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面对纪母的唠叨,纪墨耐心听完,然后老实回了一句,又得了纪母几句叮嘱,最后带着一袋子钱还有几个看护的老仆离开了家。
纪长纬还在司天监工作,听到纪母派人送去的口信,回了一句同样的“知道了”,也不是很在意,还想着儿子是不是学习烦了,可要给他打个掩护才好,到时候父亲问起来,自己就说他回来看过母亲之后就去学习了,并未偷懒,更是从未外出。
嗯,就要这样才对嘛
自觉如此就尽到了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纪长纬很快就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纪墨这一次出来,除了购买必要的水晶片,让对方负责加工之外,还亲自去挑选了合适的木料和工具,准备自己加工成望远镜的筒身。
老仆不是多话的那种,看他买东西也不多说,只帮忙把买好的东西放在马车上,就继续驾车了。
难得出一次家门,纪墨也不想很快回家,便让老仆赶着车子在城里随意转转,偶尔看到什么小吃糕点之类的,也会买来一些,小包的自己吃了,大包的带回家分润。
古代通常是家族聚居,纪氏也是如此,但大家族之中也不是真的没有小家庭的余地,比如说他们所住的宅子,从外面看,自然是一族一院,并未分成小户门庭,可实际上,里面所居,各有各的院子。
中间又以花园水榭,走廊庭院之类相隔,把自家院子的院门一关,说是独门独院的小家庭,也没什么问题。
比如说纪墨之前住在纪长纬的院中,后来搬到纪寰的院子,其实压根儿就没出大门,还是在这庭院之中打转儿,不过是换了房间,相对来说空间距离纪寰更近,距离纪长纬远了些而已。
等到以后,纪墨长大了,要建立自己的小家,也会是这般给他新开一个院子,让他过这种院门一关就是小家安乐的生活。
如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城外还有田地庄园,庄园之中每季度会过来送一些东西来,米粮蔬菜禽肉,应有尽有,说是自给自足也不为过,但,通常,还会采买一些东西,衣料,胭脂,首饰之类,这些需要匠人的活儿,都是要有人做的。
他们也会有相熟的铺子,来往只记账,月末结算的那种,还有的干脆就是自家的。
都说当官的人不能经商,可在这方面的管束也不是很严,只要明面上不是自己经商就可以了,代替这些官员出头的就是他们身边亲近的已经被放了契的下人。
这些放了契的下人跟旧主常来常往,还突然多了好大产业之类的事情,算是时下的潜规则。
纪家也有这样的下人,也有这样的店铺,纪墨之前预定水晶片那家,其实就是纪家产业,只不过他并未选择记账,而是直接给了钱。
这种事情,未成之前,总不好大加宣扬,讲真的,纪墨以前还真没太研究过望远镜这种东西,水晶片价值不菲,磨制还有一定的报废率,价格也实在是
纪墨想到这里,递到嘴边儿的糕点都顾不得吃,正好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压到了小石子儿,那糕点直接掉落窗外。
“呀。”纪墨往外探头,看到那糕点正要掉落,却被一旁一个乞儿手快接走了。
对方双目黑亮,往纪墨这边儿看了一眼,也没在意那糕点上带着牙印儿,直接就往自己嘴里送。
“这是谁家小童,如此败家”
有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以为纪墨是故意拿昂贵的糕点施舍乞丐,这般说了一句。
纪墨抬头看,不是别人,还是认识的人。
停了马车,纪墨站在车旁与人行礼,这位说话人姓郭,是司天监中的五曜星官,也是非星象世家出身、被招安的一位大佬。
郭星官年龄不小了,当年是科考入朝为官的,本来当官当得好好的,不说多有政绩声望,起码不是那种名臭一时的,按部就班,进士出身的他未来未必没有登阁入相的可能。
郭氏本也算是合阳大族,姻亲关系,不说遍布朝野,起码也有几个说话的亲戚好友,结果呢
这位郭星官,可能是闲极无聊,或者是兴趣使然,竟然一直偷偷观测天象,早便说了,这观星一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的,司天监看没事儿,星象世家那些人看也没事儿,但其他人,不经朝廷允许,皇帝特许就去看星象,怕不是想要试试何为律法森严。
法有禁止,但私下看看,不吭声就完了,古来文人咏月颂星的,也没哪个是真的一点儿不懂参商的,可他不光看了,还自己偷偷总结写书,这事儿吧,若是他藏得好一些,文人藏书之多,想来朝廷也没到动辄去搜检的份儿上,说不定就没事儿了。
可,郭星官好酒,酒后醉语,正好与几个友人说起这兴趣所在,言谈之中还说了自己著了一本书,可惜不能出什么的,大有怀才不遇之感。
结果,友人之中便有人早就对郭星官不那么友好,只勉强维持颜面,听到这话,当下心动,直接去告发了对方。
倒霉的郭星官就这样成为了罪犯。
这本是死罪,可郭星官实在是有才,加上愿意帮他的亲朋也多,一夜之间,郭星官“著名天文学家”的身份就新鲜出炉,这般名气,若是处死,不就可惜了
再有他的家人,以郭星官之名,把他的书直接呈现给了皇帝,表示其实郭星官私下钻研这些,是想要考入司天监。
这要考司天监的人,总不能不让人家学天文吧。
有了这个由头,再有那本书写得不错,郭星官这位技术型人才就得以免死,成为了司天监的一名星官。
对方也果然很有真才实学,迅速上位成了五曜星官,实力还是很出众的。
至于没有成为三垣星官四象星官之类的,只能说这类非星象世家出身的人才,很难打破星象世家对司天监职位的垄断。
“郭星官。”
纪墨在司天监待了一段时间,得益于良好的记忆力,对这些星官级别的人物,都还记得。
“你是纪家的”
头发半白的郭星官眯起眼睛,打量着纪墨,刚才窗帘子挡着,他还没看得很清楚,这会儿人走下来,便记起来了,“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去上班了”
“上班”一词来自纪墨失口,更有“打卡”语,可为一时笑谈,最初只在小童之间流传,后来见那些小童自觉每日来了先向各家大佬报到,更有小童积极地做了一张表格,各自姓名以代号罗列,各自签到算作“打卡”。
星官们看了个新奇,对他们来讲,迟到早退啥的,只要不被抓住,我就是最勤勉的那个
所以,见他们每日如此,有些新鲜,再后来,听得多了,自己的言语之中也带上了这样的话。
作为始作俑者的纪墨,有意无意,倒是有了个小小的名声,无关专业的闲名。
听到这样的打趣,纪墨一边佩服郭星官记性好,一边答道“近日在家中苦读,以补不足,劳累星官惦记了。”
郭星官也不是真的惦记一个小童,听到他这样说,一时兴起,便出了题目考他,想要看看纪墨到底学了几分。
考题本就是从易到难,只要不是故意刁难,总不至于一上来就上高难度的对方绝对答不上的题目,连续几个题目,从天星天象到星图划分,纪墨都回答得毫无错漏,郭星官便不觉刮目相看了,若是星象世家都是这等水平,那自己这等外来的还真是比不过。
“倒是用功。”
这般评价了一句,郭星官也没再问,本来就是路遇,认识了说两句话,若是说个没完没了,唠唠叨叨,不说对方烦不烦,他自己也没那个闲工夫替别人家管教孩子,更何况,还阻碍交通了。
再要告辞的时候,纪墨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看郭星官将去哪里,若是同行,便送他一程,这倒真像是“同僚”相处之意了。
郭星官也没拒绝,听他这话一挑眉,只觉得这种小大人作态挺有意思,当下也应了,直接报了地点,让纪墨送他过去,原是跟友人相约,正好聚聚。
上班时间聚会什么的,这种工作态度,好吧,司天监的工作就是这样,忙的真忙,不忙的,也是真的闲。
司天监发展至今,好多东西,就好像那些天时星历一样,前人早就推算好了,正在使用中,若是没什么变故,只要沿用就好,创造和维护,总是不一样的难度,其忙碌程度也就有所不同。
如今的大部分测算都是早有定式,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心力,如此,只要想偷懒,今天的星星和明天的星星,总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只要掌握好时间,不要真的错过什么突发天象,如流星雨之类的,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郭星官这样的做派,也可算是司天监部分人的常态,星官过百,意味着其他星官捎带眼的事情,就能帮自己把事情做了,所以,想要聚会游乐,总是不乏时间的。
这也算是司天监的潜规则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