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与西狼那一仗,萧决带领十万大军出击西狼王庭, 却是中了诱敌之计, 在半路遭遇伏击, 又被西狼铁骑切断后方粮道, 最后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他本人也埋骨沙场。十万军士家眷整整一个月奔走哭号, 寻觅自己亲人尸骨,西南三省皆是哀歌。
那一仗失利导致大魏之后被西狼铁骑一鼓作气夺走了两座城池,那两座城池至今仍在西狼手中, 未被夺回。此事也成为萧决身上抹不去的污点,这也是萧决战死后,皇上却没有念在旧情多加照抚英国公府的原因,那一仗死去的诸多将士也未得到太多的抚恤,包括墨紫幽的父亲墨越川。
后来,全亏本欲丁忧的宁国公萧准临危受命,带领大军阻挡住了西狼人的继续入侵,大魏在西南的损失才未进一步扩大。萧家两员大将已去其一, 皇上自然只能让宁国公萧准总督西南三省抵御西狼。自那之后,英国公府便日渐式微,而宁国公府却是蒸蒸日上,在萧贵妃得宠之后,更是如日中天。
“你话中有话。”墨紫幽抬眼看着姬渊,目光微微泛冷,问, “你想说,那一仗失利有猫腻?”
“我还不能肯定,因为没有证据,”姬渊缓缓道,“只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萧决用兵之神妙绝不在云王与徐太傅之下,居然会毫无防备地中了西狼的诱敌之计实在奇怪。”
“所以萧望之才找上你们?”墨紫幽皱着眉头问。
“萧望之当时年幼,老英国公也不在阵前,故而并不知真相到底如何,只是心中存疑而已。”姬渊冷笑了一声道,“可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宁国公若心中没鬼,后来又何必在暗地里对英国公府诸多打压,才逼得出身武勋世家的萧望之不走武道却选了文途。去年会试时陷害萧望之一事也与宁国公府脱不了干系。也难为萧望之这十几年来能不动声色地与宁国公府虚与委蛇至今。”
在没有足够力量与之抗衡前,自然只能蛰伏自保,且萧望之也不是擅用诡计之辈,否则前世也不会被宁国公府一计害得终身不得入仕。只是英国公府早不得往昔声势,萧望之势单力薄,想要查明真相报仇也就只能假手他人。宁国公府已选了秦王楚烈,所以萧望之选择了成王楚玄。
“你似乎言之未尽?”墨紫幽盯着姬渊那双凤眼,那双凤眼里有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那一仗西狼能如此精准地打击萧准的十万大军,必是有人泄漏了军机。宁国公府与英国公府虽同出一脉,但都是武勋世家难免有所争锋,萧决不可能对宁国公毫无防备。萧望之也暗地里调查过,并无查出异常。”姬渊意有所指地看着墨紫幽道,“所以漏洞可能出在别处。”
“你是说我父亲。”墨紫幽的目光更冷。
“你父亲少年从军,在金陵城时就曾与萧决交好,加之他为人正直赤诚,萧决更是与他倾心相交。在他赴西南后,所有军务决策,萧决都让他参与。”姬渊缓声叹息道,“军机秘要,你父亲自也不会随意泄漏与他人。但是,据我调查得知,你父亲身边原有一名亲信扈从,在那场战事前曾暗地里与墨越青有书信往来——”
这便是说宁国公与墨越青为了一己私利,就将萧准,墨越青和十万西南军将士的性命白白送给了西狼人。
墨紫幽沉默不语,她父亲与墨越青出身贫寒,在墨老太爷未高中前过得极为困苦,后来少年丧父又家道艰难,曾也是亲密无间,相互扶持,才一步步有了后来的前程。可这份感情与过往,墨越青却是轻易舍弃。
果然兄弟血亲,天理伦常,在利益面前都轻如鸿毛,少有人顾。
墨老夫人杀了她的母亲,墨越青害死她的父亲。如今想想,她还真该好好谢谢墨越青和墨老夫人,没在她一出生时就弄死她永绝后患。
不过大约是他们从未将她这一介孤女放在眼中,在他们眼中,她不过区区弱女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就如同这一次分家,他们虽是情势所逼受她胁迫,但最后同意放她与墨云飞分家出来,未尝没有几分小看他们的意思在里头。
而她前世也如他们所料的活得糊里糊涂,对她父亲之死之秘竟是一点未察,还对墨家长房诸人诸多退让,甚至差点受墨越青的利用摆布。
她与墨家长房,果然是有斩不断的孽缘,前世未曾得果,今生终要了结。
“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你父亲失了防备也属正常。”姬渊边安慰边俯身欺近墨紫幽,挑眉笑道,“怎么样,想不想我帮你报仇?”
墨紫幽看着姬渊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凑到近前,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面颊上,带起一阵麻麻的痒意。她直视着他那双含情带笑的凤眼,那凤眼里写满了挑逗诱惑之意,她却是微微眯起眼,道,“你怎知是你帮我,而不是我帮你呢?”
“哦?”姬渊有向分惊讶地笑道,“愿闻其详。”
“在我床下西北角有一块可以活动的地砖,你揭开来,看看里面藏着的东西。”墨紫幽淡淡笑道。
姬渊依她所言伏身在她床下找到那块可活动的地砖,取出了藏在地砖下的一个信封,他将信封拿在手中仔细捏了捏,只觉得十分厚实,似是装了不少东西。他直起身,看了床上的墨紫幽一眼,见她看着他,便不多言直接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几张纸都取了出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那几张购买柴胡的契约书,然后又看了封老太爷亲笔所记的那封关于那些柴胡运送路线的信,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是?”
“去年西狼曾爆发过一场瘟疫,你可知晓?”墨紫幽问。
姬渊点了点头,他消息一向灵通,西狼去年曾暴发过一场瘟疫,但又迅速控制住并未造成太大损害之事,他是知道的。
“这柴胡是治瘟疫所需的药柴之一。”墨紫幽接着道。
姬渊微垂着眼帘看着信上所记载的柴胡运送路线,每一条路线的终点都是大魏与西狼的交界处,宁国公所节制的西南三省边境。他又仔细看封老太爷写给封夫人的信,上面还写了九年前西狼因旱灾而闹饥荒时,这同一批人也曾在大魏境内大量收购粮食再掩人耳目地悄悄通过西北几个附属小国运往西狼。
“你对宁国公所为似乎不太惊讶?”墨紫幽将姬渊平静的反应看在眼中。
“宁国公养寇自重之事何止是我,怕是皇上早已心中有数。”姬渊问道,“你可还记得今年五月宁国公与西狼诸位王子那一战?”
墨紫幽点头。
“那你可知宁国公对那几位西狼王子是有选择地打击?”姬渊又问道。
“你意思是说,宁国公与其中的某位王子达成了交易,借着那一战帮他铲除对手?”墨紫幽反问道。
“不错。”姬渊笑起来。
今年五月与西狼那一仗,几位西狼王子半数将自己手中兵力折在了宁国公的手上,再无争夺西狼王位的实力。而那一仗也是有计划与预谋的,既反击了当时武阁老等大臣对宁国公的弹劾,又替西狼王挑选了宁国公自己想要合作的继任人选。
“他选了哪一个?”墨紫幽问。
“大王子阿敏。”姬渊回答。
这位西狼大王子阿敏,墨紫幽也有所耳闻,据说他天生神力,勇猛善战。因年长几位兄弟许多,又自小就跟随西狼王四处征战,为西狼开疆扩土,一身军功令几位王子望尘莫及。西狼人最重勇士,纵然西狼王更宠爱自己的第三子赫泰,便赫泰在西狼的威望却是远比不上自己的这位长兄。
“你这些消息,不会是那位对你神魂颠倒的赫泰王子给你的吧?”墨紫幽似笑非笑地问。
说起来,这位西狼三皇子赫泰前世能在阿敏如此强势,还有宁国公帮助下都能继承王位,也是了不得。
“啧啧,你若是看见他掐着我脖子时的样子,就不会觉得他对我神魂颠倒了。”姬渊垂眸笑了一声,又道,“宁国公的这些小动作未必能全然瞒住皇上。这些年来宁国公府在金陵城中虽然低调,但宁国公在西南那可真是土皇帝一人,他所节制的西南三省所有文武官员任命全由他一人独断,就连本该由廷推决定的各省巡抚人选,每每由他上奏保举,朝廷也从不会否决。故而这些年来,韩忠想往西南安插自己人,才会屡屡不能得逞。而西南三省每年的军需消耗就占了国库税收极大一笔。这些种种加在一起,哪怕萧贵妃再得圣宠,皇上多多少少也会有所不满?可皇上轻易不动宁国公的原因一则因了萧贵妃,二则因了宁国公的讨好,三则便是因为西狼强大。自古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换上不合适的人选,反而给了西狼可趁之机。”
西狼的强大便是宁国公稳坐西南总督之位的原因。
“朝廷良将难求,难道不是因为皇上太过多疑之故?”墨紫幽微讽道,“如云王,如徐家人,哪个不是军事奇才,屡建功勋。可皇上疑心过重,稍有风吹草动便杯弓蛇影,惶惶不安,将名器束之高阁,反而总喜用如宁国公,东乡侯这等极尽拍马讨好之能事之辈。不单是云王和徐家人,想来军中能人志士必不在少数,只是皇上不敢用罢了。”
云王每战必胜,可一旦凯旋必交还兵权以去皇上疑心,徐家人因了八皇子楚玉之故便全部从北疆退了下来。可如宁国公这般势大者却封疆一方,而身为七皇子楚宣岳父的东乡侯虽被七皇子失势所牵连,圣眷不复往昔,手中所掌的护卫金陵城的中军之权被一分为三,受到另外两名将军制衡,但比起赋闲的徐家人来说,皇上对他的处置可谓是心慈手软。
“无欲则刚,云王和徐家人无所欲求,自是难免令皇上不安。”姬渊含笑道,“反而如宁国公与东乡侯之辈,皇上自认为能把握他们所欲便可把握他们,所以他敢用。”
“说到底境由心生,眼中的善恶美丑皆由心定。”墨紫幽摇摇头,“自古帝心多疑,才有那诸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觉得这宁国公的胆子未免也太肥了点?”
纵然养寇以自重,也未必要做到这般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呃。。。一不小心又这么晚。。。。。。。总觉得我家男女主待在一起谈事情比较正常。。。你侬我侬比较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