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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截枯木,树皮干枯, 上面有淡青色的指甲轮廓, 也不知道是哪个仙人对这个枯木起了琢磨的心思, 情不自禁的在上面留了些指甲的划痕。
白珏压低了声音, 只看着我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模样,嘴角噙一丝捉弄的笑, 装模作样的说道:“你莫要再看了,再看也不会盯出一朵花来。”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郁闷道:“你同我说这些, 又是个什么意思?”
白珏略带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只说道:“这个缠心咒确乎邪魅, 我也不知道三公主是由何因缘际会得了这么个东西,竟然能吞噬人的心智灵魄,将另一个魂魄给硬生生的塞进那躯壳里。”
我嗯了一声,半响才问道:“别说那么复杂。”
白珏看我脸色一沉,只抿了唇道:“阿九,缠心咒,就是借助这根枯木的力量,将一个人的魂魄移到旁的躯壳里去。三公主当初做出那个木偶来的时候,不只是朝梧桐许了造出掠影的愿望。她许的, 是让惊鸿重生,听一听她的忏悔。”
我瞅了瞅那根枯木, 问道:“这截木头真有那么厉害?”
白珏摇头:“这些事都是我翻阅古籍而查到的。而三公主显然是失败了, 也许惊鸿活着, 把她的魂魄挪到掠影的壳子里倒还有可能。可如今惊鸿已死,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是西天的佛祖也是做不到。那木头虽然有灵,超脱三界之外,但旁的事情确实无能为力的。缙云公主相信缠心咒会让惊鸿重生在掠影的壳子里,就如同掠影也相信,自己就只是一个惊鸿的替代品。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掠影发现自己没有形神溃散,惊鸿也没有出现。她怕缙云伤心,就想要模仿惊鸿的一举一动,翻进雨穹楼查找关于天界往事的书籍,可惜,她被逮住了。”
白珏仔细的看着我,慢慢说道:“你懂吗,阿九,掠影早已有了神识,明明一直都会说话,在缙云带着我去求取仙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听着缙云说,要将它做成一个空的壳子,容纳另一个早已死去的故人。她一直没跟缙云说,这件事成不了,因为她怕缙云伤心,只好从一开始就装作只是个毫无生机的木偶,直到缙云跳下诛仙台-她都不愿意让缙云看出破绽,看出惊鸿没有重生在她壳子里。”
她伸手将枯木揣进了袖中,朝我歉意一笑,只说道:“前几日在这里取回掠影埋在梧桐树下的缠心咒,平白挨了一刀,所幸三公主当初施法的时候,这缠心咒里面都该是她的血。卿昆虽然怀疑,但却不想惹恼我。毕竟,这一整个天宫,几万年里,唯一和她说过话的,便只有我了。”
我蹙蹙眉,又问道:“你要那个缠心咒做什么?”
白珏显然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只说道:“阿九,若刚刚我一个人来了这边,难免不招人怀疑。但你不同,你是天界清正廉明嫉恶如仇的战神,你同我来这里,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顿时脸黑,板着脸道:“既然知道我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还敢带我一起来这里偷走木头?”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叫它缠心咒还是梧桐枯木,便含糊叫了它木头。白珏朝我嫣然一笑:“阿九,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从小到大,你总是护着我的那一个。”
听到这里,本战神受宠若惊,被她一个马屁拍的美滋滋,不由得哼了一声,只说道:“少拍我马屁,二哥的事你要是不解决了话说你拿着这东西,是有什么用处吗?”
白珏朝我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万般柔情不自已:“如今是没什么可用的地方,可若是日后,说不定还真有用到他的地方。”
那一日,白珏随我离开了思过宫。高楼宫殿后火焰席卷,火舌沿着梧桐木爬上去,一路肆意舔舐。
我与白珏站在一旁,眼看着她眉头紧随,手放在袖里,握得越发紧。
已经是隔了几万年的事情,可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
缠心咒,不过就是一段邪祟的木头,心意至诚,施之以自身灵血为祭,把一个人的三魂六魄遣散,再把另一个人的魂魄放进这个已经是活死人的躯壳里。
此等邪术,竟然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城之中,这让本尊不得不意外起来。
何况那群九尾狐手里不可能平白捞出把刀子来,二哥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只是如今狐狸救了我实为事实,二哥也言语不得。
狐狸颤了颤,小心翼翼的看着旁边周遭一圈的仙人们,走到殿前跪下。二哥目光冷淡,阿爹眼神犀利而带了丝怜悯,旁边的仙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
我殷切的看着狐狸,用眼神示意。
既然青尢山里,旁的九尾天狐都这么看不起她这么一只单尾的狐狸,那她就该向阿爹求一个九尾天狐的身份,一跃仙阶。阿爹虽然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是点拨凡物提拔狐狸成仙,那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旁边的仙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们认定了狐狸是有条好命,可以不劳而获,只要今日里救了我,就可以一步登天跻身仙阶。
阿爹抚着我的羽毛,只温和而疼爱的看着我,半响没有得到狐狸的回答,阿爹蹙了蹙眉,略显威压的眉一皱,如同万斤重压十万大山倾倒下来,让满屋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阿爹略略抬了眉梢,声音有些不悦:“莫不是连成仙你都不满足?”
二哥内敛了眉眼,阿爹抱着我,目光之中尽显鄙夷,只寡淡的说道:“你虽救了阿九,却也只是只山野白狐,日后定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助你修仙已是破例,你难道还妄想有着些个什么别的念头吗?”
他抚着我的羽毛,又朝旁边候着的仙使寡淡道:“门外跪着的青尢九尾一族的长老,让他们回去,别碍了本尊的眼。此番没有将他们的皮扒下来给阿九做绒垫已是仁至义尽,三百年的面壁思过又算得了什么?”
仙使点头,转身离去。阿爹继续抱着我,朝殿下跪着的狐狸道:“咱们北陵神府是留不得你这样的凡物的,若是你愿意,本尊便助你成仙,让你褪去凡身位列仙班,也省的活在青尢受尽欺凌。你说,如何?”
阿爹言语间越加冷冽,满室寒冰凝结,连狐狸压抑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我侧耳倾听着狐狸的呼吸,只用翅膀推了推阿爹的手,朝他不满的叫了两声。
阿爹脸色一变,二哥在旁也只说道:“阿九,别胡闹,她这样的狐狸,不知道轮回几世才能修的出第二条狐尾,留在北陵又有何用?”
阿爹蹙眉,我从阿爹怀里跳出来,只朝他郁闷的踢了踢爪子,踹了他的袖子一脚,跃下金座,跑到狐狸的面前。
狐狸抬头看我,眼睛亮的像是丝绒夜幕里上闪烁的星星。她看着我朝她伸出的翅膀,小心翼翼却欢喜万分的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朝阿爹昂首挺胸,磕磕绊绊的学着人世间的话,道:“娶她,啾啾啾,我要娶她,啾啾啾。”
阿爹顿时眉头一沉:“回来!小小年纪什么娶不娶的?上次惹的祸还没完呢!”
说完,他表情一冷,起身拽了我就要开揍。二哥自小将我拉扯大,感情异常深厚,自然看不得我挨揍。眼看阿爹就要拽住我的尾巴,二哥在旁边连忙劝阿爹道:“阿九还小,童言无忌,她尚且不懂世间情爱男女之别,这样说也算正常。”
我气势汹汹的挺起胸脯,阿爹刚要捞我,揪着我的羽毛给我抓回来,旁边一直不吭声的狐狸却突然轻轻的叫了一声。
旁边的二哥听到她说话,还真有些诧异。阿爹停住手,没有来揪我的羽毛,只稍微沉了沉眉眼,似乎对狐狸有了全新的认知,神色稍微变了变,只沉吟说道:“留在北陵你也活不了几年,你不过是只普通的狐狸,纵使天地灵气旺盛,也不过十来年的寿命。”
也不知道狐狸是说了什么,二哥竟然也微微动容。他在旁也开口道:“且不论起因如何,你救了阿九,只要你想成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你想留在北陵,不就是为了修道吗?”
狐狸垂着眉眼,她抬起眼睛看我一样,水汪汪的眼睛黑亮的像一潭望不见底的秋水。她轻轻的用鼻子蹭了蹭我的翅膀,抬起前爪,捂着眼睛,轻轻的叫了一声。
我转过脑袋看她,阿爹站在金座上,朝下走了一步,只略微思考片刻,说道:“你说你不愿意离开青尢,是因为你出生之时曾听到有人说,会来找你,让你这那里等她?你觉得那是你的父母?”
狐狸垂着脑袋,眼里淌着泪。那一串串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我笨拙的伸了翅膀,去擦拭她的眼泪。
狐狸哀哀的蹭了蹭我的翅膀,往阿爹的方向抬了头。阿爹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
二哥却是被狐狸的悲戚之态打动了,在旁边替狐狸说情道:“阿九正好也缺个玩伴,若是这狐狸留下,倒是可以给阿九做个伴。”
阿爹略微思考,却有些不依不饶,只朝狐狸威严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留在北陵?若是想要成仙,本尊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你又何必入在我们北陵神府,费这些周折呢?”
狐狸朝阿爹轻轻的叫了一声,又低垂下眉眼。我听不懂狐狸在说些什么,只转着圈子看着狐狸,再看看阿爹。
旁边的二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阿爹爱怜的看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朝狐狸说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注定的缘分。日后你与阿九好生相处,纵使成不了仙,本尊也会托人给你个好造化。”
他弯下腰来,抱起我。我听到阿爹同意让狐狸留下来,顿时避开了阿爹的手,活蹦乱跳欢天喜地的蹦到了狐狸面前,去用脑袋蹭她的下巴。
狐狸也很高兴,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阿爹还问狐狸,她叫什么名字。
狐狸说,她叫白珏。
白珏,珏者,美玉也。洁白无瑕的美玉,我想这就是之后在白珏修的人形后所有男人为她疯狂的原因。
美玉微瑕,这已是万中求一。而白珏,却是美玉无缺。
我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白珏紧挨着我,本战神已经不知何时和其他几个天将走散了,四下张望片刻,连徼幸星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四周宫殿富丽堂皇,即便是最不受天帝宠爱的三公主缙云,居住在这与主殿偏离十万八千里的冷宫里,也算得上是金装玉裹。当年我领兵出征,三公主缙云就站在云端,流云鬓,粉黛钗,明明是一张青春艳丽的眼,却是一脸怯容,小心翼翼的缩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天兵天将从她面前策马而过。
旁边白珏的脸上似乎有微微的倦容。我们走到了一处宫殿的前院,芳草萋萋,宫殿冷清。白珏低垂着眼眸,却突然开口唤我道:“阿九。”
白珏压低了声音,只看着我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模样,嘴角噙一丝捉弄的笑,装模作样的说道:“你莫要再看了,再看也不会盯出一朵花来。”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郁闷道:“你同我说这些,又是个什么意思?”
白珏略带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只说道:“这个缠心咒确乎邪魅,我也不知道三公主是由何因缘际会得了这么个东西,竟然能吞噬人的心智灵魄,将另一个魂魄给硬生生的塞进那躯壳里。”
我嗯了一声,半响才问道:“别说那么复杂。”
白珏看我脸色一沉,只抿了唇道:“阿九,缠心咒,就是借助这根枯木的力量,将一个人的魂魄移到旁的躯壳里去。三公主当初做出那个木偶来的时候,不只是朝梧桐许了造出掠影的愿望。她许的,是让惊鸿重生,听一听她的忏悔。”
我瞅了瞅那根枯木,问道:“这截木头真有那么厉害?”
白珏摇头:“这些事都是我翻阅古籍而查到的。而三公主显然是失败了,也许惊鸿活着,把她的魂魄挪到掠影的壳子里倒还有可能。可如今惊鸿已死,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是西天的佛祖也是做不到。那木头虽然有灵,超脱三界之外,但旁的事情确实无能为力的。缙云公主相信缠心咒会让惊鸿重生在掠影的壳子里,就如同掠影也相信,自己就只是一个惊鸿的替代品。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掠影发现自己没有形神溃散,惊鸿也没有出现。她怕缙云伤心,就想要模仿惊鸿的一举一动,翻进雨穹楼查找关于天界往事的书籍,可惜,她被逮住了。”
白珏仔细的看着我,慢慢说道:“你懂吗,阿九,掠影早已有了神识,明明一直都会说话,在缙云带着我去求取仙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听着缙云说,要将它做成一个空的壳子,容纳另一个早已死去的故人。她一直没跟缙云说,这件事成不了,因为她怕缙云伤心,只好从一开始就装作只是个毫无生机的木偶,直到缙云跳下诛仙台-她都不愿意让缙云看出破绽,看出惊鸿没有重生在她壳子里。”
她伸手将枯木揣进了袖中,朝我歉意一笑,只说道:“前几日在这里取回掠影埋在梧桐树下的缠心咒,平白挨了一刀,所幸三公主当初施法的时候,这缠心咒里面都该是她的血。卿昆虽然怀疑,但却不想惹恼我。毕竟,这一整个天宫,几万年里,唯一和她说过话的,便只有我了。”
我蹙蹙眉,又问道:“你要那个缠心咒做什么?”
白珏显然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只说道:“阿九,若刚刚我一个人来了这边,难免不招人怀疑。但你不同,你是天界清正廉明嫉恶如仇的战神,你同我来这里,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顿时脸黑,板着脸道:“既然知道我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还敢带我一起来这里偷走木头?”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叫它缠心咒还是梧桐枯木,便含糊叫了它木头。白珏朝我嫣然一笑:“阿九,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从小到大,你总是护着我的那一个。”
听到这里,本战神受宠若惊,被她一个马屁拍的美滋滋,不由得哼了一声,只说道:“少拍我马屁,二哥的事你要是不解决了话说你拿着这东西,是有什么用处吗?”
白珏朝我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万般柔情不自已:“如今是没什么可用的地方,可若是日后,说不定还真有用到他的地方。”
那一日,白珏随我离开了思过宫。高楼宫殿后火焰席卷,火舌沿着梧桐木爬上去,一路肆意舔舐。
我与白珏站在一旁,眼看着她眉头紧随,手放在袖里,握得越发紧。
已经是隔了几万年的事情,可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
缠心咒,不过就是一段邪祟的木头,心意至诚,施之以自身灵血为祭,把一个人的三魂六魄遣散,再把另一个人的魂魄放进这个已经是活死人的躯壳里。
此等邪术,竟然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城之中,这让本尊不得不意外起来。
“第二天,天兵们将此事上报,前去查看思过宫的二皇子发现,那思过宫的梧桐树上竟然有了一块来历不明的血迹。”
看那天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本战神嗤笑了一声,开口道:“怪力乱神之谈,天界何来鬼魅?只需凭了那抹血迹,用天罗追踪之法,便可以查出那晚思过宫的白衣人,照例罚了她便是。何须大费周章去伐了那棵树?”
那天将看向我,略作思忖,点头道:“说是如此,可是听说扶音殿下也用那血迹做了天罗追踪之法,可最后结果,大家却是意想不到——那血竟然是早已跳下诛仙台的三公主的。”
徼幸星君这下一脸吃惊,嘴巴张的能塞进个拳头。白珏在旁依旧心不在焉,本战神却是心头一跳,只说道:“难道三公主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能从诛仙台回来?”
那天将似乎不想再隐瞒什么,反正思过宫梧桐木一伐下,此事就作完结。他即使此刻对我们多说什么,也不会遭到责怪。天将朝我们心思各异神情不同的几人说道:“上头说,这棵梧桐木定然是邪祟。虽然不知道诛仙台有没有将三公主挫骨扬灰,但它招来了三公主的怨念,这是必定留不得的。”
天将说完这些,前面却已经到了三公主的思过宫。
御云而行,日行千里。天宫浩瀚,宫殿楼宇不计其数。这三公主的思过宫就坐落在最偏西的云上。这里不像其他宫殿一样,靠近金乌的正阳宫,所以才会如此阴冷。
几个天将朝旁边看守的天兵们亮了牌子,一行人进了思过宫。
本战神也跟在几人后面,我本与白珏,徼幸星君各自保持着一尺余的距离,没想到进了宫殿大门,白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我,挨在我的旁边,差点就没挂在我的身上。
等到本战神发觉她与本战神靠的太近的时候,我稍微一侧头,便看到她丝滑细腻的脖子上,竟然不知怎么的,有一道显然经过处理的伤口。
伤口微微呈现粉色,或许是伤的太深,天界的伤药也没有彻底的将它愈合。那伤口呈现出一种缓慢愈合的模样,看上去,这伤口至少是伤到骨头了。
本战神恍然大悟,难怪白珏前几天要在她的玉瑕宫闭门不出,敢情是脖子有伤,怕损了自己完美无缺的形象。
本战神记得,以前白珏也为我受过伤。
我和她纠缠了近乎十万年,其间爱恨情仇别离苦样样都俱尝了个遍。
当年我和白珏一样都没有成形,那是我才几千岁来着?
好像是,一两岁吧。
我第一次遇到白珏的时候,白珏正在被人打。
她真是很可怜的一只小野狐,哭的红彤彤水汪汪的眼睛,雪白的皮毛上净是她们同族同年纪的狐狸踩的五瓣脚印子,黑漆漆的。
那时我不过是才刚从蛋壳里孵出来几年的小鸟崽子,我连最基本的朱雀鸟之间的语言都没有完全学会。
我还没有修道,我也不怎么会说话。白珏是族里一只没父没母的狐狸,她从小便是个弃儿,也不知道哪个山头的野狐狸苟合了,生下来抛进了青尢山自生自灭。
隔壁山头九尾狐一族对我也算和蔼可亲。毕竟战神一族的幺女,走到哪里,谁都会对我恭恭敬敬。
白珏没有九尾。
她只有一尾,她是只最低贱最普通,没有一点根基的普通狐狸。
像她这种狐狸,活在青尢这种天地灵气孕育的九尾圣地,自然是受尽了欺负。隔壁的青尢九尾狐族没有人肯收留她,在九尾灵狐拥有得天独厚的修炼根基的基础上,谁会收留这么一只死了也无人问津的普通狐狸?
白珏就窝在我们北陵和青尢山的交界处哭。
我听说白珏生下来还没断奶就被扔进了青尢山自生自灭,她也顽强,无父无母,硬是强撑着活到了现在。
我不能想象那么一只小奶狐,在尚未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被扔进了青尢山的密林里,迷迷糊糊哭泣着用嘴去拱露水的模样。
白珏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可是青尢山的九尾狐们却看她不顺眼,长辈们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那些九尾小辈们却觉得白珏丢了他们青尢的脸,在九尾灵狐一族里混进一只普通的狐狸,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尽管白珏的毛比他们所有人的都漂亮,眼睛比他们所有人的都清亮漆黑,但那些小辈们就觉得她是低贱的下等狐狸,就要把她从青尢驱赶出去。
那时候我就恰好遇到了她。
二哥已经四万岁了,我一生下来就没了娘,阿爹又在天庭任职。二哥整日里做了个小背篓,将我背在后面,带我四处去逛。
那天我们去了后山,真就恰好遇到了一团白毛,窝在一棵桑葚树下哭。
二哥捡起了那只狐狸,他显然是知道隔壁山头最近发生的事情。白珏才一两岁,可当她抬起头来看我二哥的时候,那水汪汪的眼睛里蕴含的沧桑,瞬间就打动了我的二哥。
二哥将她身上的灰尘脚印给擦干净,习惯性的放在他背后的背篓里。我在背篓里正躺得惬意,旁边霎时间挤进来一团白毛,顿时就抓着爪子朝那白毛啄了一下。
白珏抬起一只前爪遮住自己刚挨了一啄的脑袋,我把翅膀叉在腰上,气势汹汹的看着她。她低低的轻叫了一声,声音又低又轻又可怜。
我抬了翅膀,看见白毛露出两只眼睛,顿时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白珏本来就是小小一团,她这下缩的更小了,害怕的缩在旁边,朝我手足无措的低低叫着。
前面二哥的声音清亮:“阿九,这狐狸是我放进去的,你也这么大了,该让让她。”
等现在得了空,远远看去,辛夷山四面成环形状,远处垂瀑如九天落银河,七色彩虹悬挂其间。四周奇花异草,鸟语花香,山清水秀,是块好地方。
看来魔神不仅风度翩翩,心也细致,还知道挑青山傍绿水,没整一堆白骨累累煞风景。
身后宫殿拔地而起,飞檐累兽,宏伟端庄。本魔尊四下望了望,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落寞感,除了啾啾的鸟叫声,这四周竟然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说好的千军万马,说好的魔族浩浩,说好的万里红妆娶本魔尊为后,人呢?
本魔尊茫然无措的四处望望,继而定下心神,这些人总该不是改国迁都,把魔宫修到别的地方去了吧?这万里八方的,总归该是有一两个人影的。
就这么随意用心术听了一听,本魔尊便听到那不远处山头上人声鼎沸。
看样子有门道。
本魔尊脚底生风,本着凑热闹的心思,连忙挪了过去。
那山头上绿林葱葱郁郁,一众小妖都聚着,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里面一个扛着斧头的魔族还在叽里呱啦的喊:“找到了,全都有赏!”“找不到,全都陪葬!”
本魔尊一缕青烟落了地,转瞬显出个形来。诸多小妖也没管我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精怪,旁边一个蝎子精紫溜溜的脸上长着三只眼,三只眼一起转向我,漠然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杵着拐杖,还没等我开口,只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哪里蹦出来个瘸子?”
这句话让本魔尊很尴尬。
本魔尊挪了脚,给蝎子精大爷让道。这四周树木葱葱郁郁,灌木草丛长得快有人高。我这稍微落了个外圈的位置,只好站在一片草垛里,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林子里的热闹。
可偏一挪脚,脚上就踩了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额,总不该是?
本魔尊尴尬的低头,所幸踩着的是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仔细一观察,倒像是一条尾巴。
沿着尾巴看去,一条红了眼的狐狸正在冲本魔尊龇牙咧嘴,她红着一双媚态天成的狐狸眼,见本尊误打误撞的踩上了她的狐狸尾巴,其他八条尾巴一起狂舞,扭过身子便要来咬本尊的脚。
本尊连忙抬脚:“啊对不住了,大兄弟,我这可不是故意的。”
本尊一放过她的狐狸尾巴,那红眼狐狸便往旁边轻盈的一跳,一脸痛不欲生的舔着自己那根刚被我踩在脚下的尾巴,一脸哀哀的表情。
舔了没两下,红眼狐狸又抬起头,恨恨的盯着本尊,本魔尊心想这狐狸估计也是众小妖里的一员,只低下头朝她友好的问道:“你们这都是在找什么东西?兴师动众,难道是樊篱掉了什么宝物在这里?”
本魔尊看了眼那山头各自忙碌搜寻着地下的众妖,看他们大有将整个山头翻过来寻找的意思,心下一阵纳闷。
红眼狐狸显然一愣。
她九根毛绒绒的大尾巴一阵摇来晃去,只眨巴了下自己的红眼睛,示意我蹲下听她说话。
本魔尊蹲下,红眼狐狸凑过来,舔了舔本尊的手心,用细腻的绒毛蹭着本尊的手背,使劲浑身解数的向本尊展示她的狐狸毛有多软,粉红色小舌头有多可爱。
???
什么意思?
红眼小狐狸眼里蓄着泪,舔一下,泪就吧嗒一滴,从她那细腻的白色皮毛上滑落下来,淌到本尊的手上。
既是本尊在驽钝,也猜得出这狐狸是有求于我。看来这还是只未成人形的九尾狐妖,连话都不会说。本尊不动声色的将她捡起来,只抱在怀里,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做苦力了?”
看这架势,这些小妖肯定都是被捉来给魔族当苦力的,本尊理当不管这事,可偏就踩着了这只小狐狸的尾巴,既然犯下错,自然也该还她一个情来弥补。
红眼狐狸拼命点头。
她九根尾巴收的紧紧的,缠作一团,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本尊的怀里,一个劲的瑟缩着。
本尊在她身上撸了一把毛,细腻爽滑,手感棒极了。可再一摸,这狐狸瘦得可怜,胸腹处的肋骨高低不平,她哀哀的窝在我怀里,又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本尊的手。
本尊有些后悔入魔了,看来这地方伙食不怎么好啊。
本尊一手抱着红眼狐狸,一手拔起冲天戟,只往外走去。旁边刚刚脸色紫溜溜的蝎子精正巧抬起头来,看到本尊怀里抱着的红眼狐狸,脸色一僵,说不出来是喜是惊,一脸怪异,直勾勾的看着它。
红眼狐狸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白团,害怕的窝在本尊怀里。我又将冲天戟背在背上,腾出手里又撸了一把毛,对旁边那个表情活像是噎住了似得蝎子精点点头,语气肯定道:“毛色不错,是只好狐狸。”
红眼狐狸缩的更小了。
那个蝎子精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抬起手指朝本尊兴奋至极的大喊道:“娘娘,娘娘在她那儿!”
四周的人呼啦一声全站起来,一脸欢呼雀跃的朝本尊涌来,大有见血蚂蟥的势头。红眼狐狸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本尊低头道:“他们在叫你?”
红眼狐狸果断摇摇头,顺带还甩了甩其中一条白绒绒长尾巴。
前面数人拦住我,只欢天喜地的看着本尊手里的狐狸,前面那个发号施令的魔族也朝本尊狂奔而来,欢喜的如同见了亲生爹娘,一面喊:“诶呀那个瘸子给我站住!还不快把娘娘送过来!”
本尊拂开面前一个碍事的精怪,只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见四下人太多,本尊抬了手,脚底生风往空中飞去。那个首领一般的魔族继续喊道:“瘸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魔尊的命令!这是哪族的瘸子!”
升的渐渐高了,地下的喧嚣也渐渐褪去。红眼狐狸从我怀里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得意的朝下面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一脸嚣张。
飞至一处,上空却像是被下了禁锢一般,再飞不动。本尊眯起眼,伸出手,缓慢的摸了摸这块无形的墙。
该是有法力滔天的魔族在这里下了禁锢,将这整座山头都用法术隔绝了,外面的人可以进去,但里面的人却是出不去。
能拦住本魔尊的禁锢,想那也只有一个,必是魔神了。
红眼狐狸看我不飞了,收起了嚣张的气焰,疑惑的转过头来,在本尊怀里扭来扭去,也伸了脑袋去顶那无形的禁锢。
等到她脑袋上的绒毛都被那无形的透明禁锢挤在了一块,她像是不死心似得,从我怀里一跃而起,跳到我的肩膀上,抬起白绒毛覆盖的肉嘟嘟粉色前爪,去触了触那禁锢。
等到确认无疑,知道出不去的九尾狐狸顿时伤心欲绝的垂下了头,和本尊一起大眼瞪小眼。
地下十丈处,星星点点的妖怪已经御空飞了上来,为首的魔族还在苦口婆心:“娘娘你就回宫吧!魔神大人要是知道你又逃了,怕是会把小的们全部丢进魇池里!”
本尊大概也听出个明白来,敢情这狐狸是他们魔神的宠妾,怪不得这一众小妖跟没命了似得在这山头上翻翻翻找找找。
不过这魔神口味也太重了吧,一条没成形的狐狸,他这兴趣爱好真是广泛。
看来这魔界伙食真不是怎么好,连个后妃都能饿成这弱柳扶风之姿,本魔尊还真的要考虑下是否要入主魔宫了。
本尊和红眼狐狸对视一秒,红眼狐狸红着眼眶,她舔了舔了本尊的脸,一脸抱歉的看着我,然后前脚抬起,猛然的朝那无形的禁锢撞过去。
用这样的小小头颅去撞固若金汤的禁锢,无疑是以卵击石。被她舔过的脸上有着温柔细腻的触感,本尊心神微动,一把抓住红眼狐狸的尾巴,拽住了她前弹的身体。
红眼狐狸吃痛下蜷缩回来,眼里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她看着我,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的紧。
本尊本欲与魔神和平共处,安分守己,执掌魔族半壁江山。
若是破了魔神的禁锢,做出惹恼魔神的事情,日后的安定可实在难说。可如今眼看着这只红眼小狐狸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本尊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缓缓下定了决心。
做魔不过就是图个快活。
本尊单手拔出背后上古龙骨所化的冲天戟,这睡了一觉,手脚生疏了许多。龙吟声从天际划过,本尊单手持着那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冲天戟,轻轻朝前一划。
一道金光划过,千军万马铁戈交响之声,禁锢应声而碎。红眼狐狸站在我的肩膀上,两只白色的大尾巴一左一右替她自己捂住了耳朵,她又抬起两只粉色肉垫的毛茸茸前爪,替我捂住了耳朵,剩下的几条尾巴一个劲的乱颤,不知道是惊吓,还是高兴的。
不过一条尾巴挡住了我的视线,确实有点煞风景。
狐狸大妹子,请你把这四处乱窜的尾巴收一收好嘛?都挥到我的脸上来啦!
四周的妖怪们想必是惊呆了,他们犹如中了定身咒一般,除了个个都是指着我的手在风中颤抖以外,嘴皮子嗫嚅了半天,硬是没掀出一句话来。
白珏看着我,慢慢道:“我的愿望与什么人偶无关。那只是我的一个执念罢了。”
本战神哦了一声,白珏见我没有追问下去,继续朝我解释着缙云的事情。
以前白珏是个很好懂的人,可如今,我却是看她不透。
在天宫装神弄鬼,若是被天帝知晓了,自然是要贬下凡间受三世轮回之苦。纵然天帝也曾因白珏美色而动心,但白珏当年得道升仙接受天帝觐见的时候,就已经表了自己一心修道,不染姻缘的决心。
当年我看白珏一袭白衣缓步走上凝霄殿,满堂倾慕之色,天后的眼神可真是裹着刀子的棉糖,落在白珏身上的时候是冷厉无比的刀,落在天帝面前的时候是柔情蜜意的糖。
能让坐拥天界母仪天下的天后都嫉妒的一个女人,一笑倾天宫,这世上也只有白珏能做到了。
可惜白珏对天帝不感兴趣,三番两次拒了天帝赏赐,惹得天帝十分不快。若是白珏犯了错,天帝对于这么一个注定得不到的美人,自然也是狠得下心把她打落凡间。
不过与白珏相处了好几万年,我倒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执念。
她以往总是一心修道,如今平步青云,得道飞升,按理来说,就该功德圆满快活自在的做她的神仙。可无缘无故掺和进三公主的事情里来,还打着执念的旗号,这不由得让我好奇。
白珏说,三公主曾爱过一个死去的美人。
那个美人,是天帝的一个宠妾。说宠妾,也不大准确。那是几万年前的旧事,天帝尚且从上一任老天帝那里接过天庭的帝位,根基未稳,神仙们都有些忙活,忽略了凡间的事情。
风雨雷电四神也是在天帝登基的大典上作风雨雷电来昭显天威。凡间失了雨水,失了晨阳,失了春风,失了夏雷,一旱三年,又逢上一代魔君去往人间建造宫殿,内忧外患之下,百姓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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