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跟林轩坦白过去的原因, 许阳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虽然当晚他难得的又梦见了那个宅子里的人和事，走马观花似的，几乎从记事起到他离开的。可是醒过来之后却发现没有了以往的沉重感，以及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屋子里还是一片黑暗，冬天的早上很长，许阳一时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只是这会已经一点睡意都没了。
特别是想到今天的日子, 他就再也躺不下去了，侧耳倾听了一下, 隔壁仍然静悄悄地, 兄弟俩还在熟睡，不过后院已经传来一些响动，估计是老田又起来喂驴了吧。
掀开被子坐起来, 随意套了件外衫轻轻开门出去, 果然看见厨房里已经传出了火光, 驴棚那也有火把在晃动。
“许公子？怎么起这么早？”
厨房门口人影晃动了一下, 里边的人猛然发现外边站了个人，有点小惊吓, 待看清是许阳后不禁惊讶地问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离天亮还好一会呢。”
许阳不好意思笑笑:“田嫂, 徐妈妈，我已经睡够了。”
“年轻人就是精神好。”徐妈妈嗔怪地笑说:“你花爷爷可是让你好好休息，不过既然睡饱了就算了，快进来烤烤火, 大冷天的站在外头，要是病倒了怎么办？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田嫂这时也回过神来了，便笑着道:“还好家里的火一直没断过，热水也是现成的，快些进来洗洗吧。”
许阳依言走进去，顿时一股暖气扑满全身，他也是这才发现自己就在外面站了这么一小会，就这么冷了。
“今年冬天可是比以前冷呢，赶紧过来烤烤，你们田嫂正熬姜汤呢，等会你先喝了，其他等他们起来再说。”
似乎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样，徐妈妈在给他搬了张凳子放在火塘边上，就自己继续忙开了，之前她只是去门口拿柴火而已。
许阳没有拒绝，顺从地坐过去，火塘上架着锅，应该是在煮粥，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起来忙活的，不过这会锅里的水似乎还没烧开，他就干脆帮着烧火。
反正现在确实一点睡意都没，也暂时不想做什么和想什么事情。
盯着火焰放空了脑子，就这么呆呆坐着，只有在火势小时他会下意识添些柴进去，证明他是醒着的，不然徐妈妈和田嫂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呢。
不过两人也没有再去管他，自顾忙活，只有偶尔会瞧上一眼，毕竟那边还煮着粥呢。
更没有去打扰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都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不说已经是老人的徐妈妈，就是田嫂他们也为许阳高兴。
虽然刚来之时，花管家并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关于许阳的身份，可是他们也都知道许阳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是与众不同的，这里除了两位少爷外，许阳也隐隐有另一个东家的味道。
很多事情可都是他直接拿主意，安排他们做事来着。
久了也就多少能看出了些东西来。
东家能跟许阳好，对他们来说自然也是件值得开心的喜事。
大少爷一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们偶尔听到的传言根本不像。许阳虽然比较严肃，但是这样正好，有他在，两位少爷才不会被外人欺负。
所以知道今天媒娘要上门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就早早起来忙活了。
***
小年时已经大扫除了一次，可是今天大伙还是早起来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弄得林轩忽然也有点紧张了。
有些心不在焉地陪着林旬复习之前学过的字，在某个字重复第三次时，豆丁终于抬头望他，眼里带着小疑惑，歪歪小脑袋看看他哥又低头看书本。
那个字他已经会读也会写了，全都记得了，怎么哥哥还一再重复？
虽然之前林轩有说过哪个不会的可以重复念几遍，多练几次，这样可以有效加深记忆。
可是他已经会了，要不要提醒一下哥哥呢？
豆丁有点小纠结。
许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而兄弟俩反应也几乎同出一辙，两眼一亮。
豆丁:许阳哥哥来了，让他提醒一下哥哥吧。
林轩手忙脚乱地丢下书本，又强做镇定的蹿到跟前:“人到了？”
许阳微笑着把他手握进手心里，带着人重回位置上坐下，又用空着的手抚摸了一下豆丁的头，安抚道:“还没有。旬儿复习得怎么样？”
闻言，豆丁先是条件反射地看了兄长一眼，犹豫要不要如实跟他说。林轩被看得莫名其妙，这问的又不是他，看他做什么？
许阳也看见了，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本翻开，随口念了一个字，豆丁反射性地跟着读下一个，待把他之前学过的字都抽读了一遍才停下。
“很好，一个都没有错。”
许阳毫不吝啬的夸赞使得两人都很开心，林轩更是有点小得意的邀功:“那可是我教的，我现在都可以倒背了。”
许阳再次开口夸他:“嗯，我们家小轩很厉害。”
林轩咧嘴笑，豆丁鼓鼓小脸，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哥哥一个字还老读几遍，旬儿早都会了。”
声音的确挺小声，可是三人坐得近，加上正好安静下来，两人就都听见了，林轩顿时就窘了，许阳微侧过头去，肩膀抖了几下。
好在房间里就他们三人，两个还都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在他们面前出糗也没什么。
所以看着豆丁无辜的小脸，又看看许阳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林轩默默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不过也因为这个小插曲，林轩的紧张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媒娘上门，他都能镇定坦然面对了。
因为两村距离有些远，所以媒娘来得稍微晚了一些，已经正午时分了。
不过冬天嘛，白天本来就短，能在这个时候赶到证明对方也是一大早就出门赶路了，所以没什么可以计较的。
“哎哟~这位就是林家少爷了吧？果然是个俊秀灵气的人，难怪许公子想要尽快定下来了，这要是我啊，也巴不得就明天带回家了呢！”
媒娘被迎进门，一眼望见站在堂屋正中央的林轩林旬，就惊呼出声，那神情语气略夸张，却又恰如其分，让人挑不出刺来。
“呃，呵呵，承蒙你夸奖了。”林轩瞥了一眼跟着进来的许阳，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婶子快请座，我们坐下说。”
“哎~好，好好!”媒娘笑呵呵地坐下。
小菊很快给大家端来茶水，这茶还是之前祁凌向清来自己带来还剩下的，他们如今都习惯喝泡桔子皮水，这茶正好拿来招待客人倒也不错，哈哈。
“这么冷的天气，还劳烦婶子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之前我们家许阳有劳婶子招待了。”
媒娘一听直摆手:“诶，这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件大喜事，这点天气算什么怎么能挡住姻缘之事？”
看着许阳笑眯眯地说:“再说了，许兄弟能寻到我那，那也是我的福分，看得起你们婶子我，哈哈！而且看到你们俩，就觉得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没有我这老婆子说和，你们照样会是美满的一对。”
林轩许阳对视一眼，含蓄道:“借您吉言。”
“但是有您说了，我们也才是名正言顺，而且我可听说由婶子您说的，那些人现在也可是都过得幸福美满，所以找您来应该是没错的。”许阳难得说了这么一段长话，还是恭维别人的。
媒娘听了心里直高兴，脸上也忍不住带了出来，可是还是谦虚地摆手直说那都是别人乱说的，当不得真。
屋里聊得挺不错，屋外的人也微微满意。
果然还是有点靠谱的人——躲在屋角偷听的徐妈妈暗暗点头，然后又继续支着耳朵努力听。
她不像花管家那样可以堂堂正正站在旁边听和看，除了送上茶水，自觉没有其他借口出去，可是又实在担心，就只好这么做了，好在她也只是躲在后院那边，并没有别人瞧见，不然还真很容易给少爷们招来闲话。
隔着一堵土墙，里边的对话还是可以听见一些。
其他人没有像徐妈妈这样，但也都时不时往这边看，或者走动。虽然结果如何等等花管家肯定会来跟他们，但是大家心里仍然不免紧张与担忧。
因此花管家出来想叫人续水时，就发现屋角那一拨团体，顿时黑了脸，但并没有很严厉告诫他们，只是叮嘱了一下别让客人看见，免得落人话柄，让客人看了笑话。
***
媒娘也是到了林家才知道要说媒的两人是住在一起的，好在她也算是比较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把惊讶收起来。
而且明眼人都瞧出许林两人间的情意，顿时对这趟来意更加有把握了，说得自然也更加顺利。甚至还让她心里稍微有点心虚，毕竟她都没怎么说好话，事情就顺利谈成了。
等到她拿着红包被人送出门，坐上驴车回程时，才在冷风中稍稍回神。
送人的自然是木头，小七强子还不会赶车，好在木头觉得能帮东家多干些活他才心安，自从来到林家，还是自他记事来做得最轻松的。
媒娘话挺多，十句有九句是在夸今天的两位主人公，可惜她碰上的是木头，要是小七，那估计就有的话题聊。
虽然话题都是夸东家的躲，木头心里也为两人高兴，无奈他嘴笨，最多就只是应到“是的”、“嗯”这样的字眼，问急了才会面红耳赤地说句“东家很好”的话，所以媒娘也由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面兴致缺缺，最后消声闭嘴，缩在车板上，心里直盼快些到家。
还不如家里的男人，起码不会让她唱独角戏。
***
事情谈妥，林家上下都松了口气，然后开心不已，纷纷计算日子，或者纷纷来问识字的花管家，花管家也不恼，捧着一本破旧厚度不薄的黄本子翻。
这个时候徐妈妈也总会凑过来，两个人或窃窃私语，或争论不休，但总体都是在查哪个是好日子，好给少爷许阳两人办喜事。
中心话题有两个:一个是要不要先定亲，等再过些时候或者一段时间再决定成亲，让两人再继续好好培养下，主要是因为林旬的关系。
怕忽然两人成亲，他年纪小不明白，接受不了。
另一个就是要不直接跳过定亲这个，直接选个日子把两人的亲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而林旬的话，可以慢慢跟他说，总会明白的。
最后征询两人意见时，两人都同意直接成亲，答案是: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