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桑也是里圈的纪, 他多年没回来, 家中兄弟结婚, 就把他的房子占了, 这会儿回来得突然,也没房子住,外圈倒是有房子, 却不好住到那里, 像是家丑外扬似的, 族长被他的话堵得心塞,没顾上安排,背着个包袱孤零零的纪桑在原地站了站,就准备先找地方搭个床将就一下。
纪墨就是这时候凑上去的, 在纪父和纪奎的眼皮子底下, 他过去拉着人家的衣角说:“哥哥住我家吧!”
比纪父还大的年龄,亏得他这一声“哥哥”能叫得这么顺口, 纪奎在一旁都略感不适。
还没走的纪父尴尬了,给儿子拆台,不说好看不好看, 就说本来跟纪桑没仇,一否认倒是真的要结仇了,什么意思嘛!忙顺着儿子的话说:“过来来我家住吧, 我家那三个小子都不在, 房子多得是。”
纪奎在后面悄悄翻白眼, 什么叫做房子多得是, 当年哥哥离家出走真的不是因为屋子太挤了住不下吗?
“那就麻烦伯伯了。”
纪桑对着纪父叫“伯伯”,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把纪父叫得一雷,辈分这事儿,知道是一回事儿,真的叫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若是自小就在眼前,总是这么听着,长大了也没什么,但他们小时候又不熟,突然冒出来这一下子,还真是让人接受不良。
“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嘛!”
里圈的各个纪,血脉还是很近的,这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纪父带着纪桑回家,没有提前接到消息的纪母应变极快,马上又多做了几个菜,饭桌上,纪父话也说得很好听,不外是地怎样分之类的,还说了若是不能马上分到地,就让他先跟着纪墨一起。
“给他那块儿地,他本来也照顾不起来,你的手艺咱们还是信得过的,你若是愿意就教教他们两个,别成天糊弄事儿。”
不管怎么说,纪桑是从药王谷进修回来的,他说不定学会了几样药草的种植方法,族长是今天气到了没反应过来,过后肯定要把人找过去细细问问的。
药草的价格天差地别,有人参那样贵重的,也有量大占优的金银花这等便宜的,一般来说越是贵重的越不好种植,产量上不去,质量跟不上,药效很难保证,还需要时间慢慢等候,很压钱。
而量大占优的,听起来是不错,貌似回钱快,可这玩意儿好生长是好生长了,占地方也是真的占地方,可能弄了一库房的都不如一根五年的参须值钱,同样是花时间养,遇上年景不好自然灾害什么的,还有可能血本无归,就不像人参之类的,一本万利了,一片地,哪怕只养出一根来,也是大大地赚。
什么样的药草值得花时间种植培养,什么样的药草只需要野外采集的就够用,都是需要衡量的。
药王谷能够把招牌打响,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药师多么厉害,还有就是对这些经济型药草的总结非常到位,常用的、有一定价值的、具有市场前景的药草才是首选。
上万种药草,有多少种适合种植,又各是怎样的方法,这些都掌握在药王谷的手中,把控着这些,适量放出去一些就让外头的人以之代代传家了。
纪家成为药植师也有五代人了,总共掌握的药草种植技术不过四种,其中两种还是第一代的时候那位来自药王谷的主母传授的,后面几代人努力,也不过是又学来了两种而已。
每多一种药草种植技术,就是多了一条路子,只会一种药草种植,就有可能被其他人挤下去,每年都有新的药植师出现,药王谷出来的也不会只有一位女儿,他们这些下人总是能够被取代的。
而靠着自身能力多掌握了一种药草种植,不仅是给主家增添面子,还是展现了自身的能力,让主家不会轻易舍弃他们,别看纪家不在主家宅子里,离得远,但他们在主家心中的地位,却是一点儿不差的,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这几种药草种植技术吗?
这一点,族长和族老们清楚,族中的子弟也很清楚,纪父自然也不是个蠢的,明白纪桑身上的价值。
开始那点儿尴尬过去之后,很快没话找话地给纪桑以后安排,虽然他的这些安排可能很快就会被族长新的安排所取代,但这份心意是表现到了的,多说两句热络话,纪桑还没热乎起来,依旧是那样老实沉闷的样子,纪父却越说越上心了。
“人大了都有自己的家,你在药王谷成家没… …没啊,那就回来找,咱们纪家这些年还是很不错的,你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看着咱们家,咱们纪家男儿不愁没媳妇… …别怪我说你,你看看你这年龄,我那大儿子若不是走得远,恐怕也早成了亲,我都该抱孙子了,你这里儿子还没有… …”
纪父喝了点儿酒,说得兴起就不像是关心,像是在炫耀了,纪墨陪坐桌边儿,小心看着纪桑的神情,好么,依旧是无动于衷,不生气就行,不心动… …这是真的专心于技术了?
纪墨的几任师父,几乎都是孤家寡人类型的,不管之前有没有情缘,反正在之后都专注于技术,所以,他对此还是适应良好的,也不会去八卦对方到底有没有情史。
现代人,对这等他人的**,还是能够保持一定距离的。
好奇心不越墙,纪墨只把好奇的目光瞟了一眼,之后就没再理会了。
饭后纪父自去休息,纪桑被安排住在纪墨的房间,纪墨这样小的年龄,本来是没有自己的房间的,但他上头的三个哥哥都走了,的确空了房间出来,再有纪墨坚持独立,便早早得了个房间。
如今给纪桑腾出来,纪墨倒是积极,里里外外跟着安排,纪母看他那样执意主事儿,略说了两句也就没再管,纪奎吃了饭早去睡了,剩下纪父醉了酒,也被纪母扶着去睡了,还真就是纪墨一个小孩儿跟着前前后后地帮忙。
“这是我的被子,干净的,白天才晒过,你盖吧,还有这个盆,你用吧,洗脚的… …”
好容易有了点儿不和别人混用的东西,纪墨其实不太想分享,但要拜师也是要感情投资的,提前关心一下也不算坏事儿,见到对方包袱小,想着东西不会太多的纪墨把想到的都说了,连毛巾杯子都没落下,又想了想,蹬蹬蹬到厨房端了半盆子的热水回来,这是洗脚水都给准备上了。
“好,多谢弟弟了。”
纪桑对这个能当自己孙子的弟弟倒是多了些柔和神色,把毛巾浸泡在盆中热水里,稍微拧了拧就往身上擦,纪墨看着那个说明白了是洗脚的盆,好吧,其实也很干净,他用完都会涮一涮的,但… …算了,古代好像都没那么多讲究。
曾经坚定不喝生水的纪墨后来不是也喝过雪水?就是落雪直接化成的水,细看还能看到杂质的那种,他对卫生的标准是越来越入乡随俗了。
再次把屋子里环顾一圈儿,确定什么都没问题之后,纪墨恋恋不舍地转身往纪奎的房间去了,纪奎可没他那么爱干净,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子像是臭袜子的味道,还真是… …
再看看床上的被子什么的,这些都是纪母料理的,洗啊晒啊的,不用他们操心,但这禁不住纪奎成天不洗澡就往上面躺啊,都发黄有味儿了,没有洗衣机都是手洗的时候,让纪母成天洗被褥也不现实啊!
纪墨能够理解,但想到真的要躺在上面,就觉得忍受不了,我的哥哥是个邋遢鬼什么的,好烦啊!
纪奎已经睡得四仰八叉,没什么良好的睡觉习惯的他显然也没给弟弟留位置,自从哥哥们离开之后,弟弟不跟他一个房间,几年间他早就习惯了如何在大床上放肆圈地,纪墨若是不想钻到他的怀里,就要在边边角角给自己凹形状才能睡下了。
“果然还是忍不了!”
纪墨才走到床边儿,听到纪奎的磨牙声,看到他唇角可疑的亮光,就完全不想上床了,心里挣扎了一下,扭头又往隔壁屋走。
一盏油灯还没熄灭,随着他的靠近,飘忽了一下,感觉风都在催促自己的纪墨在门口站定,看着里面擦洗过换上了干净汗衫的纪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哥哥,我们一起睡吧!”
纪桑愣了一下,这显然是他意料之外,他没有马上答应,纪墨愈发赧然,说好让出房间的结果还要分一半,太不大气了,但,自己的床,自己的被子,自己的枕头,都是自己的舒服啊!
“我可以暖床的!”
纪墨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蹬蹬蹬跑到床边儿坐下,脱了鞋袜在快要凉了的水盆里洗了洗脚,熟练地找了擦脚布擦了,扭头就上了床,往枕头上躺好,拉过被子一角铺平盖在肚子上,闭眼,睡觉。
心里头的小人儿狂给自己抽嘴,什么暖床,什么暖床,马上就是夏天了,生怕不够热吗?
沉默之中,纪桑吹熄了油灯,上床睡了,听到身边儿窸窸窣窣的声音,纪墨还有点儿紧张,自己就占一小块儿地方,应该不会被讨厌吧,啊,这可真是太难了,现实总不如想象中美好,说好的提前讨好师父呢?
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并没有化为实质干扰睡眠,纪墨还是抗不过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