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制片主任正喝茶,抬眼一看手机消息差点呛到。
没等他把这口气捋顺,房门就被人凿得咚咚闷响。酒店的房间配有门铃,此刻却成了摆设,门板似要被凿穿一般,来人下手又重又不耐烦,这让他更加感到门外来者不善。
主任小跑两步去开门,果不其然,简天明阴着一张脸在门外站着。
制片主任立刻掏出谄媚的笑挂在脸上,但并没有得到对方丝毫的回应。
他还没来得及伸手请,简天明就疾步走进房间,把演职员名单摔在茶几上,几张薄薄的纸略微散开来,刚刚被他手握着的一角还有些捏痕。
简天明不说话,却让人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冲天。
制片主任跟在他身后,手忙脚乱给他端茶倒水,边瞟他脸色边先开口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
可他面前这位大爷似乎并不相信也不想听他的说辞,脸色依然阴沉得让他后背直冒冷汗。
过了会儿,简天明的眼神挪到他脸上,像刀子般盯着他:“我让我的人跟组,你就是这样照顾的?这是组里对我的人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对谁都没意见,你可千万别多心!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事!真的,我发誓,这事我真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主任急得话说得舌头都打卷。
对方依旧一副冷眼态度,制片主任把茶杯给他向前推推,接着说:“天明,当初她是你亲自送来的,这我是知道的,我事事让秦云关照她,你也都看见了。今天这事我是真不知道,真的,这和我真没有关系,我要是知道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啊。”
简天明过了好长时间,才扫了他的茶水一眼,此时主任立即开口:“要不这样,你说,你想怎么处理这俩人,我都按你说的办,好不好?”
主任屏着息等对方给话,脑后直冒冷汗,度秒如年。
终于,三秒钟后,对方缓缓开口:“把他俩开了。”
“开!马上就让他们走人,你喜欢让谁进来谁进来,组里你还看谁不顺眼,让他们都一起滚蛋,其他的事都交给我。这样行么?”
简天明虽然没说话,但他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制片主任的心才算定下。
片场,冉暖依然紧张地坐在折叠椅上,怀里抱着剧本,还在担忧万一自己真的被撤换,她又能有什么应对良策。虽然知道进了这个圈子就必定会遭遇这种事,但她还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毫不掩饰。
最要脸的人却干着最不要脸的事,亲身经历过,冉暖才感觉到是多么的恶心。
快到晚饭时间,她忽一抬头,简天明出现在她面前。
“天明哥。”她站起来。
简天明又向前走了两三步,手揣着口袋:“很无聊吗?”
冉暖笑笑:“也没有啦。”
“在这个地方憋久了人会枯萎的。以后晚上不要留在剧组吃盒饭了,跟我们走,带你吃好吃的。”
冉暖小眼珠转了转,露出试探性的微笑:“行吗?”
北京的盒饭就够难吃了,横店的比北京的还难吃。冉暖强忍着吃了这几天,已经快反胃了。
主创们可以不吃剧组盒饭,中午要赶戏就让酒店送工作餐来,晚上他们去饭店。有人提出带她改善伙食,冉暖想去的不得了,只是碍于工作上的事,她还是首先关心合不合规矩。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主创们晚餐的饭店不固定,每天看大家想吃什么就去哪。横店也没太多选择,不过是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下周又绕回来而已。
冉暖面对着他,浅浅地笑。
简天明看着她,他知道她身边有一层可流动的透明真空,时远时近,时厚时薄,不变的却是她时刻绷紧又疏远于人的礼貌。
他也知道,她的谨小慎微不过是种本能,和许多女孩一样,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已。
还是得怀柔政策,简天明心想着。
晚饭桌上人不多,只有简天明沈清溪带着各自的人再加上副导演,冉暖本来要在简天明右边落座,结果被他拦住换了位子,把她换到他左手边。
虽然没有生人,但她也还是不敢去转那个圆盘,作为来蹭饭的,她只挑她面前的菜夹来吃,什么离她最近就吃什么。
倒是简天明,不时默默照顾她,每次他一抬手,她就觉得心里一暖。
回去的路上冉暖和沈清溪坐在一起,清溪挎着她的胳膊抱怨这附近什么都没有,连超市都又破又旧,她的瘦身酸奶都没得买。
听她说到酸奶,冉暖突然好想吃炒酸奶,上次吃还是假期的时候,一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了。
回到酒店后她越想越馋,可是横店这里哪有卖,要买也得去三十多公里外的义乌市里。
冉暖在床上打几个滚,抱起手机发出一条朋友圈,配文“想吃炒酸奶”。
几分钟后,沈清溪和组里的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纷纷评论也想吃,都在抱怨没地方买。
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冉暖决定压下馋虫去洗澡,走到门口听见外面似乎有声响,她踮着脚尖扒着猫眼向外看,走廊里的确有很多人,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时任陌突然从右侧蹿出来冲进她的视野,他嘴上骂骂咧咧,身上穿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提着一个包,其他人把他向后拽,似乎极力想把他和对面的人分开。
冉暖朝左边看过去,猫眼能看到的范围不大,她只隐约看见似乎是制片主任在和任陌吵着什么。她再定睛一看,任陌身边都是他自带的人,也都同他一样,穿戴整齐,拉着行李。
这么晚,大家这样一副架势,冉暖自然懂得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等她再一次向外看出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吵闹声也随之消失。
今天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串在一起,冉暖有点想不明白。
但害怕和疑惑二者中,害怕还是占据了上风,一想起来任陌,她依然有些后怕。
这种后怕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很想有人可以依靠,哄哄她安抚她。
她第一个想到了陈易。
这次陈易倒是没有装不在线,算是秒回,还提醒她期中论文截止时间,叫她别忘了。
可当冉暖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语气,跟他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并着意把自己描述得无助胆颤,希望得到他的一丝垂怜时,那边却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屏幕上只出现了一行冷冰冰的字:
【陈易】每行都有这种事,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
冉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苦涩。
看着他的回话,好像是这个道理,他说得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默默回了句“晚安”,冉暖把手机扔在一旁,坐在床头抱着膝,她忽然很想家。
出来念书三年了,在学校也好,做兼职也罢,有了委屈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咽下去,她很想念那些无论在外发生了什么都能得到怀抱和呵护的日子,想念那种温暖并且永远不用担心失去的感觉。
手机又震了几下,冉暖拿起来,有些意外地,简天明给她发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