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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生父是我父, 师父也是父,两父同争我,心喜又烦忧啊——我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屁股上的疼才忘了,纪墨又活蹦乱跳起来,嘀嘀咕咕着背着手,小老头一样下地去了,特意等到外头纪父看不着的地方, 看到纪桑出来,笑着冲对方挥挥手, 问了一声“师父早”, 听了对方没旁的叮嘱, 这才快步往地里去了。

    为了这一声“早”, 他比纪奎出门都早,态度可算是积极极了。

    纪桑看着他的背影笑,这孩子还真是挺讨人喜欢的。

    地里的活一如既往地枯燥而乏味, 观察每一株药草的情况,细心思考反而渐渐成为这其中难得的趣味,至少这是带着脑子的, 偶尔, 纪墨会这样略含讽刺地想, 很快又会自我纠正一下, 不管怎么说, 精耕细作中要求的精细, 不会是毫无根由的, 且看以后吧。

    跟随着冬宛菜走过了一季,纪墨就开始跟青霜草了,也不远,就是旁边儿纪奎正在照料的药草,这种药草要说比冬宛菜高级一些,就是它真的不能随便摆上餐桌了,其他方面,可能喜寒是个优点?

    冬日里,田地之中除松柏类植物之外的青色,就是青霜草了,寒冷凝结而成的霜会在青绿的叶片表层上一层包衣,霜色不重,手指一擦就会露出水洗过的天青色,煞是好看,青霜之名因此而来。

    主消热症,若有喉咙肿痛,发热上火之类的,也能略用一片青霜草泡茶喝,温水浸泡,并不能用开水炖煮,怕坏了药性。

    比起冬宛菜的好活易种,青霜草就有些娇气了,成长期不得缺了水,每日里纪奎都要为浇水花费不少心思,一点儿浇不到,那蔫蔫的状态老远就能让人看到了。

    真正照料起来,纪墨才明白纪奎的散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青霜草的反应也太直白了些,有什么不好的,很快就能看出来,及时作出补救的话,若是补救的方法对,也能很快反应出来结果,对植物来说,这相当于是在跟种植者对话了。

    如此,看起来是娇气费心力的事情,因为对方的反应直观而及时,又成了一种饶有趣味的互动,好像很多人都爱逗弄含羞草一样,看它害羞得叶片闭合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互动初看似乎是极好的,能让纪墨一点点试探浇水多寡分量上带来的差别,不敢说只受到那一个因素影响,却也能够相对直观一些。

    然而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种互动太过粗浅,焉了的原因可能是水少,也可能是太阳太晒,又或者是肥力多了,有点儿烧。

    为了更好地观察青霜草,纪墨移植了一株青霜草到花盆里,来来回回带着小花盆,方便随时观察青霜草的变化。

    纪桑看见过一次,问了他缘由,微微点头,也是头一次觉得纪墨的态度够端正了。

    若不是还不太知道现在的文字怎么写,纪墨激动得都想要把观察日记写起来了,便是如此,也用脑子记下了很多一点儿专业知识点都不给的青霜草相关。

    纪奎看着却只是嘲笑:“若是咱们纪家都是像你这样的药植师,那就不必当什么药植师了,去种兰花不好吗?名贵又值钱,一盆顶一片。”

    时人有以兰花为贵的习惯,觉得那是君子之姿,必要不流凡俗,越是不好养的兰花越是珍贵,什么品相什么的,从叶片到纹路,连花朵几萼都是分类的依据,一一划分了三六九等,寻常人还真是种不来,因部分兰花也能入药,便有药植师专门种这个。

    跟普通药植师一种一大片药草的情景不同,专门种植兰花的药植师那才真是把花盆随身携带,一个小院,满院兰花,都是单独一株一个盆,晒太阳浇水,各不相同,倒像是纪墨如今这样了。

    不说远的,纪家之中就有人专门种植兰花,说起来还是里圈的人,当年纪奎曾经跟哥哥串门的时候去看见过,当时就被轰出来了,理由是人气会破坏了兰花的清贵之气。

    两个那天回来后还被听闻此事的纪父一顿好打,让纪奎记忆尤深,如今说起来,满脸不屑:“我就没看出来到底哪里好看了!”

    兰花的花期也不太长,他那时候就没看到开花,心里只想着,便是开了花,又能美到天上去吗?

    纪墨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缠着纪奎让他多说一点儿,纪奎好久没被弟弟这样依赖了,一时兴起,还真的多说了一些,他知道的也不少,如这种专门种植兰花,族中的态度一直都是否定的。

    兰花的收益大,风险也大,就是常年种植这个,自诩有经验的,养死几株兰花也是平常,换句话说,不先死一批,是很难养出品相极佳的兰花的,那才是真正的娇气药草。

    这种不稳定的收益显然不足以让家族发展,所以是被否定的,便是那人,也只敢在院子里遮遮掩掩地养,不敢到处宣扬,否则家族就要先发落他带坏风气了。

    “你可别起了那等心思,你若是走了歪路,挨打可别怪我!”纪奎说着突然警惕地看向纪墨,他觉得弟弟已经有了走歪路的心思,告诫了一句,希望撇清关系。

    兄弟关系总是容易在问责的时候被连坐的,曾经跟着哥哥一起挨打的纪奎可不想再跟着弟弟一起挨打。

    “放心好了,我不会的。”

    不能说这种种植没有价值,但如此小规模的种植显然达不到药植师值得被尊崇的程度。

    纪墨大致摸清楚了怎样容易留名,一来就是划时代的东西,所谓“前无古人”,在你这件东西出现之前,前面没有能够比肩的,不同凡响便是如此,如天子剑,如七色琴。

    二来,就是被尊崇的东西,流传的已经不单单是这件东西本身,还有其中富含的意义,加注的文明意义,如朗阁王印,便是这种类型的代表了,不敢说在此之前绝对没有王印,只能说在此之前不曾有朗阁创造的辉煌,那些王印在朗阁王印面前也就失了些色彩。

    三来,就是能够推广并具有普遍意义、带来近乎“后无来者”的效果的,起码几十年之内,再无人能够超出你所创造的“神话”。这也是纪墨对药植师这个职业的猜测了。

    若是能够建立某种量化标准,统一药草种植的某种概念,从此成为行业标杆,好像如今的药王谷一样,哪怕药王不再,药王谷依旧是药王谷,仅凭它培养出来的人才占据了如今医药行业的大半江山,它就是天下所有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心中的圣地,地位不可动摇。

    这样的名声,才是能够传颂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上千年的。

    与之相比,药王谷真正做出了什么样的药剂,治疗了什么样的病症,推广了多少种药草种植的方法,也都是这名声之上的锦上添花,或者说垒实这名声的根基,并不是完全代表这名声的实物载体了。

    或者说,所有都是载体,却又不能承载全部。

    作品承载的不也是名声吗?

    不是铸造者的名声,却也是一个时期的缩影。

    “如果流传的是名声,作品不重要的话… …其实每次作品流传下来,也没几个人知道铸造者是我啊,如果说流传的是作品,那么,药植师这样的职业该如何流传作品,一种药草种植的详细方案,还是说我也要出一本如同《本草纲目》那样的归类总结著作,详细罗列几十种药草的培养方法,从选育种子到收获,包括中间施肥所需肥料如何制作?——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要先把字学起来。”

    说起来,纪家如今还真没什么好的途径能够认字,这个世界家族的凝聚力又有些像是铸剑师那个世界了,一个家族的职业似乎是传承一样,代代如此,家家如此,近乎人人如此,考虑换专业的人总是少数叛逆的那几个,更多的人都还老老实实继续家族职业。

    而他们因自小就没有学习读书识字的概念,记什么都靠脑子,之后显然也不会突然就觉醒了读书识字的那根弦,不说财力方面的支持,就是其他方面,从哪里找师资也是一件事,如今的知识应该还垄断在高层的手中,对大部分不识字也活了一辈子的人来说,他们的后代都很少会有这方面的意识。

    完全接触不到,似乎也用不到的知识,有什么必要耗费时间去学呢?关键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学,周围也没什么触发该技能的条件。

    纪墨想了一圈儿,确定自己不想去翻族谱也不想偷师于牌位墓碑,就只能老老实实先靠脑子记了,他也不是默默学习完全遗忘师父不去互动交流的那种,观察了几日,或有或无的,他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跟纪桑会说一遍,用言语描述自己在这个观察期间得出的结论和问题,对方也会给他讲解,同时会说一些别的类似性质的药草相关知识,这也算是让其触类旁通了。

    【主线任务:药植师。】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9/100)】

    还没突破个位数的专业知识,常常让纪墨为自己默哀一番,这一次的学习真的是很艰巨了,要把若干药草的药性不记混,还有若干种植知识分门别类,其知识量的庞大,再有每日地里劳作的艰辛,纪墨都觉得这次考试完成之后自己必然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以后足可自强不息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日,纪家培育的四种药草早就已经收割过一茬了,不是所有的都被收割,药草这种东西,也有些是讲究年限的,在这方面,药王谷给出的种植药草的知识显然又粗浅了一些,并不包含这些相关。

    纪家却不傻,自从开始种植,就在尝试不同年限的药草会不会药效有所不同,显而易见,若是药效更增,必然是年限越久越值钱,就好像千年的人参优于百年人参一样。

    当然,这是一个简单的对比,若是水土不好或其他原因,这个药效不等式也未必就能成立的。

    跟粮食在旱季涝季的收获不同一样,药草也是要看当年的季节如何的,这一年挺平顺,不敢说风调雨顺,起码人力弥补跟上了药草所需,收获下来的药草都还很不错。

    纪家保留了历年的一些药草没动,今年的又留了几株不去采摘,剩下的该摘的都摘了,在这次的集体活动之中,纪墨因为之前的表现还算沉稳,也被列入了采摘人员,在他这个年龄,这还真是殊荣了。

    跟在纪桑后面的纪墨完全没发现这点,认认真真学着如何采摘药草,他只跟了一种药草,便是长在水边儿湿润环境之中的楝白的采摘,这是一种类木本的药草,半身长满青苔,半身浸泡在泥水之中的木头,很难说对方是不是已经在水中腐烂。

    楝白就是长在那上面的药草,一丛丛的,长到自然弯垂下的叶子末梢微微发白,细看上去全是一种白绒般的感觉,所谓的楝白,具体来说就是那些白绒,采摘的时候却要连叶子一起摘下,每一丛只摘取外围部分,留下最内层连白绒都没生好的那些继续生长,留待来年。

    叶子摘下的部位,会流出透明的汁液来,纪墨要做的就是在摘下叶子之后,快速地把一种粉末抹到那汁液之上,像是在给植物止血一般,止住那汁液的流失,尽可能地保留药草的原气,好度过阴冷的冬季。

    这边儿的冬天少有下雪的时候,最厉害的就是霜色带来的寒冷了,阴湿之气像是能够钻到人骨子里一样,很多老人孩子都会觉得冬日难熬。

    人如此,植物更不例外,更不要说这些本来就是人工种植出来的药草了,为了帮助它们顺利过冬,如果可以,纪家也是不吝给它们穿上衣服的,加一层相对柔软的草盖就是必然的了。

    晒得干干的草径略作编织,不要求平顺,细密一些就可以,在药草周围略作支撑,再把草盖盖上,不让其压坏了药草,就像是给它们盖了棉被一样,跟现代绿化用草绳一圈圈包裹树干类似的感觉,看起来颇为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