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翮悬在半空, 看着街上骑马的自己, 骑着挂着红绸的白马, 他自个儿也是穿着喜服, 胸前佩着红绸结成的花,他在行伍之间,敲锣打鼓, 街上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是在娶亲啊。
忍不住嘴角咧着, 他耳畔响起了自己白日对简宝华的承诺, 他要娶她。“我回去以后就和我娘亲去提,我要娶你。”
想着白日他与她私谈,便想到了他下定决心给她的承诺。
站在对面的姑娘,似乎并不诧异他的说辞, “那我等着。”她从来都晓得他的心意?只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不好给他回应?
她应下就好。
白日里的他是那样的惊喜, 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瞧她,想着她白皙的面,想着她星子般的眸子,想着她如同花儿般的唇瓣。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他才梦到将来的情景,梦到自己在娶她。想到她在闺阁之中,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想着她嫁衣下如堆雪的肌肤,红衣下是白的惊人的肌肤, 指尖碰触,那是细腻柔滑如同上好的绸缎。
想到这里,他的身上有一股火在烧,他已通晓了人事,自然知道他是为何而觉得火烧火燎,他想要她,想的下身发涨,头脑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段翮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梦里,所以他不用尴尬掩饰自己的反应。
在梦里一切都笼着薄雾似的,等到迎亲的队伍停下,他甚至看不清那鎏金的简府两个大字。
他开始有些担心,他等会这般迤逦的梦境里,他会不会也看不清他梦里的新娘。若是看不到她的脸,他会有多遗憾。
简宝华本就明艳美丽,成亲当日的她一定似棣棠之花,灼灼其华。
催妆诗、华丽的花轿、踢轿门、牵红缎、夫妻对拜……最后是交杯酒,等到他屏气凝神等着几年后的他掀起盖头。
手执喜称,撩起了红彤彤的盖头。
段翮的心跳越来越快,谁知道那手却好似不情不愿,动作极慢。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娇艳美丽,却也是……陌生的脸。
段翮在空中都被骇了一跳,怎么会?
新娘怎么会不是简宝华?
听着周遭人的道喜声,有亲朋有同窗,他心中竟是起了凉意。
“夫君……”新娘的声音软软娇娇,像是含着蜜糖。
所有绮丽的心思被打消,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怎么会不是简宝华呢?为什么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叫他夫君,是哪里出了错?
薄雾笼住了女子的面容,让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
等到新房里的宾客散去,他听着几年后的自己说道,“该歇息了。”
几年后的他,木然地由着新娘替他更衣,段翮这才发现,应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他在梦里死气沉沉。
他娶不到想要的姑娘,他娶不了简宝华。
这个念头一起,心尖儿似针扎一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弓腰,整个人缩成一团。他整个人都是汗涔涔,怎么会不是简宝华呢?怎么会呢?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同娘亲说他要娶她了,这其中出了什么错?
轰的一声,像是解答他的疑惑,他的脑中出现了许多的人,有他的爹爹,有他的娘亲,有他的弟弟……
脑中是纷杂的声音响起,
“哥,你从小就让我,这次再让我一次好不好?我是真心喜欢她,我想娶她。我是你弟弟,你让让我罢。”是弟弟在央求着他。
“翮儿,你弟弟的性子你也晓得,他是最霸道的了,她心里头只有那个简家姑娘,娘给你定下了林家姑娘,林家姑娘可要比简家大姑娘的出身好得多。”是娘亲在温声劝他。
“翮儿,我太失望了,你弟弟病成那样,你还想要闹到什么地步?!为了一个女人,你想要让段家分崩离析不成?你们谁也不要娶她!”是爹爹在勃然大怒。
段翮的心中迷茫,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偏生那话语无孔不入,钻入到他的脑中。
“你……退一步罢,若瑜儿想要……就成全他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消沉至此”
“就算是当娘的求你,你难道要逼死你弟弟,要逼死我不成?”
“哥……我求你,我想娶她。”
“好。”
是谁?!这分明是他的声音,他怎么可以答应段瑜?怎么可以答应爹娘?
那不甘在他的心中翻腾,为什么他要让着弟弟?!明明是他先遇上的她。她与他也是两情相悦……
段翮的心中发疼,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话,他违背不了。
在梦里他到了简宝华的面前,在欢欢喜喜的她面前说道:“我弟弟心悦你……宝华……我,不能娶你。”“你应该嫁我弟弟。”
她白净的面一下雪白,她的眼儿震惊地睁大,“段翮,你在说什么?”
段翮一点儿也不想听下去,他一丁点也不想看到,心中偏生听到……“我不能娶你。”
呼。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
心狂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跳跃出,脑中只有最后的几个字,“我不能娶你。”
“少爷……”披着衣裳的曲儿掌灯过来,“你怎么了?”
她点燃了烛火,用手帕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袖笼之中是少女的馨香,“梦到了什么?魇着了?”
“我梦到……”段翮抓住了曲儿的手,想要说他梦到了什么,忽的又无言,让他心惊肉跳的梦,欲开口的时候,已然记不起来,他梦到了什么?
伸手捏了捏眉心,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曲儿温柔一笑,“好了,大少爷,别想那么多,白天在雅苑也累着了。”她斟了一杯水递给段翮,“喝水杯,等会再睡。”
“我梦到了很重要的事。”段翮说道,“我得想起来。”
“曲儿陪着少爷罢。”身边一沉,是曲儿侧着身子坐在床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白日里,大少爷见着了谁?”
他见到了谁?
想到了弟弟,想到了简宝华,想到了白日里的事。
女院十公主、云安郡主为首,分为了两派,这一次两派分别给圣上祝寿。十公主笼络了邱莹莹、简宝珍、汪蕊,还有一干擅长跳舞的,四人用琵琶、胡琴、古琴与扬琴伴奏,一干人跳舞,然后请了书院里的九皇子、邱凌然与自己做万里河山图再题词作为拜寿图。
云安郡主一行人,则用《长生殿》的舞曲,取自唐玄宗的典故,左家姑娘左秀蓉本就生得英气勃勃,扮作唐玄宗,简宝华扮作梅妃跳得是惊鸿舞,而云安郡主扮作杨玉环,跳得是霓裳羽衣舞,因为十公主早早发话,女院之中会跳舞的女子都笼络去了,她竟是选了数十名武院的学子,来给霓裳羽衣舞伴舞。
简宝华水袖清扬,她起舞的时候翩然欲仙,当真应了惊鸿二字。云安郡主为了承托出霓裳羽衣舞更好,就用了武院的男子伴舞,用男子的力承托出女子的柔。
他的眼只黏在她的身上,云安郡主跳得如何,他都不大记得了。
曲儿看到自家少爷微红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温柔问道:“是那位简家大姑娘罢。”身为女子,曲儿察觉到了提到简家大姑娘时候,自家少爷小小的不对。
“什么?”听到了简家大姑娘,他的心中一跳。
曲儿浅笑道:“少爷看中了简家大姑娘,是什么来历?给曲儿说一下,也好知道未来的少夫人是个什么性情。”
段翮失笑,“还早,娘亲现下又不在府里。”低声说道,“莫要唤她少夫人,不大好。”
曲儿心想,自家少爷定然是十分喜爱这位简家大姑娘了,若不然她只是这般的玩笑说辞,他都担心轻慢佳人。
“少爷当真是有了意中人,这般按捺不住,怎的不早些把少夫人娶回来?”
“她才十一生辰刚过,娶亲还早。她父亲素来疼爱她,万万不可能让她早嫁。”段翮说道,想到了白日里自己同简宝华说过的话,“我应下了她,要同娘亲说,让她好上门提亲。”刚刚的梦虽说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他总觉得应当快些时候同娘亲提这件事,尽快把她定下,让她做自己的未婚妻。
“提亲也是有讲究的。”曲儿说道,“夫人也要考量一番,多打听女儿家的家风与性情。”
段翮喃喃说道:“她的性情是极好的,简大人也是朝中栋梁,爹爹也常常称赞,听说最近又要升迁了。”
“少爷果然是长大了。”曲儿笑了,“既然是好事,为什么还会魇着?”
段翮仔细想了想,还是想不起刚才的梦,丧气地说道:“我还是不晓得。”
曲儿从段翮的手中抽出水杯,掖了掖锦被,“若不记得,便早些休息,总是会想起来的。明个儿一早就要去书院。”
段翮也缓缓躺下,闭上了眼,只可惜,他竟是再未想起让他心惊肉跳的这一夜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