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簪子是不会坏了姐妹情谊的, 六妹妹得了残花簪很是高兴,连着戴了几日,纪墨不能离开作品太远, 就跟着看了几日的闺阁女儿都在做什么玩耍, 各种博戏只多不少, 除了科技水平跟不上,游戏上很有些一脉相承的东西在。
六妹妹年龄小,还不到议亲的时候,同龄的手帕交也都是这样的年龄,聚在一起就是疯玩儿,偶尔会说下几个姐姐之间的事情,却也不会提及亲事之类的话题,很是活泼阳光的样子。
这位六妹妹还是个赌运好的, 几乎逢了开盘子, 她这里就是必赢的,离了大人眼皮子底下,把袖子挽胳膊上一撸, 雪白的小臂上, 几个镯子同样撸上去,就开始下注点钱,从没有不赢的。
家中赢,外面也赢,六妹妹玩儿得愉快, 也不是个爱惜钱财的,末了就把这些赢来的东西都散了去, 见者有份儿, 只留下一两样自己喜欢的在手里把玩。
“好别致的簪子。”
一次在旁人家做客, 听到聊得好的田姐姐这样称赞,六妹妹笑得眯起了眼,干脆拔下来与人看,“我赢的。”
“不知道是哪家的巧匠打造,可有名字”
田姐姐眼中都是喜爱,显然是真的爱这样式的簪子。
“喜欢便喜欢,可莫要问名字,问了就该不喜欢了。”
六妹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却勾得人更心痒了。
田姐姐是个聪慧的,知道恐怕有什么不好听的名字,干脆也不再问了,六妹妹笑眯眯地又把簪子戴上,“我是不信这些名头的,残雪尚且有人喜,难道残花就爱不得了”
这一句话,颇为大气,听得纪墨也微微点头,这女孩子心胸宽广,很是难得。
纪墨还记得她在头一日得了这簪子后,晚间梳妆拔下簪子放在首饰盒中,曾对身边丫鬟说过“我就见不得四姐姐那样子,成日里自怨自艾的,好像多么命途多舛一样,索性夺了她这命根子,看她还拿什么寄情”
看似是强夺,却有一份好意在,是对自家姐妹的爱护之意。
很难得。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一百年。”
百年一瞬,纪墨在世间转换的时候总是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就直接是百年之后了。
陌生的房舍,陌生的主人,安静躺在锦盒之中的残花簪,正在某个抽屉之中,对镜梳妆的丽人未曾觉察房间之中多出一道幽魂来,正在敞开的若干锦盒之中挑挑拣拣。
陪着她的丫鬟也在挑拣,一个说“白玉簪更衬发色”,一个说“金簪更显贵气”,连发髻的样子配不配都要多说两句嘴。
丽人也是个没主意的,挑花了眼一样,由着她们叽叽喳喳,自己的手在那锦盒上来回游走,最后选定了四五样,一样样插到梳好的发髻之中妆点起来。
有的时候,又把插好的替换出来,选了别的上去,一样样,是哪个也有点儿舍不得不戴,却又不能插得满头珠翠,总还是要筛选的。
“娘子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
一个丫鬟嘴甜说着,得了丽人镜中的回眸一笑,的确漂亮。
纪墨在一旁看着,目光更多地落在那些簪子上,有些样式的簪子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看来这一百多年,也不是毫无变化,银匠技艺总是会进步的,首饰也会越来越精致。
想到“越来越精致”这里,脸上的神色难免有几分深沉,残花簪重在一个新奇,若论精致,到底是年老所做,不差只是不差,不代表巅峰,在精致这一点,哪怕做到极致,也不敢说一定比这些簪子好了。
已经选定的作品不可能中途更改,纪墨也只是一想,没什么懊悔的情绪,选择哪个都有可能发生种种意外。
这个实践考试的成绩,与其说是时间来检验,不如说是冥冥之中属于考试作品的气运来检验。
能够留存到最后的就是最优秀的,那么制作它的人,也就是最优秀的了。
否则,便要差一等。
这个意思似乎有些不好理解,其实就是以作品的气运来定人的气运成绩,这样算的话,纪墨觉得自己算是还不错吧,大部分成绩都是优秀。
也许,可算作气运正隆
这突然冒出来的歪想让纪墨走了一会儿神,再回神,丽人已经离开了房间,因为她不曾佩戴残花簪,纪墨便无法跟随她的脚步一同到外面走走,只能在这房间内外四下看看。
这是一处简单的院落,应该是大宅子之中的一处,外头就有花园,更有一些景观环绕,看起来很是不错。
有钱人家。
房间之中的摆设能够看出来是有男主人的,东西却不多,大多都是丽人的物件。
这残花簪是怎么落到这位手上的呢
纪墨回忆着丽人的容貌,她跟那位六妹妹可是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应该不会是对方的后辈子女,那么,是残花簪后来被赠送到这里的
六妹妹跟她那些手帕交之间也会互相交换一些东西,一支簪子,也算是个不错的选项了。
没什么人在,纪墨也没处走,便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空想,发散思维。
等到晚间丽人回来的时候,身边还是那四个丫鬟,也没多出一个男主人来,丽人半点儿没记挂,高高兴兴跟丫鬟说着今日玩乐的种种,也说了几位姑娘的排行,再没提别的。
连续几日如此,纪墨才从丫鬟口中知道,这丽人的丈夫还健在,只是去外地当官了,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带着夫人随行,就带着小妾上任了。
这事情听着很荒谬,其实却也还算正常,男主人身边是一定要有人伺候的,小妾如奴婢一样,伺候人是应当的,夫人却不行,尤其这位夫人还是个爱玩儿的,不肯离了京城这个繁华都市,便专门提拔了一个身边的丫鬟给丈夫当了小妾,让丈夫带着小妾赴任了。
这个操作可真的是很奇葩了。
纪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听说过“争夫”的,没想到还有“让夫”的,真是开了眼界了。
最关键是“让夫”的根本不是不爱夫,而是因为更爱玩儿。
不知道她那个只能带着小妾赴任的丈夫临走的时候是作何感想,可会对人说“娘子爱我,更爱玩儿。”
听起来不正常,可想想古代的结婚年龄,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呐,爱玩儿有什么不对的。
也是丽人运气好,丈夫宠溺,婆婆也没苛责,容着她如此不思子嗣,每天开心快乐地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完全不知情爱为何物,半点儿都不记挂争宠的事情。
希望她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活得如此轻松简单。
请选择时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
“两百年。”
上一个时间段里,纪墨都没看到那残花簪被拿出首饰盒的样子,不断上新的首饰足够丽人把陪嫁的老物件遗忘在脑后了。
倒也不太担心,簪子到底是金属质地,不会轻易损坏,至于褪色氧化之类的问题,纪墨也想过,觉得问题不大。
自从一开始学习,纪墨就知道考试最后会是怎样的形式,能够保存到后世的时间越长越好,而颜色就是不能忽视的一点难关。
关于这个,纪墨做过好多尝试,叹息当年化学没学好,抗氧化剂什么的,他知道这个词儿,也不知道具体的成分是什么,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着尝试,再把不同时期制作的簪子留存部分不那么值钱的,看看多久之后会发生颜色变化。
他研究的那些色彩涂层,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具体效果如何么,不是很好说,反正金银应该是问题不大。
多少年都在使用的贵金属,关于保存的方法,前人就有不少留下的经验,足够让纯金和纯银更加鲜亮。
便是自然保存不行,还有银匠,他们也掌握着首饰翻新的技术,通过这些专业人士的手,残花簪保留下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事实也果然如此,梳着斜髻的少女头上戴着残花簪,那簪头若沉沉欲坠一般,让她的容色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楚楚之姿。
“姑母,婉儿真的无处可去了。”
厅堂的光线不是很好,少女跪伏在地,趴在一个贵妇的膝头,嘤嘤哭泣,那声音哀婉,像是秋日萧瑟,落叶飘零。
“哪里没有地方去,姑母这里,尽可住得。”
贵妇大包大揽,爱怜地拍着少女的后背,看她一身素色,眼中又多了怜惜,“你放心,你的婚事还有姑母做主,容不得你那些叔伯胡乱许人。”
听得这一句,少女的哭声都不由得一顿,用哭得发红的眼圈儿看着贵妇,“是婉儿连累姑母了。”
“这算什么连累,我们家的血脉,哪里能够胡乱配了人家,你放心,我既然来了,他们就再不敢伸手的。”
贵妇眼中始终有一丝清明,话语却满是怜爱,很快,就有丫鬟把少女扶起来,安顿她到后面住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