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林子聪在读书。面前火堆的火焰变得有些暗淡，他随手拾起一块木头，扔到柴火堆里，火焰被砸到，哄得一下腾起来两米高的火星，然后才慢慢收了下来，但在这么一轮爆发后，积攒了燃料，火势便逐渐大了起来。

    林子聪手里捧着的书是用阿拉伯语写的，讲述的是非洲部落的故事，林子聪看得很是认真。不认真那是不行的，明天他要面见响尾蛇部落的酋长，如果酋长说起某个典故的时候他不明所以然接不上话，那是要尴尬的，这从他的性子上那是不允许的。酋长们是执行任务时候对他最大的帮助来源，跟他们搞好关系十分重要，而明天要见的这一位对他来说更是意义非凡，因为这位酋长是菲洛娜的父亲！来非洲一年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书。

    草原的夜风是清冷的，林子聪隐身在三块大石头围起来的一片沙地中央，两边各有一堆火堆暖烘烘地燃着，所以他也感觉不到有多冷。远处有虫儿叫、鸟儿号，唯独没有野兽们的叫声，这里的野兽并不是被机械兽门杀死了，而是被人类给吃光了，吃这些野兽的人，有本地的土着，也有亚洲、美洲、欧洲那些不远万里来这里围捕兽群的各州人民。这年头对机械城的战况激烈，军队对于肉的需求量太大，而人类主战区的牧场已经被机械兽骚扰得不成样子，牛羊还没长大就被零散袭击的机械兽撕成了碎片，草原上这些野兽就成了人类肉食的替代品，被人类吃啊吃的，草原的野兽数量也就锐减。如此一来，狼群野狗群已然看不见踪迹，狮子更是基本灭绝了，人就安全多了，晚上露营什么的也就安全的不像样子了。

    “别看了！睡觉吧！”菲洛娜翻了个身，一把压住林子聪的手，将书压到沙地上，呓语一样说道。

    “你先睡嘛，我得把这书看完，要不然明天怎么面对你那集生杀大权于一身的酋长爸爸？”林子聪拿开她的手，又把书拿起来细细看着。其实这些书也挺有趣，一个一个独立的历史故事讲得细致生动，一点也不枯燥。菲洛娜噗嗤一笑，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来了精神：“生杀大权？我爸爸可没有那本事，他也没那么残忍。”林子聪头也不抬道：“那就算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我也要多学点你们的知识，省的在他面前丢人啦。”

    “丢人？”菲洛娜一双明眸睁得奇大，然后笑道：“也许你见了他，就知道知道或不知道我们部落的历史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见个面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嗯？什么意思？”李子聪扭过头来，问菲洛娜，菲洛娜这两句话话不多，内容却是不少。可菲洛娜倒了下去，从鼻子里面挤出一丝齁声，开始装睡，也不回答。

    林子聪看了看，叹了口气，重又转回去看书。可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再次扭头去看菲洛娜。这一眼还没落在菲洛娜身上，却落在了站在火堆旁边的一个男子身上。而几乎是同时，一杆长矛贴着林子聪的脖子划过，插在沙地之上。

    “什么人？”林子聪一边急叫，一面一个懒驴打滚从地上翻了起来。二十四岁的他身轻如燕，这一个翻身极是灵活轻巧，不仅脱出了长矛的压制，等到站起身来，直接滑到了男子的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林子聪双拳蓄了劲，正准备发力，菲洛娜尖叫道：“mr.林，住手！”

    林子聪还几乎在菲洛娜尖叫的同时已经发现了异常，收力退步。来人的头饰和衣饰让他脑子里面突然冒出来两个字：“酋长？”而另一个问题紧跟着冒了出来：“你是亚洲人？”酋长的面孔没有非洲人那么黑，一张面皮是黄色的。

    而酋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脸寒霜的看着菲洛娜，道：“为什么回非洲都一年了，也不回家？”

    菲洛娜已经爬了起来，可这家伙既没有惊叫，也没有护着林子聪，悄悄爬到一边只呆呆地看着，当然手紧张地握在胸前勉强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林子聪第一次发现，这丫头竟然还有怕的人，在战火中，根本看不到她有丝毫的恐惧和犹豫。林子聪脑子里面在飞速计算着局面的关系，然后正准备说话，替费罗娜开解两句，菲洛娜的酋长老爹扭头恶狠狠地一瞅林子聪，问道：“还没有结婚，怎么就跟我的女儿睡在一起了？”

    “呃……这个……”林子聪猛地一下就给噎住了，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上学的时候他就是个花花公子，这一点人尽皆知，菲洛娜也是知道的，这一个问题其实似乎不是一个问题，现在的年轻男女基本都不太看重这个事情，这是世界通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该发火的理由。

    而没等林子聪思绪上转过弯儿，老酋长对着石碓外面叫道：“拿酒拿肉过来，我们要吃饭！”

    林子聪顿时像被石化了一样矗在了那里。

    他开始有点明白菲洛之前的那句话了：许你见了他，就知道知道或不知道我们部落的历史其实也没什么。他的父亲不喜欢听别人说，而是喜欢让别人听他说。

    外面走进来几个看起来像是服侍酋长的人，端了肉、菜、瓜果进来之后，就退出去了。这些人看起来极为顺从，也不多说话，放下食物就走。林子聪随着他们将眼神调到菲洛娜脸上，菲洛娜眼睛一张，舌头微微一吐，甩了一个鬼脸过来。林子聪不由得眼前一亮。一年多来，他从没见过菲洛娜有过这样的表情。

    “你这丫头，都回来一年了，怎么这两天才想起来回来看看你的老爸？你都不知道，你那十几个二娘三娘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把人给烦死！你是一个部落的公主，我送你去学习是去深造，去学习管理的知识，好给将来做个女酋长打个基础，可你呢？学完了也不乖乖回来，还找不见人，要不是我一直派人跟踪你，都不知道你这两天才到了家附近，明天就回来！”

    “爸！我们回来是有任务的！哪里能够立刻就回家？”菲洛娜小心的解释道。

    “任务？什么任务？平了四个山匪的窝点、炸了两个机械兽的巢穴，那也叫任务？那叫玩命！别相信军部那些老东西的谎言，年轻人！别那么冲动，人家鼓动鼓动你们就往死里面玩命，你们死了那些人一个个还是坐在指挥部里吃香的喝辣的，不会有一点点愧疚，而你们呢？除了命什么都没有，你们到底捞得到什么？”

    “爸？你都知道了？”菲洛娜根本不像个特工，而是捏着衣角，忐忑不安的看着酋长老爸。

    林子聪很奇怪的心里升腾起来一种莫名的冲动，觉得这样的菲洛娜比起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个特工身影要可爱的多，有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老酋长突然转过头来，瞄着林子聪问。虽是絮絮叨叨地对着菲洛娜说话，他的关注点就没离开过林子聪，林子聪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呃……这个……酋长大叔，您说您有十几个老婆？”林子聪刻意岔开话题。

    “怎么了？”酋长问。

    “那么说，你有很多子女了？”林子聪又问。

    “没错！我有二十一个儿子，三十五个女儿。”

    “那……菲洛娜有没有可能不做那个女酋长？”林子聪小心翼翼的问。这事情毕竟是菲洛娜的家事，他目前还没有什么资格置喙，一个问不对，开罪了老酋长就不好了。

    “嗯？不做酋长？”老酋长反问。但随后迎接林子聪的，是火山爆发一样的威力：“不做酋长！难道跟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满世界地去冒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的人早就把你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我了，你的那个三脚猫的老爸，顶多也就算是跟我平级的一个酋长，他还做不了国王！”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扭头诧异地望着菲洛娜，问道：“你……不想做酋长？你想做什么？”

    菲洛娜撇撇嘴角：“战士！”。老酋长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做酋长呢。传统里面，老酋长的第一个孩子一般都是继承酋长的位置，当然女酋长虽然不多，但也是可以做的，我送你上大学的目的，是想让你多学学管理知识，将来好继承酋长这个位置……既然你不愿意，找你的弟弟们来做酋长也是可以的。难道……你真的不想坐？”他看起来仍有些不死心。

    菲洛娜摇了摇头。

    老酋长突然转向林子聪，问道：“你想不想？”

    林子聪脑子里面突然冒出来那强大的后妃团。仿佛老酋长的眼珠子里面，她们在想着自己招手。

    菲洛娜不早不晚，咳嗽了一声。

    林子聪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不想！我将来要做将军的。”

    老酋长眼神一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林子聪两遍，道：“将军？”

    “对！将军。”

    老酋长没说话，抓起一只鸡腿，也不招呼林子聪和菲洛娜，自顾自咬了一口，然后好像又觉得味道不好，一把扔了出去，气呼呼地说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老喜欢做些容易的事情？”他是亚洲人，自然对一些亚洲的俗语说的很是地道，但是口音的问题，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他看看林子聪，三角眼一撇：“你如果做了酋长，你那些妻妾们就能正大光明地住在一起，难道这个也没有诱惑力？”

    林子聪的下巴要掉下来。菲洛娜又气又羞，怒道：“爸！你这是说什么？”

    老酋长根本不在意菲洛娜，抓起一颗水果，一边一口咬掉了三分之一，一边对菲洛娜坦然道：“这是酋长的权力！我就不信，哪个男人能拒绝的了这个诱惑！况且我都调查过了，这小子上过的女人，总共有16个，这么多女人，比我的还多一个，能让女人们和平共处的，只能是一夫多妻制的酋长，要不，将来你跟那些女人打起架来，可怎么得了？那些女人的档案我这里都有，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嗯，这个也包括你在内！”老酋长指了指菲洛娜，菲洛娜呲着牙，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子聪震惊的无与伦比。自己这些年根本没有感觉有人在他身边秘密调查他，这酋长是怎么知道的？

    老酋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似乎下了决定，道：“好，既然你愿意跟着他，我也没什么反对的，只不过……既然你们都已经睡在一起了……”

    菲洛娜急吼：“我们没脱衣服！”

    “我亲眼所见！一年里面没脱衣服就一次还不够么？”老酋长也是怒吼。然后又切回到原来的话：“那么，是该给你们办个婚礼了，至少，你这么出去，总算是个老大，说起来在一群妻妾里面不算是太丢人！今天是八月十五，良辰吉日，刚好把这事就给办了！”

    啊？

    林子聪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别想逃！四周已经布下了三道包围，就算你们是特工，也绝对冲不出去！事情不办完，就别想走出这个包围圈！”老酋长站起身来，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只是在一起做任务！”菲洛娜还在做最后一丝挣扎。她本来只想带林子聪回她的部落露个头。在非洲作战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面，获得各位酋长的支持才好展开行动，所以林子聪和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协调这种关系。

    “嗯，有了名分，一起做任务就更容易了！”老酋长看透世事的眼神盯着远方，显得无比睿智。

    7年后。又是一个中秋。

    这是地下城中环境最好的一家餐厅，来往的多是军部的高层和商界的重要人物。

    靠近假窗的两人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假窗外是城市夜晚的风景，晚霞在慢慢消散，群楼中灯光星星点点地两起。

    菲洛娜和林子聪相对而坐。

    “签字吧。”林子聪将一纸离婚协议推到了菲洛娜的面前。

    “必须得签么？”菲洛娜面无表情。

    “必须！”林子聪将手掌张开，看了看自己的掌纹。

    菲洛娜默默地将离婚协议拿过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沉默半晌，林子聪举起杯：“来吧，碰个杯！今天是你接掌有组织犯罪调查处主任的日子，应该高兴一些！”

    菲洛娜摸了一把眼睛，抬起头，举杯，和林子聪一碰：“好！碰杯！”

    餐厅背景音乐是女声，轻轻吟唱着一首曲子：

    亲爱的

    忘掉我吧

    我从未曾远离

    只是

    我不愿让你看见

    我流血的伤口

    流淌着对你的思念

    亲爱的

    忘掉我吧

    我不曾忘记

    昨天

    你疲倦的眼神

    告诉我

    没有我在的日子

    你会过得比现在悠闲

    亲爱的

    忘掉我吧

    外面的小雨

    说

    这不是

    爱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