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91

    “仅此而已？你确定？”他松开手, 潼恩立刻把书紧紧抱在怀里，视若珍宝，“我相信你对艾登研究爱好的领域不是全然无知。”

    “诶你知道我哥哥的名字……”小小的女孩发出惊叹，捂着嘴, 好奇战胜了对陌生人的敌意，看了看手中的本子，又看了看他，很老实地摇头。

    “他所感兴趣的东西一定很厉害，也许正因为如此, 就连父亲也不希望我追问过多他的事情, 他也从来不让我碰他的东西。即使这样我也明白哪些研究和记录的价值，我期望变得更强, 可以不被欺负，不受控制, ”她默默收紧了拳，“最好能将曾对我加以侮辱过的人一网打尽。”

    史蒂夫默默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底, 忍不住皱起眉。

    原来这样的心思，她竟然藏了这么久。

    “可这不是普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危险, 即使这样，不管好坏, 你也要去做这件事吗？比如, 黑魔法。”

    她一时语塞, 有些听不懂了。

    “黑魔法？！”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你对艾登平时在学校的工作根全无了解, 也不清楚魔法界发生的事，应当看不什么都端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上面记录的都是生僻难懂的黑魔法和禁术，摘自不同的藏书，”史蒂夫极力回想着潼恩当时的原话，举了几个例子，见小姑娘仍是一知半解的样子，有些难办，“怎么，你不相信？我指给你看。”

    他借机向她伸出了手，机会实在不能再恰当了。

    似乎是有些不服气，又夹杂些许害怕，小姑娘的动作中平添几分扭捏，最终还是大大方方地放了手，将本子摆在两人中间的床铺上。

    黑底暗花，硬书封，没有署名，史蒂夫随手翻开来，满面都是流畅又略显潦草的花体字迹，有些他看得懂，有些他完全没有概念，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知识，以及密密麻麻的笔记，占据了全部的内页。

    “其实艾登这么多年一直在收集有关黑魔法的资料，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正因为学风的开明，和对黑魔法的无所忌惮，才吸引了他。你所不舍得的这些，统统都是黑魔法的冰山一角。”

    史蒂夫故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恐慌。他十分满意，这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该有的反应，之前潼恩的仇怨还有神情都太过老成严肃，他真怕天真善良的那一面也被折磨得所剩无几。

    还好，他来的刚刚好。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更加严肃了。

    “想要力量，渴望变强，无论是谁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它证明你在成长。但，力量的获取途径也有很多种，黑魔法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和影响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因此你要想到，将来你必须承担的后果。任何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得失代价。”

    “任何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得失代价吗？”

    她轻轻重复着史蒂夫的话，若有所思。

    “其实，我的家人，就是被黑魔法，被那群人害死的。莱拉明明是无辜的，她是个睿智的女人，无论是对同伴还是家庭都相当负责。她就是我们这个家的一员，可是……最后却只能任由别人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卢娜跟我说，因为黑魔法会腐蚀内心。”

    “那你相信吗？”

    潼恩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思，硕大的居室再次回归静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人的内心可以这样的不坚定，如果不是他本身便还怀有阴暗，怎么可能轻易就被……”

    她蓦地刹住了车，紧蹙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双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明白了，”小小的少女脸上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哀愁，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和他们一样。”

    史蒂夫眼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细软的碎发。

    “不，至少现在看来你和你所不齿的那些人截然不同，但以后会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每个人都会变化，会经历不同的事情，变好也能变坏，不过首先当你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你心中依旧存有光。”

    她看了看静静躺在自己床上，有着精致封面的笔记，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史蒂夫，抱着本子，咬咬牙，站了起来，径自推开门，可走了没两步却又颓废地驻足，耷拉着脑袋。

    “不行，我不能还给他。以前那是因为我不了解，既然已经清楚那到底是什那么东西，我就不能让艾登也去碰它了。他肯定会做出些傻事来，可是……可是……”

    “如果你想做的话，就去做吧，”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这令潼恩惊诧更甚，“本来禁术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她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扭头，借着高度差从门口鸟瞰楼下厅室摇曳着点点火光的壁炉。

    这样你就再也不会见到它了，也不会再被未来和过去的愁苦纠缠，变成另一个你那副模样。

    史蒂夫在心里默默地想。

    于是，在恣意燃烧如同红莲般的火焰中，坚硬的书封和内页中的剪裁，文字，渐渐化作一簇簇灰烬，与柴火熏香融在一起，散发出一股焦味。

    史蒂夫望着少女被火光映得绯红的双颊，还有那让人过目不忘的灿烂笑容，心头涌上了熟悉的暖意，也情不自禁地回应给她一个柔和得几乎要融化了的微笑。

    窗外，直通门口的一条石子小路中央倏地涌现出一道熟悉的漩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越过潼恩的肩，变得沉重而深远，而潼恩的笑容也伴着他的话语僵在脸上。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得提前离席了。”

    “你这就要走了吗？那父亲他们的晚宴……”

    “我会跟他说明情况的，因为那是非常重要的事，”史蒂夫垂眼凝视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声线几不可闻，“你要非常快乐、满足地长大，成为一个乖巧优秀的姑娘，知道吗，潼恩？”

    “虽然那很难，但我会努力。”

    潼恩皱着眉，仰起脸，极力思考的模样，和不假思索说出的话语，都无端让人觉得心疼，史蒂夫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干涉是好还是不好。

    会不会正是因为他今日的后怕，所给予的过多期许，无形中给了她过多的压力，才使潼恩将那些苦果深埋心里，即使他来自不远的将来，这一点也无法窥测得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我不是个巫师，所以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刚开始觉得艾登平日里研究学习的东西一定很厉害，所以才有点舍不得。可是……”

    俏丽青春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倔强。

    “可你既然告诉我那是作恶多端的人才研究的魔法，我就不会碰它了，也不会再去想。我是说真的！”

    史蒂夫回眸，禁不住笑出了声，望着那张写满紧张的面孔，轻轻点头。

    “那你一定要记住今天对我说的，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可能更多让你无法承受的事情都会降临到你的头上。只要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相信自己本身所蕴含的能力，不要用不属于你的东西扰乱别人，永远，不要这么做。”

    他其实不想离开这里，史蒂夫不是不清楚少年时代的潼恩到底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自然也不放心潼恩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面对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被强迫着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迅速成长，到最后隐藏本心，学会欺骗别人，也自欺欺人。

    可他必须要离开，别无选择，自己的出现已经为时间线的不稳定带来了太多未知，很多他从未考量过后果和结局，却都已在无意识之间悄然发生了。

    就比如眼前尚显稚嫩的少女。

    女孩眼中的迷雾渐渐消散，清明澄澈的湛蓝眼眸荡漾着浅浅的波光。潼恩知道自己与他素不相识，忽然的相遇，时间地点都太过违和，经不起推敲，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大哥哥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明明他们没有见过，他却对自己格外耐心和温柔。

    仔细一想，他的样子潼恩好像还有点眼熟。街上遇到过？还是海报画册上？

    到底是在哪里呢……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道别的时刻还晃神，史蒂夫已经走到了门口，这让她更为慌乱。

    “请等一下！”少女清丽的声线有些止不住地颤抖，“下次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我们可以说点别的？或者，我也可以平时去找你。”

    “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和你隔着山，也隔着海。以后你就知道了，不用担心，会见到的。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原来的模样。”

    史蒂夫忍住回头安慰她的冲动，推开门，朝向那刺目的蓝色光源迈进。光源的尽头，他清楚地看见，穿着盔甲的托尼正和娜塔莎在那里等着自己，手里擎着的正是自己的盾牌。

    “下次你再临时起意之前，劳驾，与我商量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钻进去，我们找你就像大海捞针？”

    “当时的情形也不允许我们有时间重新调整好坐标，复原以前的历史记录，套上手镯，重新定位。做完这一套，我们根本追不上那个女人，毕竟她也没有戴手镯，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根本不担心。”

    “虽然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认同你对我的欣赏和赞美。”

    史蒂夫稳稳接过托尼抛来的盾牌，微微挑眉，“别告诉我你是靠着我的老家伙找到我的行踪的。”

    “只是一点生物和物理学结合的小把戏罢了，回头再跟你解释。你的时空旅行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像个上战场没带枪的士兵一样，对付琳赛一点招也没有，只能将她拜托给你们。不过另一个任务，我想完成得应该还算顺利，至少和潼恩当时所描述的别无二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紧张之色。

    “对了，潼恩怎么样了？两个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