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纪墨叫外头的杂役进来加了一次热水, 等到估摸着快一刻钟了,他自己从浴桶之中爬出来套上了衣服,来到纪长老面前又等了等, 等到他不耐烦故意挡住对方的光线后, 对方才抬头:“你怎么不去睡觉?”
嗯, 很好, 怎么不去睡觉。
难道这时候不应该有些活络筋骨的按摩吗?虽然说药浴之后身上的酸痛感少了很多, 但… …
“不是还要按摩吗?”
纪墨直接问, 他已经明白跟纪长老拐弯说话没有用,这种常年都不太接触人的高位之人,完全不会理会下头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不会按?”
纪长老似有两分诧异。
“你教过我了?”
纪墨用同样的语气回复,带着点儿同样的诧异, 还了回去。
一大一小两张还有几分相像的脸,对视的时候,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昏黄的烛光下, 像是光影相替, 有些特别的氛围。
“咳咳, 你已经大了,该自己学着做事情了。”
纪长老的语重心长传达出来的意思让纪墨抬手在自己的头顶比了一个斜线, 比到纪长老的头顶,明明白白的大小概念直接传递出来, 故作老成地说:“你也不小了,为什么不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呢?”
生而不养,做父亲不觉得亏欠吗?好意思当个“爹爹”?
纪长老一叹, 放下书, 一把抱起纪墨, 带着他换了个房间,那是白日里杂役为纪墨收拾的房间,他是知道位置的。
纪墨被放在床上,平躺,纪长老的大手在他身上移动,一边按摩一边在纪墨的痛呼声中调整力道,之后就跟煎煎饼似的把他翻到背面来,在后背上也按了一遍,胳膊腿儿,哪里都没漏下,这一通按,还别说,挺舒服的。
纪墨眯着眼睛,一时还没有睡,细细听着纪长老那匀速的不曾为这些动作加重的呼吸说:“武功就是呼吸法吗?内功也是这样练出来的?”
“内功练气,一气存而功不废。”
纪长老的讲述言简意赅,按照纪墨的理解,还是因为呼吸法,吸进去的那一口“气”要留在体内运转周天,把所有经脉都走过一遍,从外物成为身体容纳可用的“力”,即内力。
这个概念,单纯看这样的描述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当做营养来说,人每天吃食物能够从中获得转化后的动力,成为身体活动的必须,那么,人每天呼吸空气,真的不是从中摄取更多的营养吗?
单纯以氧气来解析空气的必要性,是否有些狭隘了呢?
人人都知道,空气中不仅是只有氧气,纯氧环境也不能保证人类的存活,那么,其他的那些微量元素是否才是内力产生的基础呢?
甚至说,学武的呼吸法,就是尽可能吸收更多的某种微量元素,从而成为身体的最强动力?
纪墨反复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理解不存在什么问题,当然,这种动力也就是让人能够表现出如同运动员一样优秀的身体素质,比如说一蹦三米远,经过训练的运动员也能做到,就是不如习武之人随意罢了。
这种动力还可以表现在挥出来的拳头更具力道,打击下来的强度更强,再经过具体的武功训练,不说如同超人,应该也能够打出如同电视上那种更具美感和特殊效力的攻击力,当然,不是说打出特效,就是说最后的结果。
比如同样是把人打吐血,表面上的吐血和实际上的内脏破裂,总还是有区别的。
习武之人,多数能够达到后者的强度,却也需要经过锻炼,这样看,还是挺科学的。
这些且不论,话说回来,还是要从呼吸法练起,而演武堂教授的就是最基础的呼吸法,放之四海皆准,之后行功路线,即运转周天的路线不同,才是各种武功秘籍的不同所在。
若是腿功,就偏重于腿上经脉行走,若是拳法,就偏重于胳膊及肩背,若是爪功,手上就能显出不同来,再有一些特殊功法对谐力的要求。若要打拳,一个拳头挥出去,不可能只有胳膊和手上的力量在作用,同样还有肩背及腰部之力,更有下身腿部的稳健。
整体来看,练功把自己练得体型走样的没有几个,大多数人还是看上去很协调的,就是肌肉的分布会因为他们功法偏重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略略显现一二。
这其中的差异就是呼吸法吸纳来的那口气所走的经脉路径不同带来的,可以理解为功法偏重的那部分经脉是经常锻炼的,因此更能承受也更具有力量,这些力量平时是分散的,隐而不发,等到运用的时候会因为行功路线的启动而自然集中于蓄力部位,提供有力攻击。
当天晚上,纪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没有继续想这件事,还是后来学的多了,有所想法,这才“推理”出这样科学的解释来,说通了自己。
那一天之后,纪墨再去演武堂,都是杂役来回接送,哪怕是没有学武天分的杂役,在这里时间久了,耳濡目染,调整自身呼吸,竟然也都在身体内蓄了散乱的力,无法达到内力发动的效果,但上山下山,都不带大喘气的,抱着纪墨往返两地,更是简单。
当然,他们不可能有纪长老那样的轻功,脚点地借力而起,翩然御风之感,简直是反人类。
可若科学解释一下,似乎也能够说得通,竞走的速度快了,都有可能双脚离地宛若奔跑,若是奔跑的速度快了,是不是也可能像是飞一样,而他们练的那口气,那内功,足够积蓄一定的“力”,支持更长时间更远距离的跨越,在起步和借力之间的跨越,宛若飞翔也没什么问题。
纪墨用了一个月来适应演武堂的强度,总的来说,在药浴的辅助之下,并药浴之后的按摩——这难得的亲子时间,纪墨觉得还不算太难,应该是也有之前就学过类似的呼吸法的缘故。
他还曾做过实验,悄悄用以前的呼吸法在这个世界修炼,结果就是练还是能练,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所练出来的那口气竟然让人岔气了,最后还是在纪长老的按摩之中调整好的。
对此,纪长老的评语是“老老实实练气,莫要乱走。”
纪墨老老实实应了,幸好他还小,这几口气也不至于对身体产生多大的负担,按摩通透了,不再继续吸纳了,也就散了。
“我就是想要尝试一下。”
纪墨小声说着,不想把自己的形象定位在“调皮”“顽劣”上。
纪长老微微皱眉:“前人之法,今人习之。你好好学就可以了。”
说过之后,似乎觉得纪墨这样乱来是太闲了,就又给他加了任务,每日药浴按摩之后,不能马上睡觉,而是要背书。
于是——
“我是要学习文字了吗?”
纪墨还有点儿小兴奋,以古代社会的文化普及率来说,写出来的未必是真理,但都有看的价值。
玄武宗这样的大门派,应该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藏经阁,珍藏一些武功秘籍之类的,不求全看完,触类旁通,多了解一下,也不是坏事。
护道人的首要要求,应该就是武功高吧,说不定还要是练武全才的那种。
纪墨这时候完全没去想,如果是武功全才,为什么要成为护道人,而不是自己上。
若有文武双全,没有自己不领头而去当副手的意思。
“你不识字?”
纪长老又诧异,似还有几分震惊。
“所以,你给叔叔婶婶教我习字的钱了?”
纪墨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亏了,新被子新褥子能值几个钱,就是加上那个铜盆也不会更贵,众所周知,学习文字都是更贵的。
难得舍下脸面争斗一场,争得的不过是些许蝇头小利,还不知道要被叔叔婶婶怎样嘲笑,纪墨沉了脸,明显不高兴。
纪长老没有对这个问题继续,这个没养在身边儿的儿子… …他似乎早就忘了自己小时候是怎样的,但,应该不是如此吧。
“你这性子… …”
后面的话没说完,纪长老转而开始安排,让纪墨从今日就开始习字。
见到似乎有几分熟悉的陌生文字,纪墨并没有意外,甲骨文和繁体字相差甚远,可都能认出来是字,若要再说,其中的横平竖直,也不是没有一二可认为相似之处。
多个世界穿越下来,字形相似而透着几分眼熟是正常的,只能说智慧都是相通的,但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必然有些相似的地方,更多的则是陌生。
这就对学习造成了一定的难度,众所周知,完全不相同的真正记忆起来才比较容易,而相似的就容易混淆,反而造成谬误。
纪墨自己很清楚这个,所以学习的时候就更加认真,保证全神贯注,一次记住,以他的记忆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这一部分学习到的文字不与之前那些相似的混淆为一体,需要更加认真努力才行。
纪长老看不出纪墨到底投入了几分精力,简单教了一篇文章,看他记住了,微微点头,觉得这种进度还可以,看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纪墨难免又有几分不舒服,他若不是天才人物,自己幼时也是这般进度,就是完全对教孩子没概念,不知道一个孩子的学习速度是怎样的。
心中有个坏念头总在蠢蠢欲动——有必要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 …
——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