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消息:豹头冯九被击毙了。可是,什么叫“疑似被击毙”呢?孙司德其人就爱做官样文章。不过想归这么想,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孙司德是个处事较真儿的人,如果能确信豹头冯九死亡,他是不会随便用“疑似”之类字眼儿的,这让他很感不安地过了大半天。在他想来,豹头冯九的死与不死,在这节骨眼上都很重要,这不仅因杀死豹头冯九是奇功一件,更重要是冯九今天出现在了他不该出现的时候,还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豹头冯九其人精明,如果他去过劫案现场而又不死的话,后面定会出现很多想象不到的麻烦。不过现在好了,朱子奇终于回来了,豹头冯九究竟死与未死的疑问,马上就会有答案。
朱子奇应召走进书房,警卫退出时顺手打开了电灯。
江仕航打量着眼前一身烟垢血污的朱子奇,不待对方开口,他便单刀直入问:“怎么样,豹头冯九已经被击毙?”
朱子奇高兴道:“是的,大舅。冯九已经死了!”
“你确定?”
“确定!”
江仕航终于放心了地说:“好,很好嘛。你朱子奇果得大功一件,不负党国厚望啊!”
“哪呀,”朱子奇疲惫地一屁股坐进沙发,“还是、还是大舅您料事如神,才成全了子奇呵。”
“嗯嗯。”江仕航忽又想起孙司德的“疑似被击毙”,不由再次追问道:“豹头冯九真的死了,尸体呢?”
朱子奇抓过茶水灌了一通,然后抹抹嘴,再稍事喘息,即不无得意地摊摊手,从头如实地,向江仕航汇报开了他清晨出征之后的全部过程。当然,他没忘添油加醋,也没少了他的吹嘘。
江仕航听到最后,轻吁一口气道:“好啊,子奇,你确实干了一件将震惊中共,而又福祉党国的大事情,也算帮了老夫我一个忙呵!”
“可是,我也损失了几十个部下。”
“哎,”江仕航摇摇手道,“那算什么呢,杀了豹头冯九足可抵一个团、一个师!这与‘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相比,你可算得完胜呵。对了,那四张嘴呢?”
朱子奇说:“您放心,三个在车上被冯九炸死了,剩下一个被我执行了战场纪律。”
“很好。”江仕航摸摸下巴,稍作思考之后道:“子奇呀,明天起,你要给我执行两项任务;一是你和你的人,要在全城广为宣传抗日捐款被劫案,案犯就是九龙山的土匪赵黑虎。因为这件事情,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案发现场就在九龙山下,距九龙山上匪巢不足二十里,舍他其谁?谁敢在老虎垂涎的地方抢食吃?这件事要让兰溪百姓尽人皆知,要造成一种声势、气势,以利破案。明白?”
朱子奇迟疑一下,道:“明白。那还有一件呢?”
“还有就是要寻找、追捕汪世武。其人现已经失踪,迹象很为可疑的。押运小分队六十八人全部战死,独他一个不明下落,匪夷所思嘛!所以,我认为汪世武就是内鬼,就是他与赵黑虎里应外合的犯罪。”江仕航说到此处叹了一声,“这事也怪我用人失察呀。所以,我要你尽快地、竭尽全力地追查他的下落并追捕归案。记住了,对这个执法犯法,甘当民族罪人的汪世武,必要时可以就地枪毙!嗯?”
“是!”朱子奇心领神会,他知道江仕航下达的这种追捕令,实际就是追杀令。
“当然,”江仕航继续说,“我也可以给你透露一下,你现在,已经有了击毙豹头冯九那件大功在前,倘若再能抓获或击毙了汪世武,兰溪这个警察局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嘛,那位置自然也就非你莫属了。嗯?”
朱子奇听后腾一下站起道:“感谢大舅的关怀和提携!”
“嗯嗯。不过,前提是要我这次没事儿才好——我是说,如果不处理汪世武,就不能落实案犯,就追不回来赃款;那这桩捐款被劫大案的发生,我是负有领导责任的。你懂吗?”
“懂懂。”朱子奇点头道,“我想,如果劫犯是赵黑虎,如果汪世武是内鬼,他会不会同土匪一道上了九龙山呢?”
江仕航摇头道:“不会,不会,这点我有自信,汪世武还不至于上山为匪。据我估计,他多半是分赃之后,流蹿躲藏到了什么地方,或者是回了河南老家。因此,根据警察局现有状况,我决定,由你接替江文汉的位置,任命你暂理该局行动大队大队长职务;再由你从中挑选一批精锐,成立一个专案追捕小组,并由你兼职小组长,全权负责秘密追捕汪世武。责任重大呀,子奇!”
朱子奇叭的一个立正:“大舅您放心,只要汪世武他还活着,追遍天涯海角,我也要给您抓住他或击毙他!”
“很好。”
“对了大舅,还有一件怪事情,不知与劫案是否有关系。”
“什么事?”
朱子奇说:“我们枪毙了该死的豹头冯九之后,大家正围在翻车的地方探望江面时,突然从背后冲出一个人来,大喊大叫要报仇,接着飞来两支钢针,杀死了我两个弟兄……”
“钢针?!”
“哦,也就是小三寸长的钢钎子。”
江仕航噢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抬手一枪,明明打中了他,可他还是跑了。”
“没有追?”
“追了呀,没追上,他跑进了灌木林。”朱子奇泄气道,但他忽又补充说:“那人可了得呀,身受枪伤还奔如脱兔,几个纵身就进了林子。当时我想,反正我们要的是豹头冯九,豹头冯九既已死了,小毛贼也就算了。”
江仕航摇头说:“可是你们弄清楚了吗,那人是哪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朱子奇搔头道:“没弄清楚,有人说是个疯子,有人说是个高手。穿着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江仕航摇头道,“我看他就是豹头冯九一伙的吧,不然那种场合里,他给谁报仇?”
朱子奇也摇头说:“不对呀,我看的很清楚,从东关街到九龙山,冯九车上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有他自己。”
“这就奇怪了。”江仕航摸着他的尖下巴想了想,说:“这样吧子奇,这个人你一定要给我查出来,或许他是汪世武的人。也许你找到这个人,或抓捕或跟踪都能找到汪世武。明白?”
朱子奇说:“我明白。寻找汪世武,是眼下头等大事。”
“完全正确!”江仕航抬手看看表,“子奇你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去公署召开一个重要会议。你就待这里,洗个澡,让你姨舅妈找套干净衣服换上;等我回来了,我爷俩喝上几盅酒,再谈谈相关新情况,如何?”
“很好很好,我听大舅吩咐。”
江仕航出门之后,朱子奇便去浴室洗澡,一身烟垢血渍的,直让他洗过两大木盆水才算清爽。可正当他擦拭身体时意外出现了,那位江氏如夫人竟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朱子奇慌忙遮挡身体,说:“哎呀哟姨舅妈,你咋进来了呢?”
“送衣服呀。”
“不是已经有了吗?”
“那套衣服不好,是那老头子的旧货懂不。”曲兰花扭动着身体,一边说,一边走近并贴上了朱子奇道,“小样儿的,还躲躲藏藏呐,你这那咋的,啥啥地方我没见过嘛?”
“姨舅妈,你这,这不好吧,这是在家里。”
“正经啦?老娘还不想侍候你呢!”
曲兰花扔掉衣服,故作生气地欲走未走时,朱子奇又一把拉住了她,于是前面的浴盆顿时横生波澜,层层不已……事后朱子奇喘息道:“满意了?”
曲兰花一脸欣悦道:“嗯,咋说呢,比那老东西强些吧。”
“呃,你不是说过,大舅他看去斯斯文文,折腾起来也挺欢式吗?”
“唉,总归是老了呗,不能比你哟。”
“不能满足?”
“扯啥呢你,不光是啥啥地方满足不满足的事情。”
“那啥?”
“心情懂不。”
“……舅妈,这事儿下次可别在家里干了。”
“哼,又舅妈舅妈的,听着就烦。”曲兰花一边抻着旗袍,一边都哝道,“既然知道是你舅妈,你当初还敢上,就不怕那啥的遭雷劈?”
“那当初不是你缠我——不不,那不是因为大舅他,他不是我亲娘舅吗?”
“知道就好,一个八杆子扯不拢、打不着的堂姐崽子,还管我叫舅妈,还在舅妈前面加个姨啥的,恶心不恶心?记住了,以后没人的时候呀,你就叫我兰花。”
“遵命!”朱子奇忽然故作亲昵状地帮着曲兰花理着头发,趁机道,“兰花,有件事情问问呗,江公子、江若愚表弟他,近些天是不是来到兰溪了?”
曲兰花警觉地瞥了朱子奇一眼:“你问这个干啥呢?”
“没啥,没啥,不是怕家里多了人,多双眼睛,发觉了你我这些好事儿嘛。”
“哦,这个你到是大可放心的。他就是来了,也是住宾馆。”
朱子奇哦了一声,心中泛起很多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