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是法器制作了。
一次殡葬仪式, 送走了已经走的人, 哪怕是个形式, 于活人来说,心里也获得了最大的安慰,再次踏入那曾经满是血腥的屋子,见到那似还带着丝丝缕缕碎肉的骨头,还有那未曾妥善处理而有些干瘪的人皮, 纪墨的心情都平静了很多。
这个房间是专门用来处置这种事情的,床是石床,一旁还有一个石质的池子, 小小的方形池子, 里面空空如也。
纪墨找出那几种被大人教授过的化学药剂,在池子之中蓄上水,把那些药剂一样样添加到池子之中, 用一旁的木杖搅拌,再把人皮和人骨都浸入其中,这些需要经过浸泡一天一夜之后再拿出来冲洗干净了制作法器。
那时候, 上面粘连的最后一丝血肉也会被洗净,干净如新。
人皮和白骨在池水之中载沉载浮, 本来无色的池水已经有了些浅红,那是洗下来的血色。
木杖搅动过去,能够看到血色弥漫得更快了一些, 似乎转瞬就能把池子染成鲜红的感觉。
纪墨的剥皮手艺并不好, 为了不损伤人皮, 上面是夹杂了很多血肉的,随着搅动,似乎有一些类似油脂之类的浮沫缓缓浮起,又有些渣滓跌落池底,场面一时血腥残酷,然而纪墨神色不动。
如果这些都是必然要经历的,那么,做都做了,再害怕或者怎样,反而显得可笑。
更何况,按照巫祝的知识,这是必然经历的一个过程,一代如此,代代如此,他既然继承了巫祝这份职业,继承了这份技艺带来的知识,那么,照着做本身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并不是要杀人害命,也许是难以接受了一些,但真的接受了那些知识,以那些知识的逻辑去看,又都是应该的。
人从天地中来,死后返还天地,如同尸体最终会降解成土壤的养分一样,无可厚非,而巫祝借用天地鬼神之力,通过上一代巫祝的人骨制作的法器来借用其灵,这本身也是一种寄托的意义,像是让前人通过这样的方法来“看看”后辈所为,是否配得上这份传承。
若如此,何必恐惧尸骨遗骸呢?
比起干枯的手爪,孤零零的眼珠,这种存在,似乎也还好吧。
人皮在池水之中舒展开来,隐约似有人形于其中徜徉,纪墨放下木杖,于池边静坐,不自觉又用上了观想法。
也许是错觉,这次的观想法似乎又有精进,那树干可是又高了一些?
大人走了,纪墨的修行还在继续,每日晨起的修行从不耽误,而每日晚间的观想法,则因为其实用性而被纪墨提到了日常,只要闲下来,有时间,就会去观想。
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误观念,也许是小说之中得来的,说是修炼要时时刻刻,最好能够让它自动运转为好。
纪墨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但他很想尝试一下。
可惜,观想法的起始,必然是要用思想做引导的,有倾向性地去“想”,然后才能“观”,这两者的先后顺序是不能错的,也就是说很难做到时刻运行,顶多是让“想”的速度变快,尽快进入状态罢了。
第二日,纪墨开始制作法器,池水之中捞出的骨和皮都被清水冲洗过,皮撑开在一旁晾干,骨擦干之后就可以雕刻了。
骨杖的雕刻并不难,并不需要什么镂空花纹之类的东西,拿着天然如杖形的骨稍稍做出一些修饰就好,而那些不规则形状的骨则需要做一些小巧的东西,更短小的骨杖,或者是骨笛那种存在。
再不然就是人骨铃铛。
这个还真不是纪墨的首创,这个年代的乐器也许还不到琴那么复杂的程度,但鼓、笛、钟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存在,铃铛如同小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乐器,女巫手腕上的红绳,不知道能够编入多少个铃铛,不过那些铃铛大多是铜制的,少有骨制。
纪墨在这上面没什么创新精神,依样画葫芦制了一套,争取所有的骨都没有浪费就是了。
本心里,他依然不喜欢这样的法器。
而人皮,即便再不愿,这也将是大氅的材料,那华彩的羽毛都将依附在这张人皮之上,成为他的外披。
加了羽毛的大氅是有些分量的,而披着这样的大氅舞蹈之时,是否会像背负了一个人一样沉重呢?
只是看着,心里就有了沉重的感觉。
“大人,上表被驳回来了。”
木过来通报了消息。
这几天一向高昂的兴致此刻也低落了,声音都有些低沉,似乎怕他不高兴一样,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
纪墨接过木双手举过头顶递上来的羊皮卷,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巫祝的继任是不需要通过大王的任免的,却要有一个形式,上表说明前任巫祝故去,现任巫祝接掌,是一个宣告的意思。
这种走形式的东西,无所谓批复不批复,大王哪怕不看,也就过去了,哪里会想到被驳回来。
“怎么说的?”
这年代大王都可能不会写字,所以不要指望看到书面的文字批复,必然是有口信的。
木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现还好,这才道:“说是未见祭祀… …”
巫祝是天地鬼神的代言人,他的更换显然也要经过天地鬼神的许可,每一次更换都要进行祭祀,表明现在已经是这个人在负责这件事了,而这种祭祀,从来不用让大王观礼的。
这是要… …观礼?
纪墨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见到木为难的脸色,听到他后面半句话竟是,“女巫说,未曾得到鬼神回应,此事不算。”
“呵,原来她竟是能够得到鬼神回应的吗?”
纪墨不由冷笑,再是好脾气的人,听到这样从根源上挑刺的话,都忍不住怒了。
不说女巫,就说巫祝,能够跟天地鬼神平等对话吗?不可能的,都是通过一些迹象来领悟对方的意思,好像于火中烧龟甲,看到龟甲裂开,上面的纹路若干,然后分析这样的纹路代表怎样的意思。
连巫祝都没有直接对话的权力,女巫又是从哪里来的本事,竟然能够直接听到鬼神给她说不曾见到祭祀,此事不算?
于国,巫祝是个官职,算是朝中能够被统御的大臣。
于纪墨,巫祝是个技艺,若说他不算,且看看系统给出的专业知识点算不算。
这一想,纪墨的气反而消了些,他一向是没什么权谋手段的,可是对方都欺上头了,他这里若是再没脾气,岂不是让人小觑,愈发过分了吗?
“我记得,大王还未入葬?”
这是问的那位死去的大王,足有半年之久,还未入葬,并不是办事人拖延或者怎样,这时候有种说法,不可血葬,即,不能让新尸直接入土,要停一年的灵,方才能够入葬。
“是。”
木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只当是大人真的不记得了,忙说,“生前诸事,还有好多都未曾办清,大臣们还在忙着呐。”
巫祝府邸比邻宫中,来来往往,大臣总要经过这里,许多事情,稍微留个耳朵就能听到了。
四海升平那不一定,但有些事情传到中央已经晚了,都是地方上直接办了,而中央的大事就是大王的安葬之事,该怎样安葬,安葬的规格是怎样的,丧祝已经给了规矩,剩下的就是该怎么填满陵墓的事情了。
“侍奉鬼神的女巫不能够再成为大王的妃子,已经成为大王妃子而无子嗣的,正该殉葬才是。”
纪墨说着,把那个没拆开的羊皮卷又丢到木的怀里,木慌忙抬手接过,“传这句话给她,问问她,是女巫还是妃子。”
殉葬的制度并不是纪墨定的,而是传统,哪怕这种传统极为糟粕,但纪墨一时还真的没想到这里,离大王入葬还有半年的时间,就算要救那些人,也来得及,那些妃子,背后也不是没有娘家,他们娘家找些理由,也不会真的殉了那么多人,但,若是有人非要找事儿,那就从她殉起吧!
眉眼之间有些冷色,在任务没完成之前,这些挑刺儿的人和事,都麻烦极了。以前是不得不受着,现在么… …
唉,就不能让人安安静静地当好一个巫祝吗?
“是。”木应着,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往外走了几步,走远了,才终于回过神来,是女巫,就该服巫祝的管理,没有否决巫祝的权力,是妃子,就该洗洗干净,等待殉葬了,哪里还有那许多废话。
体会到了这一层意思,木的神色又活跃起来,觉得真是跟对了人,忠心也不由上涨了几分。
倒是纪墨,去了那股冲动的怒意,又有些淡淡的懊悔,何必这样威胁人呢?殉葬,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
祭祀于巫祝就是本职工作,她若是找茬,就让她观礼好了,给她预留一个位置,还要看她敢不敢坐。没必要,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吓唬人。竟像是反派一样,透着可恶了。
不得不说,手段老套,但管用。
这一次,那羊皮卷没有再被驳回来,也没有再捎回来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纪墨平稳继任巫祝,不用再为了那女巫的一句话,再举行一场祭祀典礼,让大家观礼了。
法器制作完成。
【主线任务:巫祝。】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97/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