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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还不稀罕在这里呢,别以为将我锁在这里,给我好茶好点心吃, 我就会把你当好人!”这话景兰是朝着看向自己的沈婉说的, 很硬气的样子。
沈婉微感诧异,景兰怎么会在听了陈妈妈的话之后,跟前世的反应不一样。
刚才她故意让陈妈妈就在这间小屋的外间回话, 不外乎是想让景兰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 然后景兰会慌张,出来为她弟弟和阿虎求情,说出愿意做奴婢对自己忠心不二的话来。要是景兰说了,她假装沉吟一番就会答应了。
可景兰不但没求情说出愿意做自己奴婢的话, 反而还措辞强硬的指责自己,说自己为富不仁,说自己太过分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沈婉收回视线, 想了想, 站了起来, 吩咐那两个小丫鬟继续看守着景兰,她则是带着陈妈妈和安春走了出去。
安春走在最后,出来依旧是把门重新锁了, 让那两个小丫鬟严加看守景兰, 屋子里有什么动静,随时过来一个人向她禀告。
沈婉走进隔壁书房,接着让陈妈妈附耳过来, 交待了她几句话,陈妈妈听了尽管很迷惑,但还是点头应承了。
陈妈妈下楼去找到范管家,把沈婉刚才交待自己的话说给范管家听:“大姑奶奶说,咱们沈家不缺米,要是答应那几个小偷米贼的爹娘赔两千斤米,传出去还会被人说咱们为富不仁,鱼肉乡里……”
范管家笑着点头:“我就说嘛,大姑奶奶一定会赞同我说的,应把这些偷米贼押到衙门里去治罪,杀鸡给猴看,让这里的穷鬼们不敢再打咱们沈家的主意。”
陈妈妈有些嫌弃范管家接话太快,摇摇头,她接着说:“大姑奶奶要我来传话给你,她改主意了,她要把那个林家的野丫头扣下来做奴婢。她还让你去跟小偷米贼的爹娘说,若是他们愿意跟她签下林家丫头的卖身契,她就放过这些小偷米贼,放他们回去不说,那上千斤的米也不用赔了。”
“啊!”范管家大吃一惊,她看向陈妈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姑奶奶真是这么说的?”
陈妈妈点头,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大姑奶奶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方才在楼上,那林家丫头出言不逊顶撞她,所以她才一时生气计较起来,要将那林家丫头变成她的奴婢,以后慢慢收拾她?”
“竟有这事?”范管家问。
陈妈妈便把刚才她去竹筠楼见沈婉,见到的那一幕对范管家说了。
范管家听完就算开了账:“像林家丫头那么个模样周正的丫鬟,又十三岁了,若是去牙人手里买也要五六两银子的,现如今一两银子买两石粮,千斤粮约莫要三两银子……”
算到后面,范管家一拍大腿,称赞还是大姑奶奶精明,若是将那林家丫头变成她的丫鬟,不但不落下鱼肉乡里的口实,还赚了,同时也惩罚了偷米的林家,以后还可以教训那个野丫头,让她知道厉害。
范管家这么一说,陈妈妈也懂了,不由得嘻嘻笑,跟着范管家一起夸赞起自己家的大姑奶奶来。
“我这就去跟林根生等人说,你等着,一会儿好上去跟大姑奶奶回话。”
“好。”
在范管家看来,大姑奶奶提出的这要求,林根生夫妇一定会一口答应的,毕竟不送他们的儿子去衙门,放过他们的儿子,只是让他们的女儿卖身为沈家的奴婢,这可是他们撞大运了。再有虽说林家的女儿做了奴婢,以后被大姑奶奶收拾教训,但最起码是不会挨饿受冻的,比跟着他们夫妻过要好得多。
林根生夫妇和耿石夫妇在沈家别院靠近厨房的一间空房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也是在见到范管家,知道了阿山和阿虎偷米千斤,并且要被押送到衙门里去治罪后,经过商量,咬牙提出了愿意双倍赔偿,也就是用两千斤米换取沈家放过三个孩子。
范管家听了并没有立刻答应他们,而是让他们等着,他说现如今沈家的大姑奶奶在,这件事情要沈家大姑奶奶点头才行,所以,他让他们等着听回音儿。
在范管家出去之后,两家人就说开了,他们一致认为阿山和阿虎并没有偷米千斤,最多也就二十来斤,范管家说偷米千斤不过是想讹诈他们。这都罢了,被讹诈就被讹诈,总比孩子们被押去城里的衙门里头挨打受罪好。故而,他们明知道范管家在讹诈他们,不但要忍气吞声,还要提出双倍赔偿的话。他们认为,他们大大地满足了范管家,或者说沈家的主子的讹诈,沈家的主子总会放过他们的孩子吧。
林根生一直都在唉声叹气,说这一次估摸着要卖出去一亩田地才能救出一双儿女了。他说自己是不孝子,守不住他爹置下的产业了。耿石两夫妻虽然没有说卖田地的事情,可是脸色也难看,为了救出来儿子阿虎,他们谷仓里的粮食全部要拿出来不说,还要花掉积蓄买粮。
两家的男人都说一会儿领了孩子回去,要痛打他们一顿,打断他们的腿才好,谁叫他们跑出来给家里惹祸。
范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去而复返,大喇喇地坐在小厮端来的一张圈椅上,看着林根生等人说:“我家大姑奶奶说了,咱们沈家不缺粮食,若是让你们赔偿两千斤米还显得咱们沈家鱼肉乡里,为富不仁……”
林根生等人听到这里齐齐一喜,他们还以为接下来范管家会说沈家的大姑奶奶开恩,就不计较阿山和阿虎偷米,要放孩子们回去呢。
谁想范管家紧接着说沈家大姑奶奶决意要惩罚三个偷米的小贼,将他们送到官府治罪。
话音刚落,林根生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两个妇人更是哭泣起来,恳求范管家帮忙再去传个话,只要不送孩子们去衙门治罪,什么样的条件她们都答应,即便是要她们为奴为婢,她们也愿意。
范管家看着两个妇人冷笑,说:“你们这岁数,为奴为婢能做什么?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倒是想起这一次伙同两个小子来偷米的林家丫头,模样倒还周正,若是让她到沈家为奴婢,或许此事可以转圜。”
此话一出,两个妇人都停止了哭泣,林根生忙问范管家此话当真。
范管家道:“当然是真的。”
谢氏看到丈夫意动,却是大声哭泣起来,说她不愿意让女儿景兰入沈家为奴。
林根生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呵斥她,要她别哭了,问她到底是儿子阿山重要还是景兰重要,她不会犯糊涂了吧?
谢氏抽抽搭搭地看着丈夫,看他满脸怒容瞪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当然明白丈夫的话。景兰只不过是他们在十三年前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时,清早在门口捡的孩子。当年,她跟林根生成亲之后三年都没有孩子,两人无比渴望有一个孩子。恰巧那个时候也是刚进了三月,在上巳节前一日,天蒙蒙亮,谢氏早起打开门,就发现了一个竹篮子在自家豆腐作坊门口,篮子里面有个红底碎花布的小包袱,小包袱里面有个睡着的小婴儿。这个小婴儿就是他们两夫妻的头一个孩子,长女景兰。之所以,给孩子取名景兰,是因为这块包袱里面有半块羊脂玉珮,上面刻着景兰两个字。
两夫妻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便给捡到的这个女婴取名叫林景兰了。
收养了景兰之后,过了三年,谢氏生了个男孩儿取名林景山,又过了两年,生了个女孩儿,取名林景果。
那个时候谢氏的公婆都健在,一家人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赚了钱,她公公去清溪村买了四亩水田和三亩桑田,最开始的时候租给人种。没想到后来他公公被人哄骗去赌坊赌钱,把豆腐作坊给输了出去,他自己也气病了一命呜呼。林家人在山阳镇呆不下去,只得搬到清溪村务农。
从做豆腐的小商贩变成务农的村民,林根生和谢氏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勉强把庄稼种好了,也学会了养蚕。
好在,做了种地的农民,只要你勤快一些,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安稳,也挺不错。更何况位于栖霞山下的清溪村,青山绿水,风景优美,连那些城里的有钱人还要来此修造别院呢,林家人就在这里住下来了,安心做农人。
捡到的孩子,还是个女儿,在林根生心里当然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子阿山重要。
谢氏认为丈夫也应该明白范管家要自己女儿入沈家为奴婢,并不是什么沈家大姑奶奶的意思,恐怕是那个年过四十的尖嘴猴腮的奸滑的范管家的意思。范管家多半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呢,这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想到女儿入沈家为奴之后,落到范管家的手里,谢氏就觉得不寒而栗,就想哭。
她刚才去爹娘插秧的田间送了菜粥回来,就听到妹妹阿果告诉她的一个“好”消息。
“姐,晚间不用发愁没米下锅了。”阿果雀跃着说。
景兰狐疑地问:“阿山又捡着米了?”
阿山是景兰的弟弟,比他小三岁,今年十岁。就在一个多月前,景兰家的米缸空了,一家人连吃了七八天的煮南瓜后,阿山忽然提了四五斤米回来,说那是他跟隔壁阿虎哥一起去佛足镇卖小鱼捡着的。当时一家人都很欢喜,靠着这几斤米,景兰家又撑了一个月,不过四五斤米再省着吃,每日抓一把煮一锅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也是终究要吃完的。
三月初三这一天,景兰早起煮粥,就把米缸里的最后一把米扔进了大铁锅,厨房角落里的米缸就见底了,景兰好看的秀眉也锁起来了。
阿果这个妹妹,还有阿山那个弟弟,当然也看到了他们长姐锁起的眉。
于是阿山就去想办法了,他跟隔壁阿虎一起再次去清溪村东头的那个沈家别院“捡米”去了。
阿果鬼灵精,悄悄跟在阿虎和阿山身后,看到他们从沈家别院后墙的那个狗洞钻进去“捡米”,回去后见到景兰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对景兰说了。
景兰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阿山捡的米是这么捡来的!
阿山和阿虎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偷米,上一次那四五斤米就是从沈家别院偷的,这一次又去了。
她让阿果立即带自己去,她要阻止他们这样做,如果他们偷了米出来,她要让他们放回去。
再穷,再饿肚子,也不能偷,这是她这个穿越者的道德底线,虽然她也才穿过来不过半年多而已。
阿果带着景兰到了沈家别院的后院墙,指给景兰看了那个阿山和阿虎钻进去的“狗洞”之后,景兰就让她回去看家。不知为何,景兰心有点儿慌,她直觉弟弟阿山这一次怕要闯祸,她不想让妹妹阿果也牵扯进来。
沈家别院的后院里,春日午后的太阳慵倦无力,海棠和梨花静静地盛放,蜜蜂在花间嗡嗡地忙碌,蝴蝶在花上翩翩起舞,绿得发青的杨柳细丝在和煦春风里婀娜摇曳。
庭院静寂,四下无人。
景兰看得真切,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从墙根下的那个可供一个人通过的“狗洞”钻了进去。
她的手脚放得很轻,害怕弄出一丁点儿响动,待到成功钻过“狗洞”,她呼出一口气,又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弓着身子再次四处张望。
景兰想,到底沈家的厨房在哪一处,又或者说什么样的房子看起来是放米的仓库呢。
此时虽然过了晌午,作为富豪之家的沈家应该都是吃三顿的,尽管这里是沈家的别院,沈家人平常不怎么来这里,但景兰还是期盼留守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做了饭。那样的话空气里或许还有淡淡的柴草燃烧后散发的烟味,能让嗅觉灵敏的她闻出来厨房在哪边。
可惜了,沈家别院的后院花木深秀,尤其现在是仲春,各种花开得尤其多,空气里浓郁的花香味儿盖住了淡淡的烟味儿,景兰鼻子里尽是让她醺然的花香。她不能闻出来烟味儿来,也就判断不出眼前的那些错落有致的十几间房屋到底哪一间才是厨房。
她忽然想到厨房不都是有烟囱的吗?
她只要站直身体,踮起脚尖,应该能够看到厨房。
景兰这么做了,很快就发现了原来厨房在她左手边,离她五六十米的一个小院子里。
恰好现在后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景兰猜测守着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吃了晌午饭,犯了春困,多半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呢。
好,她唇角微微翘了翘。
景兰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冲到厨房院门边儿停了下来,尽量轻地喘着气,扒着门框往里瞧。
阿山和阿虎!
景兰陡然睁大了秀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背靠着背,被捆在一起,嘴里塞着布团儿,站在院子中间,被刺目的春阳晒着的两人。
两人的表情慌张且羞赧,尤其十岁的阿山还哭了,脸上挂着两痕泪。
他们被抓住了!
景兰悬在半空的心这下子一下就提到了嗓子口,擂鼓一般的心跳声经由耳膜放大,在她的脑子里轰雷一般阵阵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