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离开师父的第二年,姜四被仇家暗算,重伤在罗网之中。那是被他盗惨了的一家大户所为。师父重伤之后把赵红愈叫到身边,传授了独门绝技中的迷香制作方法,送予了开锁工具和一支专为急用金刚孔钻,还有一支飞镖吹管,也叫吹管飞镖。后者是防身用物,该物中的所谓飞镖只是钢针,但吹管中设有机关,使用方便,杀伤力极强。师父用意很明白,他传授给徒儿的仅是轻功,没有拳脚功夫,没有武术套路,仅有的一些防卫能力那也只是练就的硬功夫,所以行动中备些防身器物是必不可少的。
最后,姜四临终前把独生女儿许配给了赵红愈,托他好生照护。这事让赵红愈终身感念不已。原本想自己红屁股的不雅名声在外,恐怕是终身难以娶妻,却没想到意料之外有了如花似玉的好师妹,好妻子。赵红愈的妻子叫姜淑湘,名中带湘为出生湖南之故。姜淑湘天生丽姿,知书达理,而且颇有孝心,侍奉瞎母比他赵红愈还用心。然而老天不佑,这样的好妻子跟着他仅仅过了一年,便不幸亡故于一次该死的流感。妻子去后,为他留下了陪嫁来的奶娘和奶娘的老伴,奶娘贤慧勤劳,与家母相处极好,从此一家四口过生活。
如今赵红愈二十五岁了。这多年来他“事业”有成,日子也过得顺心顺意,虽然官府存着有关他的大量积案,但那里挂名的都是蒙面神偷,与他这个白面书生式的赵红愈并无多少相关,落得他逍遥法外,“安居乐业”。当然这与他的技艺高超和谨慎从事不无关系。
可这次办事总感觉有些不太顺手,到头,该不会落个有损英名吧?赵红愈翻身坐起,想想自己决计舍小求大,决定去路上办事的计划并无不妥呀,会有什么呢?
赵红愈想不出什么,感觉而已。眼见天色已经黑定,管他狗儿的呢,明天晚上再来看看,只要紧跟,他就不信财喜能从他神偷手中跑掉。
原路撤回。
第二天熬过白日,夜晚入更时候赵红愈再到马公馆,近处一看,哟呵,气象一新耶。原有情况围绕在马公馆一圈的,是十米等距一个的固定岗位,现在变成等距五米了,算得是加上双岗了。固定岗个个平端长枪,背朝马公馆地岔腿而立,像一根根木桩,又像随时准备出击似的,煞有其事。更有不同的是添加了游动哨,两支每五人为一组的游动哨荷枪实弹,个个精神阳刚,来来往往在固定岗的前面,看去其职责不仅在防敌防盗,也在监视着固定岗。
看来,银库内的物资已经办过交接,现在的岗哨,应该都是江文汉负责安排和调整的新规章。
不过这没啥,就算你筑上人墙爷都过得去。赵红愈嘴里嘟哝着,人便悄悄前进几步,缓缓拔出迷香竹管,只见他手持竹管于身前,横向一摆一抖,居然有如一阵阴风流过,顿见他左右至少有四名岗哨不约而同,一齐开始揉眼睛,抹鼻涕,也就这小会儿工夫,赵红愈如同一枚流星追月,早已过了马公馆的后围墙。他越过墙之后还隐隐听到岗哨们叫骂着:“谁他妈的放了这等辣屁,这么呛人。”
赵红愈一伸舌头,悄悄扮了个鬼脸。他那支迷香竹管使用起来可吹可抖,使用的材料也是多样的,有呛人的,有定量定时迷晕对手的,但有一铁定原则就是不杀人。
赵红愈进入马公馆后,攀房越脊很快潜入秘密银库,依旧缩身在屋架木梁上。此刻室内虽然灯火通明,灯泡却全都悬在大梁之下,他这里算得是比较隐蔽的“灯上黑”了,可不待他缓过气来即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下面果然正在打包装箱,工作者看去个个精干,全是他不认识的年轻人。看情形这批人干的时间不短了,工作量已经接近一大半,装好了的箱子已经垒起长长两排。让他惊呆的是,这里二十几名装箱者全都赤身裸体,有几个还用尺幅白布敞罩着羞处,更多的是索性那样了。
看着这罕见的场面,想到这缺德事情定是江文汉立下的狗屁规矩,怕的是工作人员见财起意。不过这批银元、金砖和金条,各县上缴有数目,专署如数接收后也肯定上报了总数,算是有案可查了,他江文汉又怎敢马虎?何况这情景细想也不足为怪,相传明清两代时,凡在国有银库工作的人都是这样光着身子干。本来,中国很多规矩要么是约定成俗,要么是世代相袭。今天,为了精诚抗日,也为抵御金钱的诱惑,或许大家委屈一点也应该没有多少怨言,丢些颜面,总比不小心丢了性命好。
赵红愈内心原谅了这些不堪之辈,便藏身暗处,从容观察着眼前的劳动场面。
这里的打包装箱,还真是既打包又装箱的。奇特的是,他们装箱并不是块块数银元,也不是人们熟悉的每百块银元一叠的筒式打包,而是像装粮食一样先装袋,再过镑称重量,然后扎好袋口装入木箱子,最后加盖贯钉。布袋式样是统一的,大小约二尺见方,布料是一种深绿色帆布材质,布袋上面印有编号,并逐个加盖了“兰溪专署警察局监制”印章。
二十几人分成了五个组,每组都有撑持布袋的,有铲装银元的,重点是过镑称重量的,过镑员非常认真,加减银元文丝不苟。看其体积每袋银元应在百斤左右。
收拾好了的箱子,像修长城墙般地垒在一旁。所有的木箱子大小一致,全为新制,看上去很像小型弹药箱,亦像当时流行的肥皂箱。却决无人会想到它是金银箱。这不能不佩服人的巧妙构思和设计。
可赵红愈对眼前看到的装箱方式很疑惑,他从没见过用秤称银元的,更不知道这一袋子银元究竟是多少。事后他才知道,机制银元是有固定重量的,每枚净重为26.6克,扣除银币流通中的磨损,每枚银元实际重量仍有26克足。即每十九枚约合一市斤。因此,这里每袋银元按两千枚计,约为一百零五斤。
捐款数量巨大,如此这样到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现在,几十个人从清晨忙至深夜,终于完工了,负责监管的江文汉和汪世武也到场了。这两家伙到场后,神情严肃地听过汇报,接下便指挥按帆布袋子上的编号为依据,逐箱编号,逐箱加封条。封条是预先制定的,上书“兰溪专署警察局印制”,并盖有警察局印章。这一切都在武装保卫下操作的,严谨认真,而又异常神秘。
翻腾一阵,完成所有工序的人们刚刚静下来,正往一块集中等待吩咐时,突然屋架木梁上出乎意外的,传出一记声响,响声是木头受撞的声音,声音虽不太大,但在此神秘的静夜中仍显出了几分诡异,以致在场人全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一双双眼睛都在互问原因。
终于有了结果:一只小黄猫“咪喵”中跳了下来。
“乖乖,吓人一大跳!”
“呃,不是说,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汪世武惊魂未定地盯着江文汉问。
“可是猫这东西上蹿下跳的,谁能管得住呢?”江文汉摇头道,说罢转身挥挥手道,“没事了,别他妈大惊小怪的,大家过来排队收工!”
原来这场虚惊是赵红愈造成的,他因窝在梁上太久,太憋屈,伸头时不慎碰上了屋架斜梁。情急之中他放出了备在怀中的小黄猫。这方式,是他神偷工作中的绝招,户外他不忘揣鸽子,室内不忘带小猫。现在,一见下面没事了,他不禁嘟哝道:“悬呀,幸好爷爷有准备。”
江文汉和汪世武对排好队之后的人员审视了一番,才让光屁股们按顺序走出库房,交由门外的武装警察代管。然后他俩绕着箱堆子清点数量,往返清点了好几次,结果与编号一致:银元加黄金共计八百八十一箱,这数量既然与编号完全相符,看来是没有弄错了。
“专员真神啊。”江文汉伸直腰道,“他老人家说,金银箱总和的尾数应该是八十一,是九九归一数。结果,还他妈的真是一箱不多,一箱不少,正好!”
汪世武挠头附和道:“是啊,江专员他是什么人,眉毛尖都是空心的,厉害着咧。文汉呀,你这趟差事责任不轻,可要处处小心呵!”
“是啊,我也诚惶诚恐,但我会小心的。”江文汉说。
“嗯,你准备啥时起运呢?”汪世武问。
“明天午夜吧。”
“也好,免得夜长梦多。”汪世武又问:“到底走水路,还是旱路?”
“旱路。”
“你请示专员了吗?”
“这就是专员的意思。他说走旱路比走水路有优势,有情况时,旱路的回旋余地远比水路大。”
汪世武迟疑了下说:“也对。”
江文汉忽然又问:“对了局座,这批打包装箱的人,怎么处理?”
“你说呢?”
“我说,在这批货物启运前后,他们这批人都有泄密的可能,为了稳妥起见,干脆扫了,秃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