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 东西做出来就是要卖的, 不换成钱财似乎也无法体现其价值,咳咳, 其实是他们留着也没什么用,按照王达的话说这种东西留在家中就是招祸,虽然没有美玉值钱, 但怀璧其罪的道理总是相通的,碍了别人的眼还不知道会怎样。
在古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哪怕每个古代世界都有些不同, 但制度的相似性决定了官本位的权威,为了一两件好东西让别人家破人亡什么的, 也不是官老爷的专利,想想红楼之中那个没能耐的贾大老爷吧, 为了一把扇子, 不惜人命。
那还是比较常见的扇子,不是这种从未有过的微缩模型, 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祸事到了?
这可真是宝贝烫手了。
卖要卖,还要想个办法卖。
“直接说是隐居山林的机关师的大作,最好是遗作如何, 这样价钱也高些。”
举凡艺术品,制作者还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提高价格的, 非要制作者已死, 后无来者, 才显得稀罕些。
纪墨的主意就有点儿宣传的意思了,既然是一锤子买卖,若是不能赚得足够多,以后再看别人通过类似的东西赚钱,他恐怕自己都会得红眼病。
“什么机关师不机关师的,不许提这个词,咱们家就没有会做机关的,不过是胡乱弄的小玩意儿,不,不能是咱们想的,只能说是捡的,悄悄想个法子卖了,不能让人知道是咱们卖的… …”
王达说着自顾自想开了,眉头蹙着,他少了一只手,特征明显,若要伪装,该怎样才能遮掩不被人发现呢?
“都说是捡的了,怎还要伪装?”纪墨听得有点儿糊涂,问了一声。
王达摸着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说:“这样精巧的东西,你若说是自己做的,人家说不得让你当场做了来,若是做不来,就要白得了东西,只说是你偷的,若是做来了,脖颈上套着绳子,直接就成了人家的下人,合该白给他们做东西的,若说是捡的,也有可能被认作是偷的,反诬赖个罪名给你,你又能怎么办?便是这般都没有,等拿了钱给你,偷偷跟着你到家,指不定第二天醒来,你就跟着那东西一起被卖了。”
谁都知道会下蛋的鸡比一只鸡蛋值钱,时下多称呼商人为奸商,不为别的,这种顺手捎带着的“拐卖”事情,有的赚,他们也会做的。
两个平民人家,既没有庞大的宗族以人数庇护,又没有富贵人家作为依仗,拉着人一并卖了,又值得什么?连个告状言声的都没有,不欺负你欺负谁。
便是真的有机会让闹到官府去,难道那官府还能向着不曾出钱的人说话,图什么呢?
公理正义,可没那么值钱。
听得这些话,纪墨打了个哆嗦,略有怀疑地看着王达:“不至于吧。”
所以,这是注定卖不了高价?
有些丧气地垮了肩膀,纪墨不甘心地说:“那就找个小店家,卖便宜些吧。”
“咱们顾虑的,难道那些小店家不会顾虑?”王达看了纪墨一眼,眼神之中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这样简单的推想怎么就想不到呢?这会儿又想的少了。
举凡做生意的,若是没有靠山,几个敢把摊子铺大的,被盯上了,怕是最后家破人亡都算是好结果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不卖了?不行,不卖又成了烫手的山药了,不能不卖,可,该怎么卖呢?”
若论人情世故,纪墨不觉得自己经验多少,在这方面,很想听到王达的指点。
“别急,等我打听打听消息,想想办法。”
王达是个有成算的,这般说了之后就有两三日都是早去晚归的,没去地里,纪墨上午没事儿,怕来收拾屋子的莲婶子和小云看到什么,都不动那些木料,到了下午才会动手制作一些东西,等着王达回来。
如此过了些时日,王达才有了准信儿,专门制作了一个小木柜大小的木盒子,装了模型,混在柜子里,挑着带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就说把东西卖出去了,价格么,两锭银子,没被剪开,完完整整的两锭银子,笨拙的造型都显得可爱了。
“才十两!”
纪墨失望至极,十两银子放在现代可能不算少了,一个微缩模型,这样简单的联动机关,几百块钱也就够了,这十两银子相当于六七千块钱,也足够昂贵了,便是在古代,一两银子也能买两石米,十两银子的购买力不可小觑,但… …跟预期的差好多啊!
“你的眼可真大,十两都嫌少了!”王达意外纪墨的反应,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这日子过得,从哪里显出富贵来了,竟然让这孩子瞧不上十两银子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总应该多一些吧。”
百两千两可能有些夸张,但,比十两多一些,总不为过吧,怎么说,也是独一份儿呐。
王达边收拾东西边说:“就这还是因为张老爷过寿,机会好,这才能得了,否则… …”
张老爷是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大户,据说有儿子还在做官,姻亲也是朝堂上的老爷,这位又是高寿,今年虽不是整寿,却也算是个小坎儿,快到日子,不少送礼的人家都提前准备上了。
不管是为了攀关系还是为了交好,总是要送点儿让人眼前一亮的礼物才行,他们早就备下的有礼物,却也有那种急着通过礼物撬开这道门,想要寻点儿夺眼球的新奇东西的。
王达出去打听了几天的关系,选定了那么两家放出风声,这期间,那微缩模型就被他藏在外面,几乎是一天换一个地方,比做贼的还谨慎,还给自己做了伪装,神神秘秘地卖了东西,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这才回来的。
只说这卖东西的过程是怎样曲折怎样遮掩,纪墨突然就又发现一个古代穷人很难暴富的原因了,哪怕好容易有了手艺做出好东西来,想要卖出高价,也要看上头允不允许,不是你说价高者得,就能真的价高者得的。
拳头大过真理,强权压得下公平,平平安安把东西换了钱就是本事能耐了,想要真的符合其价值,可就太难了,便是挖到百年人参,对方非要说是一年的,卖还是不卖?东西拿出来,就是钱财露了白,其中祸患,可想而知。
“你记得,咱们这样的,做事儿不能张扬,那是取死之道。”
王达的这一句话说得格外深沉。
“嗯。”
纪墨点头应了,很是郑重,心里却难免郁闷,这已经不是明珠暗投的问题了,这样的手艺不能转化为银钱的话,又能有多少人去学呢?
手艺人,也是要恰饭的啊!
又过了几天,张老爷大寿,摆出流水席,外头有专门给他们这些穷人设置的位置,去交上一份寿礼,就能混一口吃的,那可真是流水席,前头人吃完,后头都不换盘子就有人坐着接着吃的,等盘子光了就算完。
张家豪富,整整一条街,披红挂彩,连那流水席的桌子凳子都涂了红,长桌如龙,一眼看不到边儿,长凳几乎头尾相连,有的没座位,站着就挤在那里吃了,叠放整齐的席面眨眼间就会乱七八糟,说不得一抬眼,连菜盘子都要少几个。
能够摆得起这样的席面,可见张家的富贵,这一桌子不少肉菜,光这个就要不少钱吧。
纪墨跟着王达来得早,他们村中能来的青壮都来了,女人孩子这种场合是不出席的,一群人挤来挤去,若是孩子丢了,或者谁家的女人被占了便宜,都是尴尬。
别人家的大喜日子,可不好闹事情的,吃东西归吃东西,哪怕筷子打架抢菜,却不能摔盘子的,这时候可没什么碎碎平安的说法。
王达领着一个村子的青壮占了尾头的一个桌,再不许旁人过来,他们这里就吃开了,纪墨没座位,被王达夹在两腿间,像是专门给圈起来似的,手疾眼快地拿了一盘子菜过来,旁的就让村人自取。
他们这里凶相毕露,旁的人倒是不好过来凑热闹,最大的冲突就是碰撞带来的,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为了这个打架,倒是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
那大肘子是真好吃,纪墨眼大肚子小,逮着那一块儿也不过啃了一半,剩下的都进了王达的肚皮,爷俩腆着肚子往回走的时候,那志得意满,真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今天多亏王老大,看见柳杨村的那个了没,哈哈,他那德行去年还… …”
张老爷年年过生日,王达却是头一年过来,同行归村的村人们说起去年抢饭吃没抢过的事情来,一个个都觉得今儿算是扬眉吐气了。
“我还拿了他们桌上一盘菜,气死他们!”
两张桌子是相邻的,他们开始还不明白为何王达选了个尾桌坐,后来才发现好处,这样就防一边儿就行了,谁伸手就给他折了,咳咳,没折,变相的针板。
窄木板一头打孔,容针穿过,在针鼻子上用线拴着连在一起,再加一层板子夹着吃力,用过之后还能把针取下来用,也不用很多针,三五根足矣,谁伸手扎谁,就算他们知道自己被扎了也不能为这个闹出来,这种场合,谁先闹谁就要被记一笔了。
这个,还是纪墨的创意,永远都忘不了的甩针舞,最好的暗器,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