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时间,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四千年
“一千年。”
风格已经不同的街道上, 行人说说笑笑走在路上,一处高楼中, 隐约有乐声传出, 那熟悉的调子, 是凤凰引。
“这分明是很简单的曲子嘛,有什么难的”
一个年轻人大言不惭地夸口,觉得有几分不配, 这样的曲子,凭什么成为宫廷乐师的入门考核呢
“今年定的就是这个,也没办法。”
一个青年在他身边儿说着,很是无奈地总结, “是有历史原因的。”
严格来说,凤凰引绝对不是宫廷乐的风格, 有些地方, 太过随意了,但当曾有一位况氏出身的皇后,并且她还很喜欢凤凰引的话,那这首曲子就足够在宫廷乐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听说, 今年也有况家人参选。”
好多年, 况家人都不曾再成为宫廷乐师,今年为什么会参选呢
纪墨看着那些聚在一起, 或听曲子, 或说小话的人, 往楼外面晃了晃,飘然无依的灵魂状态下,能够让他很轻松地踩在虚空中,自己喜欢的高度上,看这座小楼的牌匾。
凤凰楼。
这名字,还真是有够响亮的。
怕是背后有些背景才能够立得住吧。
宫廷乐师的考核地点都定在了这里,看样子这凤凰楼的背景恐怕跟宫廷有关。
纪墨寻思着这些,又在那一首接一首由不同人不同乐器奏出的凤凰引中多停留了一会儿,许是听得多了,也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便往四周看了看。
一千年的时间,朝代恐怕早就换了,建筑的风格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还有人们的服饰,发式,都不一样了。
有行人从楼前过,听到楼中传出的熟悉的乐声,驻足片刻,或有欣喜道“这曲子我知道,是凤凰引。”
凤凰引的传奇色彩不知道还剩下几分,但千年的传唱,足够让它成为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曲目了。
莫名地,纪墨突然觉得自己把凤凰引的逼格降低了许多,这样“通俗”的曲子,好似一点儿神秘色彩都没有了,实在是
轻轻摇头,罢了,能够传唱就是好的,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纵然被人捧到天上去,除了一个名字,再无人知晓,用想象填充印象,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请选择时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
“两千年。”
一座大厅之内,当曲子响起的时候,纪墨也出现在这里,见得那闭目倾听的少女面带微笑,脸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说明了她的羞涩,她的目光看向年轻的乐师,那弹琴的、不,可能不是乐师,而是一个书生,他的目光也看向少女,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柔若春风一样,拂过了少女的面颊,送过那目光之中的情思。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少女身边儿,讨人嫌的兄长这般调侃着,对着妹妹的红脸颊刮了刮自己的脸,眼中笑意满满。
“我才不知道呐”
口是心非的少女这样说着,双手捂了脸,像是要用手心的凉意为脸颊降温,闪闪发亮的目光看向书生方向,一下,又一下,舍不得离开的醉人。
“哈哈”
她的兄长笑着说,“小妹,你如今可是如愿以偿了”
“我哪里有什么愿望了”
还是不肯承认的少女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看着那书生,像是在看着情郎。
一曲凤凰引,遥寄相思情。
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便只有错过了。
又是一曲凤凰引,正在那古道之旁,长亭之中,送别而奏,女子的手指纤长,每一次拨弄都像是那亭亭荷茎,几欲弯折,又有一种凄凄之美,若那拂动的轻纱,撩拨的发丝,不肯诉之于口的别情。
前方,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是谁,也不知是否回望,他可懂得这一首曲子之中托付的深情厚谊
少女心思不敢言,只把情思做琴弦,一曲送君知,欲拒请勿言,且做长歌轻一笑,远行不必诉青鸟
有些错过,未必是不懂,只是不敢应承罢了。
“果然世间最容易传颂的,还是爱情。”
纪墨轻叹,连着看了悲欢离合,便也觉得这一曲之中寄托太多,似沉重了几分。
请选择时间,三千年,四千年,五千年,六千年
“三千年。”
沧海桑田。
“什么相思曲,实在是太过直白了,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有学生装模样的人这样说,那是一种上衣下裤的学生装,裤子是直筒裤,衣裳是中排扣,有几个头上还带着帽子,那是一种规规矩矩的方正帽,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学士帽,只没那个高度罢了。
“这是”
纪墨有些不敢辨认,这种从未见过的服装风格有些像是现代了,却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时间变化这么快的吗
还是这个世界发展太快了
“那你说什么好那些老掉牙的曲子,哪里好了”
有人跟那学生争论,正在争论的时候,有曲子的声音传来,是凤凰引。
才听了十来秒,纪墨就知道是什么曲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声音袅袅而来,不知其所在之处,直到顺着声音看到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纪墨才隐约有些明白,广播啊
“你听,这是什么”
学生指着大喇叭问。
“是”
那人正要回答,又被学生抢了话头去,“是凤凰引,知道什么叫做凤凰引吗引凤引凰引姻缘,全曲没有一个音符说相思,也没有一个音符不是相思,这样的曲子,才更美不需要一句歌词也是美的,反而是那歌词,画蛇添足,完全无用。”
“怎么能这样说呢歌词能够让人更好理解啊不然,你看现在有几人明白凤凰引那样的古曲到底在说什么它已经过时了”
那人不肯苟同学生的观点,与之争论,两个人,说得声音大了,周围又聚过来一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两派分明。
大喇叭之中,凤凰引的曲子还没有停歇,纪墨飘过去,看到了那在室内安坐弹琴的学生,他的容貌端肃,即便穿着这样没什么古意的学生装,弹琴的一招一式却也都是纪墨熟悉的样子。
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乐器都没变过,那就是古琴啊
“况笙,你弹得真好”
一曲终了,在他身边儿的一个女学生这样说着,比起男生的直筒裤,女学生的黑色长裙就多出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长长的黑发盘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大部分发丝还是披散着的,一支碧玉发簪算是她全身上下最昂贵的装饰了,却又过分素雅淡然了些。
“还好,总不能把祖宗的东西都丢了。”
况笙这样说着,仔细擦过了琴弦,再把古琴收好,装在木制的琴匣之中带走,那琴匣也很有几分古意,上面雕刻的花样之类的,看起来就是古代的东西。
“况笙,我听说你家有很多乐器,能够放满一个房间,你都会弹吗”
女学生说着,跟上了况笙的脚步,一同往外走。
“都会,只是弹得不好。”
况笙谦虚着。
听他这样说,纪墨愈发肯定,这况笙就是况家人,也只有况家的传承,会要求子弟学习那么多的乐器。
不由得,纪墨又忆起了况远曾经说过的故事,况家人也不是所有都爱学习乐器的,况远曾经有个兄弟,为了不学乐器,故意弄折了自己的手指,却万万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要学,还有人鼓励他说什么身残志坚之类的话。
当时纪墨听了只是一笑,笑过之后也要感慨传承的不易,不是这样的强制手段形成的规矩,又哪里能够保证一个乐师世家的流传,真的以为代代人都是乐师很容易吗
牺牲其他所有的兴趣爱好,专一此道,其中艰难,又有多少人曾被抹杀才华,只走这条路,走得平庸而抑郁
如况远那样的天才,又要多久才能出现一个呢
请选择时间,四千年,五千年,六千年,七千年
“四千年。”
选择了时间之后,纪墨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没了,是没有再传承下去吗
纪墨皱眉,不可能吧,这样的乐,已经有那么多人会了,就算是批驳古曲,全都爱了新乐,也不至于一个会的人都没有了吧,况家人呢但凡还有一个况家人,凤凰引就不会失传,那首曲子,对况家人的意义,绝不一般。
可,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纪墨心中不安,好似有什么无法预知的事情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改变了一整个世界的终局。
难道又是一个全灭
心绪有片刻的不宁,很快又淡定下来,无论是怎样的结局,既然无法更改,就只能接受了。
“罢了,总是曲终人散。”
纪墨轻叹着,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