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速感觉上虽然很快,但相比黑胖子那狗儿的车速还是慢了许多,至少算是平稳了许多。他估计按这种车速一般人是很难跳车的,而他赵红愈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想干就干,立刻行动!他于蠕动中端好架势,准备用背膀顶起后备箱盖,然后弄它一招“雏鹰出窝”,便可腾空弹出并顺势着地。
赵红愈的计划在无声中运动,一切准备就绪时,他便在心中默念着一、二、三!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奋力而起时——居然失败了,后备箱的盖子竟纹丝不动。他四下摸摸,没有啥机关呀,这狗儿的乌龟壳咋就扣得这么严实呢?
赵红愈近乎哀鸣般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既然逃不出去,总该明白眼前这位形同“绑架”自己的人物是谁吧。不要像黑胖子那厮那样,陪他玩了半天的心惊肉跳,到头也不知道那个死鬼究竟是谁。当然,眼前这人与黑胖子不能同日而语,不能混为一谈。仅凭他临危出手杀黑胖子,临危不惧地拦汽车,那种行为可不是一般凡人可为,他救下的是半条街,是众多条人命,也包括他赵红愈。如此想来,这人可是他赵红愈形同再造的大恩人。
可这英雄他是谁?赵红愈从东关街到现在,自始自终没有看清风衣人的脸。因为这人东关街上一切行为都是那么快,快得人眼花缭乱,而且当时他的面部与赵红愈视线是相背的。上车后,这人一直目视前方专注开车,留给他赵红愈的只是背影,以及风衣高领挡住的半个头。
赵红愈行事是执着的,也有人叫他一根筋,又叫死心眼。他这会儿,用一只单眼紧贴着钻孔,他不相信这人不给他个相识的机会。钻孔虽小,贴上去时视网却是很开阔的,近能看遍整个车箱,远望能看一座山。
车在高速行驶,开车人仿佛急于去目的地看视什么,两眼始终紧盯前方,从未回头旁顾。终于,在行程快过大半时的一条小溪沟畔,风衣人缓缓刹住了车子,随后跳了下去,直奔水边蹲下,先是捧水洗了把脸,然后伏下喝了两口清泉。
在赵红愈的期盼中,风衣人终于转过身来了——
“天呐,这不是豹头冯九吗!”
赵红愈惊喜交集,差点没叫出声来。
赵红愈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只是在画像上看过豹头冯九,但毋庸讳言,凭他一双过目不忘的贼眼,看过的人,看过的画像,没有谁可以侥幸逃过他的眼睛。眼前这位,就是人们口头时常念叨、传颂的豹头冯九!
再细看,但见对方三十左右年纪,身材笔挺,脸庞俊俏冷峻,浓眉大眼,双目闪烁中精光四射,不正颇具豹子的机灵、沉稳和威武吗。这种人一朝过目,想忘也难。
历经战乱的兰溪人都知道,豹头冯九是延安特工,虽然他在兰溪一带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在兰溪百姓中他享誉很高,很受尊重。人们每每遇上恶人相欺时,总会骂“恶有恶报,豹头冯九早晚会收拾你的”。
相传豹头冯九在武汉会战时,身着日军大佐服装,驾驶车底盘安有高爆炸药的军用吉普,闯过层层盘查,竟然只身单车地杀进了日军前线指挥部。结果虽未炸死日军司令官烟俊六,却于横冲直闯中彻底摧毁了敌军指挥系统,为抗日部队赢得了长达三小时的进攻时间,创下了一次性歼灭日军两千余人的辉煌战绩。
三天后,豹头冯九再出奇兵,又次只身一人扒上日军南进的军火列车,车箱顶上他时而跃起如履平地,时而卧下宛如游蛇;行动中,他像村妇煎贴玉米粑粑那样,逐一安放了数枚带有吸盘的定时炸弹,一举炸毁了日军满列军火。
这两件事当时在国内反响极大,兰溪自然是尽人皆知,赵红愈更是崇敬莫名,因为他虽为神偷却极其痛恨日本人,鬼子的南京大屠杀,鬼子宜昌的残无人道,一系列血淋淋的事实,令他时常想起小鬼子屠杀中国人的惨烈场景,同为中国人,他感同身受,恨不能点天火烧尽小鬼子。
由于心中有着这些情怀,赵红愈此刻真恨不能与豹头冯九呼唤相见,但他克制住了。怎么见,怎么向人家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原因?再说豹头冯九要去的是九龙山,而九龙山捐款被劫,迷务一团,倘若自己不慎闯入那场是非,瓜田李下的,自己该去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如何说得清楚?
赵红愈这一犹豫,豹头冯九登车出发了。车继续高速前进,不久便进入爬坡路段,赵红愈知道,爬上这段陡坡,便是他几小时前亲身经历过的战场,那种可怕的场面至今让他惊魂未定,可这令自己崇敬不已的豹头冯九,咋就非要弄他个可怕的故地重游呢?他这时的情绪极度不安,担心前面还有可能出现危险。
不管赵红愈担心不担心,汽车照常前进着,爬过陡坡,冯九的目的地终于到了,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幅尸横遍野、血腥扑鼻的场面。这里,短短几小时前还枪弹横飞的激烈战场,如今变得一片寂静,满目凄凉,毫无生机。
豹头冯九的车被迫停在了公路中央,因为公路前面及两侧被横遭破坏和焚烧的,如今尚冒余烟的十几辆大卡车堵住了。卡车一派支离破碎,横七竖八,上面所运的八百多箱金银全都不翼而飞,就连伪装之物牛皮羊皮之类也不见剩下半张,全都空空如也,全被洗劫一空。从满地零乱的脚印和杂乱不堪的痕迹上看,参入抢劫物品的至少不下数百人。是啊,几百近千只沉重的钱箱,少量人是不可能搬走的。
待豹头冯九跳下车后,赵红愈触目惊心中,突发一种劫后余生的长叹。他于车内目光所及范围内,除看到了几具为数不多的土匪尸体外,剩余全是押运小分队人员的遗体,爬伏的侧卧的,摆放起了长长一条线。他粗略的数了数,已多达六十余具尸体,看来,捐款押运小分队是全军覆没了。
谁干的,自然是九龙山的土匪。赵红愈现在完全确认了那后来的黑衣人就是土匪,不是土匪谁敢大街上杀丁三,不是土匪捐款被谁劫去了?
可是,黑衣人既是土匪,他们的汽车又从哪来的?
据他赵红愈所知,九龙山上土匪寨主叫赵黑虎,土匪老巢距此还有十多二十里,而且全是崎岖山路,他们怎么会有汽车?他们但凡用得上汽车,怎么会毁掉这些大卡车呢?这些疑惑困扰着赵红愈,他挠挠头,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反正自己有幸逃得一命,这才是值得庆幸的。试想,昨晚激战那会儿,要不是自己果断地从卡车下钻出去,要不是他机警地钻进这狗儿的后备箱,要不是他阴差阳错地被黑胖子带离这里,自己的命还在吗?
赵红愈庆幸中耸了耸鼻头,然后目光转向豹头冯九。
冯九这阵子正在认真的勘察案发现场。他表情严肃地察看过卡车被劫状况后,迈过十多个司机的死难区,又亲临小分队实战现场,并逐一翻动着每一具尸体,辩认着每一个人的面部,最后寻找着土匪的去向和留下的所有痕迹。他干这一切都是那么仔细,都一一拍照,俨如一位敬业的刑侦探长那样,不肯放过案发地的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