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荣山顺着夏初筱的视线看过去,而那个被打得狼狈坐在地上的胖男人,此时也正好转过头来,看见了他。
“夏总。”
很明显,男人是认识夏荣山的。
然而夏荣山却没见过他,疑惑地看向身边的承建方。
承建方立马解释道:“这位是环保局的人。”
他没有多说,夏荣山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于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一点,扶起那个男人,问道:“这位先生贵姓?”
“你叫我小王就行。”
那胖男人虽然对工人们心中满怀气愤,但对夏荣山可不敢闹脾气,虽然是在他的工地上被暴揍了一顿,但依然对夏荣山点头哈腰,客气有礼。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夏荣山问道。
胖男人立刻语不停歇地诉起苦来。
大体意思就是自己明明是按照规定开了罚单,结果却被工人们圈起来围攻,受尽了苦头和委屈。
承建方听闻此言,立刻弯腰对他道歉,而后又板着脸对已经被拉开的工人们呵斥:“咱们做工程的,最重要的就是工程质量,一要安全,二要环保。”
他先是慷慨激昂的陈述了一番工程理念,然后又继续对工人们道:“既然你们被罚款,说明你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存在不规范操作,如此这般,就该好好改正,罚款不过是一种警示,是善意的指正行为,能够帮你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结果你们竟然还打人。”
他越说越生气,像是为工人们的无知和不服管教而痛心一般。
“既然如此,就再罚你们一次聚众斗殴的钱,我倒要看看,以后你们还听不听话,还敢不敢乱打人!”
他的陈词并没有遭到夏荣山的反对和制止,很显然夏荣山也是认同他这样去办的。
两人的态度得到了包括胖男人和媒体在内的一致认可,他们纷纷吹捧着夏荣山和承建方的价值观和光明磊落,几乎将他们奉为了人间正义的化身。
工人们看着他们之间的互相奉承,心中恍然顿悟。
一开始他们还想着求助夏荣山等人,因为在早上的讲话中,他才刚刚说过“工地上的工友都是我的家人,你们有需要,尽管来找我”这样的话。
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些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官方客气之词罢了。
他们又忍不住看向站在夏荣山身边,始终默默无言的夏玲玲。
夏玲玲本身生的漂亮,气质又柔和,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情。而她早上也表现的非常平易近人,甚至还因为他们满是茧子和伤口的粗糙之手而流下了同情的眼泪,甚至不嫌弃他们身上糟糕的味道,温柔地环抱了一位哺乳期也坚持上工,为生活所迫的女工。
夏玲玲就好像是他们心中的天使一般,成了先下他们唯一的希望。
然而,面对工人们带着乞求和希冀的灼热目光,夏玲玲却眼神闪烁,下意识地躲到了夏荣山的身后,回避了那些让她觉得倍感沉重的目光。
其实,依夏荣山对她的宠爱,只要她愿意在中间调和,哪怕只是略微表个态,虽不能撤销罚款的决定,但至少也能让罚款的金额回到正常。
然而,她是不愿意去尝试这么做的,她可不想因为这样一群不相干的人,而惹夏荣山不高兴。
她却不知道,她的举动,犹如一把锁,瞬间关上了工人们最后那扇名为希望的门。
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乎,因为夏玲玲看得很清楚,她从小就知道,夏家才是她唯一的靠山。
这下,所有的工人都沉默了,那是如同死去了一般的沉默。
他们满脸木讷和呆滞,看着和他们完全不同,穿着考究,容光焕发的夏荣山一行人,只觉得对方和他们之间,就好似天堂和地狱,上面人的欢声笑语,却是对他们最大的讥笑嘲讽。
尤其是那对中年夫妻,他们无力地跌落在地,眼中都是死灰般的颓败,表情犹如活死人一般,对生活在无任何希冀和期待。
就在这时,夏初筱站了出来。她上前一步,先是去扶起了那对中年夫妻,而后冷声对向夏荣山道:“夏总,这样处理是否欠妥?”
那个环保局的胖男人并不认识夏初筱,还以为她也是工地中人,面露不悦自视甚高地斥责道:“你又是哪儿钻出来的,怎么不戴安全帽?也想吃下罚款不成?”
“我倒是想戴,可惜没人给。”
夏初筱仍旧看向夏荣山,视线并没有因为夏荣山脸上逐渐凝聚起的怒气,而有任何闪躲。
“别给我在这儿添乱。”
夏荣山怒声道。
“呵,什么叫添乱,添的又是什么乱,难道袖手旁观的看着你们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欺压别人,才不叫添乱吗。”
这一番话,让工人们瞬间明白,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此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虽然她和他们素不相识,但仍旧坚定地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在替他们发声。
相较之下,之前假意热情和关心他们的夏荣山父女俩,此时就更显得表里不一,之前不过是在惺惺作态,为了让媒体能够有赞美他们的素材罢了。
“无知小儿,别在这儿乱说话。”
夏荣山对她怒目相向,因为还有媒体在此处,所以没有骂的更难听。
夏初筱却没有因为他的不高兴而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她的视线如极速射出的箭矢,带着能够洞穿人心的锐利锋芒,一一扫过怒气腾腾的夏荣山,尴尬羞恼的胖男人,阿谀谄媚的承建方,惊疑不定的媒体人,还有胆怯不敢露面的夏玲玲。
最终,定格在他们来时方向的半座大楼,那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有工人的身影在兢兢业业,不畏艰辛的劳作。
夏初筱食指如利刃,直指大楼。
“这栋楼,一石一木是何人搬来,一砖一瓦是何人铺设,水泥是何人浇灌,电工是何人操作,板材是何人打磨,你们除了钱之外,还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如今却想连这唯一的报酬都想尽办法克扣。”
“夏总,这些,你敢让媒体写进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