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开车过来啦,”卢教授如临大敌地撩起傅星河的袖子,“胡闹,再不心疼手也不能这样啊,你这方向盘得多重啊。”
“怪我,就知道你看到这种病例闲不住。”卢教授边说边往医院里走,“早知道我去接你,或者让林天?你和他好像关系不错吧。”
“太麻烦他了。”傅星河摇头,“病人做ct了吗?mri呢?检查出脑瘤了吗?”
“觉得麻烦人家还让人照顾你那么久?我听你师母说了,你住院那会儿,林天每天都去给你送饭?还帮你念病例是吧?你得好好感谢人,请他吃过饭没有?”
听卢教授这么一说,傅星河也意识到了。“改天我再联系他,”两人进了电梯,他继续问道:“是神经异常反射?”
就在刚才,卢教授的朋友发现了一起特殊神经病例,他立马告诉了傅星河,傅星河当即从家里赶了过来。
这是沪市的另一家医院,卢教授的好友在这家医院担任主任医师。傅星河还读书的时候,就常常藉由这层关系来医院见习。特殊病例,对他来说,吸引力无疑的巨大的。
“他有幽闭恐惧症,做不了核磁共振。差点在里面窒息。”电梯到了楼层,卢教授先一步出去道:“总之,我们先看病例。”
这一看,就是一天过去。
闵老师在家里做了午饭等他们回来吃,结果到了下午六点,两个外科医生才回来。
卢教授把锅扔给傅星河,“你不知道他的,差点要给那个病人开刀,我说不行,老陈也说不行,他就非要看着手术做完。”
傅星河识趣没有反驳。
闵老师望向卢教授,最后吐气道:“你俩谁也跑不脱!”她转身进了厨房,卢教授在她背后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傅星河。
她盛了饭出来,道:“原本想让林天也过来的,算了,就知道你们俩这性子。”闵老师把筷子分给他们,“对了,龙教授他们家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老卢,你们医学院毕业的!她妈妈说她还单身,我想着要不要介绍给林天,人姑娘我瞧着特别好,文静又漂亮,好像最近分到小傅他们医院去了吧?我觉着吧……”闵老师正说的起劲,一把炒木耳就塞她嘴里了,“吃你的饭!”卢教授忍无可忍道。
“林天他二十六了啊!这就奔三了,那孩子那么好还单着,他不急我替他急啊!”
卢教授瞥着她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傅还在这儿呢,他都二十九了!”
“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吗。”闵老师就是热心肠,她最爱撮合人,每成就一对鸳鸯,她就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林天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一直沉默的傅星河突然插嘴道,“您上次说,他有个暗恋多年的人。”
闵老师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她放下筷子,有理有据道:“话是这么说,他这么多年一个女朋友都没交,私生活干干净净,他这么优秀的人,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让我给问烦了诓我呢。”闵老师顿了顿,夹了一筷子菜:“没准他是没遇见喜欢的呢。”
“就你事多!”卢教授瞪着她。
等傅星河走后,她果然按捺不住开始给林天打电话了。
林天好笑道:“您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给我做媒啊,我年纪也不大,着什么急呢。”
“你都二十六啦!”
“好吧,我二十六,傅医生不也二十九了?您怎么不给他……”
“哎呀,他和你情况不一样!”闵老师心直口快,一说出去自己就捂住嘴了。
“不一样?”林天眯起眼。
“我把那女孩儿照片发你?人刚毕业,医学博士呢,正好分配去傅医生他们医院了,好像是……是放射科还是麻醉科来着。可水灵一姑娘了。”闵老师赶紧岔开话题。而林天脑子里还兜着那个“不一样”。
“你要是真不喜欢,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天道:“我喜欢比我高的。”
“……你这是为难老师我呢?”林天起码有185的个子,想找个比他还高的姑娘?闵老师知道他恐怕无意,只能作罢道:“穿高跟鞋比你高不行吧?”
“不行。”林天笑道:“您就别帮我操心了,我有分寸的……”林天垂下眼,心里想到了傅星河。闵老师说他和自己不一样,能有哪里不一样?
总不能三个蛋吧?
闵老师无法,和他又说了两句后,挂了电话。
正在看病例的卢教授在一旁瞥着她道:“看吧,多管闲事了吧?”
“跟你说了的,林天那小子主意多着呢,万一他就是没喜欢的呢,万一他就是有个暗恋的,想等着呢?”
“他那理由都跟我用几年了,”闵老师猛灌了一口水,“我不是多管闲事啊,我是真喜欢他,看着一个人那么单着心里挺……哎,你不知道读书那会儿,每次开家长会他们家都没家长,来的居然是个特助?哪个有钱人父母像他们家这样啊?林天回回都考第一,老师站讲台上夸他,准备让林天父母出来做演讲,教教别的家长他们怎么带孩子的,然后林天站起来说我父母工作忙,在外地。”她重重地放下玻璃杯,“我是真心疼他的。”
闵老师沉默下来,“他那么开朗……”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
“去睡吧。”卢教授放下病例,拍拍她的肩。
*
“今早上雷院长发了好大的火……”
“我看见他和副院长起了争执,两人很大声地在说什么。”
“还能吵什么?还不是……”
几个八卦的护士瞬间在门打开的那刻噤声,护士长面不改色道:“去查房。”
雷院长和田副院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雷院长从国外回来的,带了自己的班底,比如傅医生,比如心胸外科的许主任,还有普外的陈医生。前几年,两人因为心胸外科主任人选的问题而闹过一场,田副院心中有更好的人选,雷院长则坚持说自己的人更好。
“老谭在医院干了十一年了,傅星河干了几年?”田副院比雷院长要矮一头,他叉着腰,火气很重,“当初心外的事我让你了,这回他手伤了,指不定好不了了,你拖到什么时候算完?”
雷院长好言好语道:“谭医生资历够了,你觉得能力行?”
“怎么不行?!”
“那上回医闹怎么解释?那病人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一个简单的颅骨骨折手术他都能失败。”
田副院有理有据道:“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
是的,任何手术都不能避免意外事故,可这很明显是主刀医生的失责。手术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而谭医生最擅长的领域便是颅骨骨折,他本不应该出错。换句话说,他杀了那个病人。
脑外科是他们医院的王牌科室,所以医院管理层非常重视主任的人选。
上回开会说七月评,上面定了傅星河,田副院过意不去,就请谭医生吃饭。结果没过几天,爆发了医闹事件,傅星河负伤修养,评选的事不能耽搁啊,所以他又站出来推举谭医生。
而雷院长的意思是,再等几个月,等傅医生养好伤后再说。田副院说不行,说好的这个月。
两人就是因为此事争执。
护士长回想起医闹拿着刀刺过来的瞬间,是傅医生拉开了自己。而那起医疗纠纷,并不能说是突然事件。那病人家属已经在医院里闹了好几天了,每次都被保安赶出去。而医院态度冷漠,因为手术事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哪知这医闹自己钻牛角尖,准备让医生偿命,他被制服的时候,眼泪滚出来,憎恨道:“大家都说你是最好的医生,你为什么不救他……”
那天傅星河刚做了个十小时的高强度手术,哪能再做一个这么长时间的。所以医院的另一位谭医生就主刀了。那也是他们脑外科的骄傲,但护士长知道,这场医疗事故,并不是意外。当天,她在谭医生身上闻到了酒味。当时病人已经快不行了,护士长有些担忧说不如等傅医生休息一会儿……谭医生似笑非笑说我不行啊?我比他资历高多了!
喝了酒怎么能上手术台呢?医院有明确规定,但谭医生是主治医师,护士长犹豫之下,只能选择旁观。
所以手术台上才会死人。
傅医生手臂流出血来,所有人都吓傻了,护士长急忙蹲下身去给他处理伤口,一抬头,在纷杂的人群后头看到了谭医生。他在看见血的那瞬间,眼睛里有种奇特的光芒,就好像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雷院长,”护士长敲门后进去,“您要的病历和手术报告。”
他随意翻了几下,报告上写着突然脑死亡,是病人自身的问题。护士长抬脚想走,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做尸检?”
雷院长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