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纪墨在跟小弟子去山上巡过一圈儿之后,又独自上山,临出门的时候, 小弟子唤他“可要歇一歇再去”
“我慢慢走,就是歇一歇了,你先去睡吧。”
纪墨笑着说,然后走出门去, 斗笠戴在头上,走出院门了,那尖尖的影子还在房门口。
他一步步缓缓走出,手杖点着土地,像是在探平夜色之中的道路,提灯晃晃悠悠, 留下不明显的光斑落在地面上,一圈圈散开,又似那忽悠悠的明月, 也总是随着移动而移动, 像是在保持着莫测的距离, 不许人去探究。
一座座墓碑安静地竖立着, 好像是未曾死去的人, 只露出半个身子来向着外面张望, 只能看一个方向, 看着路通上来的方向, 似在等待着未亡人的看望。
一年又一年, 一日又一日,永远这样静静地等待着。
“夜深了,该睡了”
纪墨轻声说着, 像是在对林中的孤魂说话,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若真的有鬼魂,哪里还能跟人的作息一样呢
该如镜像一样,都是相反的才对。
走到山上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山下的院子,守着那唯一的一条路,像是在站岗的侍卫一样,连同院子之后的那两座孤坟,也格外显眼,一眼就能看到。
风吹过来,蓑衣不是很挡风,哪怕里面多了一层衬里,却还是觉得寒凉,即便如此,纪墨没有马上下去,而是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地儿坐下,地面冷硬冰凉,一坐下,那凉气就让人倒吸一口气。
坐下的身高,与周围的墓碑等同,乍一看上去,倒像是多了一座墓碑一般。
主线任务守墓人。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100100
第一阶段学习结束,是否接受考试
“是。”
第一阶段理论考试,时间三十分钟请简述守墓人的各类知识特点。
“哦竟是有些没想到。”
纪墨看到这不一样的问题,一怔,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却也不算是完全的让人进退失据,有关考试的问题,这些年,不想也在想,总是想过的,而每一次学习知识,下意识地总结也在他的习惯之内,所以,这种问题,并不会难倒他,顶多是需要一些重新组织文字的时间。
幸好,这一次理论考试,时间给的也多,不至于不够用。
早就养成了面对考试格外冷静的习惯,纪墨并没有为此慌张,面对眼前那平铺的试卷,仿佛再次坐在了课桌前,该怎么做,该怎么答,该怎么落笔,写下怎样的文字,都已经在心中酝酿。
一个好学生的基本素养,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多少年,多少次,纪墨再回忆起最初的那些事情来,仿佛还在昨日,他从不曾灰心丧气,也就不至于在这种考试中分心,反而因为面对问题,更加集中了精神。
“守墓人的知识很杂,成体系的墓葬知识之中也有如风水、五行、习俗等知识的考量,更有民间传说糅杂其中”
穿什么样的衣裳,衣裳要有什么样的特点,以及准备的九窍玉该是怎样的形状,怎样的规格,再有玉唅之类是怎样的存在,为什么要配备,诸如此类的,每一样单纯的问题,要解答起来,都需要相关的知识来作为回答的储备。
否则,难道只是一句“祖上传下来的”就能一概而论吗
葛山是个好师父,他在学的时候,就喜欢问一些问题,在教纪墨的时候,也会开启自问自答模式,只不过,有的自问自答,他能答得顺滑圆满,有的自问自答就像是一个玩笑,会给出一个“老子怎么知道,我师父也没说啊”这样的回答。
显然,有些不曾解透的问题,放在他这里,多半也成了谜题,这些谜题留到纪墨这里,有些就比较令人困扰,有些却还是略略能够理解的。
比如九窍玉的存在,为何要堵塞住所有的出入孔呢是因为如此才能浑圆如一,如此才能成茧,必要先成茧,才有破茧成蝶、金蝉脱壳的可能。
再有些,如寿衣为何跟正经的衣裳不一样,不仅是衣襟的方向不一样,还有些是相反的,这种“反”的意思,就是因为阴与阳反,人死为阴,可谓阴人,阴人只是要与阳人不同,如此才能做出区分。
更有不可见光,不可见火,忌讳某些生肖的说法,连祭祀用的牲畜上也要挑一挑,颜色,大小,种类,年龄,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的。
“此外,就是与守墓人相对的,盗墓贼的一些知识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有相克,必要有相克的手段”
有些东西并不是说说而已,那些秘药传承,也能算作守墓人知识的一部分,这一说,仿佛守墓人有些全能,好像还必须要学会制药才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的,单单只认那几种药材,知道大致的配伍,知道如何熬炼,如何把熬好的药汤弄成药膏,又把药膏搓成药丸子就可以了。
若只识得这些就说会看病会制药,那就是乱说了,这些,撑死了也就是偏方范畴的,不是大类。
“再有,丧仪流程之类的,可归为第一类墓葬知识之中”
守墓人也有主持丧礼的职能,只不过这一分职能通常是被稀释了很多的,因为族中能够做主的长辈不少,就是各自家中,哪个长辈不曾见过死人,大致是个什么流程,倒是不必别人一步步说,自己再一步步做的。
那些心有成算的老人,早就知道该如何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也早早就对子孙有所交代,不是真的要等到守墓人到场才能开始的。
“守墓人,终究以守为主”
职业是不可能四处乱走动的,所以,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倒是可以不必深究那么多,剩下的,在这坟墓周围住着,守着,防着盗墓贼,再安排一些丧礼仪式之类的,也就差不多了。
并没有很复杂,却也不是太简单,认真活着,认真做着,就很好了。
这个职业所展现的意义,所呈现的文化什么的,并不是这一题的重点,纪墨也就没有深想,面对眼前的试卷,做出了一个完结语,提前交卷了。
请选择考试作品。
“作品啊,还真是难得的狭隘了。”
自从学会了“广撒网”之后,纪墨还少有面对如此困窘的情况,这也多少有几分无奈,葛山识字不多,到纪墨这里,也不认识多少文字,守墓人本身还是被人嫌晦气的状态,日常跟人打交道,都恨不得先拿什么去除晦气的东西隔一隔,方才能够好好说话,想要学文字就很不容易了。
葛家的村子也不是什么耕读之家,祖上都没有做官的人家,不过是子孙多,生得多,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到现在也成了大族气候,可真的论起来,实在是根基浅薄,到底是比不上的。
村子里除了一个眼花耳背的,就少有几个识字的,那一个所认识的字也有限,能够写个名姓,生卒年月之类的,就算是好的了,正好能够记记族谱。
若有人家取了生僻的名字,还要拿着取名的字条给他看,他才能够依葫芦画瓢,在族谱上写上同样的文字,就此认识几个新字。
守墓人不是别的,也没有在外求学的先例,一夜不巡墓地都是不可能的,哪里能够远离,纪墨也没办法往别的地方请教文字,所以,写书的困难真是凭空增加了好多倍,无可奈何之下,也勉强写出些东西来,图文并茂,却算不得详实,只能说多少有些用处吧。
如今,这本书也传给了小弟子,连同纪墨会的那些个文字,也都教给了对方。
教的时候,纪墨还有闲心想,小弟子父亲早亡,母亲也不在了,在村中,虽是葛姓血脉,却没多少牵绊,年轻力壮,若想要凭着这些知识出去闯荡,混一个更好的职业,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是守墓人的职业就此不传,就也不传吧。
总不能为了一个职业,让别人就此枯守一辈子,他能做到的,不代表一定要让别人也做到。
面前只有两个光点,一个是那本书,一个就是纪墨为自己准备的石碑了,那石碑正面已经有了名字,生年,只空出来一个卒年待填,后面就是守墓人的一生事迹,没什么好炫耀的光辉,平淡之中许还有几分无聊,但中间夹杂的私货,却是花了纪墨不少钱财方才能够得了这篇口述稿。
这是他赶集的时候,找某个落魄书生写的,他口述守墓人的种种知识,简明扼要的那种,让那书生写成了稿子,之后他再照着稿子上的文字,一个个雕刻在那石碑上。
本还想着也许还能凭此认认文字,把书的内容也丰富一下,奈何这年头人写东西真的是宁可少一笔不愿多一笔,非要把通篇的文字简化成若干句子,真的是有种发电报省字的精髓,让纪墨偷学的愿望彻底破灭。
不过也罢了。
纪墨选中了包裹着石碑的光点,比起书中的图文并茂,他更愿意相信这石碑的材质坚硬,千载不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