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阅比率低于50无法看到,需要等几天…… “民妇听说, 镇国侯生得形貌魁梧, 在朝中权大势大,已经与公主定下姻缘, 这真是郎才女貌,天大的好事儿呢!”
“说的是呢,谁人不知, 这位侯爷率领三军,驱逐北狄大军, 威震北疆, 那可真是响当当的人物呢!”
宝仪公主其实自从那日被萧杏花灭了威风下了脸,对于嫁给一个“可能很快就有孙子”的萧战庭, 已经是没多少兴趣了, 可是今日这当地两个夫人过来拜见她,好一番奉承, 又夸赞起了萧战庭, 当下不免心中又有些动摇。 章节更新最快
一时想起当初第一次见萧战庭时, 萧战庭身披战甲指挥三军的雄姿,可真真是盖世英雄,满燕京城里, 又怎么可能再找出第二个萧战庭呢!
当下心中一番纠结,便想着,他就是认了糟糠之妻又如何,大不了回京之后, 设法让战庭将那愚妇休弃了。
至于那几个儿女,左右不过是市井无知之徒,以后自己再生几胎,萧战庭心里岂能有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女?想到此间,她也是笑了,只任凭那些妇人误会下去。
本来萧杏花带着两个儿媳妇是来取取经,看看人家到底怎么应对这官场女人间的排场,谁知道越听越不对味,再听下去,那宝仪公主真是俨然以萧战庭家眷自居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萧杏花现在决定不再忍。
旁边的梦巧儿也是受不了:“我呸,真是个没廉耻的,亏她还是个公主呢,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竟然一口一个公爹的名儿,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过门了呢!”
秀梅性子虽然软,可是此时也觉得不是味儿:“总不该让人误会下去,到时候万一传扬出去,只说公爹要纳她进门,却到底没纳,岂不是败坏了公爹名声?”
萧杏花自然也是深以为然,当下低哼一声:“这贼贱□□,还没过门,便拿起了给人当小的乔儿,现如今倒是要她知道,谁才是萧战庭的正妻!”
说着间,萧杏花已经有了主意,便带着两个儿媳妇悄悄退出来,又让她们俯首过来,好生一番吩咐。
两个儿媳妇暗暗点头,之后自然按照萧杏花说得去办了。
片刻之后,却见她们手底下五个丫鬟全都到齐了,名姓分别是:熙春,念夏,绿罗,红裳,素锦。
这五个丫鬟一字排开,又穿着一水儿的白布衫儿和水清裙子,齐声道:
“侯夫人,刚才少奶奶只说找你呢,怎么却在这里?”
“侯夫人,您刚刚不是说一路行来已经累了吗,这边洗脚水都给您备下了,快快歇息去吧。”
“我倒是不打紧,只是操心着侯爷,他也一路奔波劳累,如今却又出去会客,总是让人心疼呢。”
“娘,您就是太心疼爹了,爹身子硬朗得很呢。”
“大嫂,你不知道,娘和爹素来恩爱,自然是心里口里都念着爹呢。”
她们几个故意把那“侯夫人”几个字咬得颇重,又是着意在公主厢房外面说的,于是那屋子里的人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就有当地县丞夫人纳闷地看了看外面:“这……难不成,这下榻此间的,还有另外一位侯爷,亦有另外一位侯夫人?”
怎么家里那老蠢夫就没打探清楚,可不能只请了这一个,却开罪了那一个啊!
其他人等心中也是颇为疑惑,不由得都探头往外看去。
宝仪公主听得外面那话,登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她自幼长于宫廷,自然是明白这雕虫小技,知道那位市井泼妇不过是故意的,还说什么侯夫人?呸,侯夫人是随便说叫就叫的吗?那都是要她父皇下旨册封,赐凤冠霞帔,才能这么叫的!
当下她绷了脸,起身走出西厢房,冷笑着看过去。
装模作样的愚妇,这点手段,也真是可笑,当下挑眉,厉声道:
“真是大胆包天,侯夫人这个名头,岂是你这个无品阶的乡间妇人能用的?”
萧杏花见这公主出来,正中下怀,当下故意带领着两个儿媳上前拜了:
“民妇拜见公主殿下。”
“萧杏花,你或许不知,侯夫人乃是本朝一品夫人的品阶,须要朝廷绶衔加冠封赐尚可,你如今并未受封,却任凭他人以侯夫人称呼之,这是违逆之罪。”
萧杏花也笑了笑,却是道:
“公主,也是巧了,正有个事要和你商量呢。昨日战庭和我提起,说是想再纳一房妾,我心里想着,多一个人伺候他也是好的。只是若真是要纳一个,总该找个脾性好的,姐妹也好相处,战庭那里也省心,你说是也不是?”
宝仪公主听得这话,分明是要自己去给萧战庭当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
“大胆,你竟敢如此辱没于本宫?你可知道,辱没本宫,便是辱没皇室?”
萧杏花也跟着一个冷笑,呵呵地道:
“公主说哪里话,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寻常妇人,不过是想唠唠家常,说说家里纳一房妾的事儿,哪里敢辱没公主呢?”
左右她如果不想进萧家门,反正说的话和她也没关系!
若是她觉得自己的话辱没了她,那就是心存觊觎,想要进她萧家门了。
宝仪公主原本觉得自己占了十成十的上风,如今被萧杏花这么一说,竟被噎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好恨道:“你,你,你这个刁妇!”
一旁的众位官夫人们见此情景,多少有些猜到了,心里不免震惊不已,想着难道眼前这位才是正宗的镇国侯夫人?
看这位夫人,头戴施金累丝镶玉送子观音满池娇分心,身着紫罗对衿衫,下面则是水青纱金丝挑线裙,说话间虽有几分泼辣,可是看那面盘莹润,眉眼大方,倒还真像个侯门夫人!更何况她口中动辄直呼镇国侯名姓,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正是能和那镇国侯相仿。
一时众人不免疑惑,想来这正是镇国侯的原配发妻了?
如此一来,那公主呢?
那岂不是……给人做小?
堂堂一国公主竟给镇国侯做小?
众夫人想到这,不免震惊不已,当下仿佛勘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不敢再多言,只是一径地上前:“我等不知道是萧夫人在此,有眼不识泰山,倒是慢待了夫人,还请恕罪则个。”
萧杏花听闻,大方地一笑,却是道:“不知者不罪,这原算不得什么,我素日在家打理家事,照料子女,不跟随在侯爷身边,寻常人等,自然极少见到我。”
这话说起来,全是大实话,可是听在那些夫人耳中,只当是这位夫人在家掌管侯府中馈,以及教导子女,是以不怎么出来交际应酬。
她们一个个就动了心思,想着公主是公主,那是高不可攀的,便是今日在跟前奉承几句,明日你再想找人家,那是比登天还难!可是侯夫人不同啊,如今好歹混个面熟,以后有什么事,说不得她对侯爷吹个枕边风,就能把事儿办了呢?
当下众人纷纷上前,笑着奉承说:
“夫人真是贤惠淑德,相夫教子,为我等楷模,只是不知道家中子女几个?”
萧杏花趁机道:“如今得了两子一女,俱都已经长大成人,眼前这两位,是我的两个儿媳妇。”
“哎呦喂,我说这两位少奶奶看着便气度不凡,原来是侯爷家的少奶奶呢!”
当下梦巧儿和春梅也都被围上来,被人好一番奉承阿谀。
见此情景,倒是把一旁的宝仪公主气得不轻,一扭头,径自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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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傍晚的时间,镇国侯萧战庭有一夫人,膝下已有两子一女,且两子俱都已经成亲,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凤城县……
萧杏花老神在在地在那里吃着刚出锅的灌浆馒头,旁边两个儿媳妇并佩珩都在那里笑咪咪地伺候着。
“娘,刚才狗蛋过来说,有人要请他出去吃酒。”虽说现在改名字了,可是平日里私底下说话,梦巧儿还是习惯叫狗蛋的。
“对,牛蛋也说了,说那些人还带了白花花的银子,说是要给他们当盘缠呢!”
萧杏花随手拿起旁边一个肉油饼,掰了一点放进嘴里,笑着问道;“可应了,可收了?”
两个媳妇齐摇头:“他们自然是不敢,只说听娘的示下。”
萧杏花听闻,满意地点头:“让他们都过来吧。”
太不孝了吧!
梦巧儿却分外得意:“你们仔细想想,娘和爹不一起睡,那怎么行呢?爹才多大岁数,不过三十有四罢了,他又是权大势大的人物,不知道多少小妖精小贱人小□□等着爬他床呢!咱娘不和爹一起睡,少不得便宜了外人,这个一则是对咱娘不好,二则是万一再生个一男半女,岂不是咱们还得叫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为弟妹?凭空添了多少糟心!”
她又道:“如今咱们几个是爹的亲子女,爹自然着意提拔看顾,可是若来个小娘,再生养几个,说不得就嫌弃咱们乡下来的,烂泥扶不上墙,反而生疏了咱们!”
她说完这个,其他几个全都恍然大悟:“大嫂,还是你伶俐,竟能想到这一层!可不就是么,得赶紧把娘赶出去,赶到爹那里,那可是金银富贵窝,可不能让外面的小□□给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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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可怜的萧杏花被大儿媳妇赶出屋门,逼着她去萧战庭那屋,她开始的时候根本不挪动脚步的。
后来听到屋里头,她那大儿媳妇绘声绘色地说起,不由得跺脚无奈,恨声道:“这群贼小囚儿,为了贪图他们爹的富贵,竟然要让这当老娘的过去□□,可真真是没廉耻的不孝子女!”
不过嘴里虽这么骂着,心里掂量一番,也觉得大儿媳妇说得对。她这个大儿媳妇虽然是出生于屠户人家,可这脑袋瓜子还是清楚得很呢。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攥了攥拳,给自己鼓了鼓劲:“罢了,既是带着这一群儿女跟着那杀千刀的死鬼混日子享富贵,若是我和他总是不同床,说出去不是个事儿,于儿女也不好。如今少不得闭着眼睛熬一熬!”
说完这个,她挪蹭着就要往萧战庭屋里去,可是挪来挪去,挪了一炷香时候,还没挪到萧战庭房跟前呢。
倒是恰好熙春端着洗脚水过来:“夫人,你怎么站在屋檐底下不进去啊?”
萧杏花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我今夜在侯爷这屋睡。”
“那敢情好呢,那我就把洗脚水端到侯爷那屋去?”
“也好。”
于是萧杏花让熙春将洗脚水端进去,她自己却是躲在屋檐下不进去。
这个时候夜色浓重,萧战庭屋子里点着油灯,仿佛还有个小厮伺候着端茶递水的。
萧杏花缩在一处角落,观察着里面动静,只听得熙春将洗脚水送进去后,仿佛萧战庭问了几句什么,就让她出来了。
她见熙春出来,忙过去问道:“你都和侯爷说了什么?”
熙春此时是万般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侯夫人躲在房檐下面愣是不进去,不过她也不敢问,只好老老实实地道:
“我就说,这是夫人吩咐的洗脚水,让端过来。侯爷问,夫人呢,我说等下夫人就过来歇息。之后侯爷让我把洗脚水放在那里,就让我出来了。”
“他没问你为什么夫人要来他这屋睡?”
“没有啊!”
萧杏花点了点头:“好,那你也赶紧歇去吧。”
因这驿站简陋,熙春她们这些下人是五个人挤一处,也怪不容易的。
“夫人,还有什么要我伺候的,要不然我站这里先陪你会儿?”
“不用,不用,你先回去睡吧,我站在这里是觉得凉快,想多吹吹风。”
“好的,夫人。”
熙春离开后,萧杏花又缩在屋檐下,她明知道为了自己以后的地位,也为了子女们以后的前程,她早晚要进萧战庭屋的,也是早晚要和萧战庭同床共枕的,甚至早晚要和萧战庭行那夫妻之事的。
可她就是这么懦弱胆怯,就是畏畏缩缩,恨不得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萧战庭那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当年她萧杏花,可是受了大罪的!
她这些年甚至常常想,若不是他早早被征了壮丁,怕是那几个子女早没娘了!
年少时的萧战庭,那个时候还叫萧铁蛋呢,平日里上山打猎,下水捉鳖,砍柴种地样样精通,便是家里缺了牛耕地,他是把犁缰绳往肩头一扛,能直接当头牛使了。
他生得体魄健壮,虎背熊腰,真是如山一般的块头,又有着晒得黝黑黝黑的壮实肩膀。夜晚在那土炕上,他闷头苦干,怎么都不停歇,她实在捱不过,嘶哭着拿指甲去掐他的肩膀,把指甲都掐断了。
这些事萧杏花想起来,都是血都是泪,满肚子的苦。
曾有同村妇人在那里偷笑,暗地里说你家铁蛋生了驴样大行货,你这小身板,可是要受用一辈子。她只觉得难堪不已,又觉得自己生来命苦,怎么偏生赶上这样一个萧铁蛋!当时真恨不得让她们去趴萧铁根那张炕上,也让她们受受那滋味,方才知道,什么驴样大行货,真是能要了女人家的命!
那个时候他耕得勤,她一个接一个地怀,外人又说,说铁蛋好本事,媳妇生了一个又一个,婆婆听着乐得合不拢嘴,只说犁好地肥,养一窝儿,她暗地里听了这话,只觉得瘆人,想着再生下去,这命可就真搭进去了。
那什么宝仪公主还要嫁给他呢,这可真是傻透了,也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萧铁蛋这人,穿上袍子戴上帽儿也是个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好一个高高大大威风八面的男子汉,可是若脱了那袍子,哪个女人见了不得吓个半死!
萧杏花正在这里暗地嘀咕着,就见萧战庭房舍的门被推开了。
她顿时浑身一僵,抬眼看去。
出来的是铭安,这人仿佛是萧战庭身边的得力小厮,很是机灵,说话也有模有样。
铭安抬眼就看到了萧杏花,走过来恭敬地拜了拜,笑呵呵地问道:
“夫人,怎么不进去说话?”
“侯爷歇息了吗?”
“没呢,正坐在炕头看书呢。”
看书?
萧杏花撇了撇嘴,想着他往日在家里,也不过是些许跟着私塾认几个字,如今倒是充起了读书人,这个时候还在做炕头看书。
可是你再看书,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易,骨子里还是那个隗继山下的糙汉子!
不过她嘴上自然不敢说,忙笑着道:“既是侯爷在看书,偏巧我也觉得今日月色好,我再在外面站一会儿,你先歇着吧。”
那铭安不好意思离去,只好作了个揖,又道:“小的还是在这里陪陪夫人,若是夫人有什么吩咐,也好说话。”
“不必!”萧杏花坚定地道:“这夏天,夜晚短,明早还要赶路呢,你快点歇息吧。”
铭安听了,有几分感动,又见夫人坚持,也怕她是有什么事,自己在这里反而不好,便道:“那夫人站一会儿,便快点进去吧,虽是夏日,可到底夜里凉,小心被风吹着了。”
一时铭安离去了,萧杏花站在房舍旁的枣树下,怔怔地望着那房舍里透出来的一点模糊的光。那点昏暗的光盯得久了,便觉得遥远起来,渐渐地眼前仿佛出现幻觉,浮现出曾经隗继山下的一幕幕。
那个时候她和萧铁蛋还没正式成亲圆房呢,她虽然年纪小,可是也长开了。长开后的萧杏花,芙蓉面冰雪肌,身上嫩得像孙寡妇家做的豆腐,还有那身段出落得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玲珑有致娉婷袅袅,谁见了不喜欢呢。
村长家的玉儿哥哥,和萧杏花素来要好的,不知道哪里摘来一朵似开不开的杏花儿,粉娇玉润的,插在了萧杏花乌黑的发上,直说萧杏花比那杏花还美,比那杏花蕊儿还嫩。她觉得玉儿哥哥的话让人羞涩,总觉得别有深意,可是年轻姑娘家忽然被人这样夸,也是喜欢,便羞得低下头。
玉儿哥哥搂着她,就要亲嘴儿。
她想推拒,可是鬼使神差的,又舍不得推开了。
玉儿哥哥打小在私塾里读书,不像萧战庭那般只夜晚过去勉强跟着认几个字,而是正儿八经地读书作诗,萧杏花觉得玉儿哥哥是读书人,和萧战庭那泥地里土根子不一样,况且玉儿哥哥又生得那般清秀,面皮也是白嫩嫩的。
她鬼迷心窍,又听着玉儿哥哥说了那么多甜蜜话儿,便豁出去了,想和他亲。
谁知道却恰好被萧铁蛋看到了,萧铁蛋恼了,先是痛揍了玉儿哥哥一顿,之后气冲冲地将她拉到了野枣林里,让她跪在石头上,扒了粗布裙儿还要拿荆条抽打她。她哭着抱了他腿求,他高高举起的荆条就没落下,把个健壮的身子将她的细皮嫩肉笼罩住,然后开始亲,开始蹭。他鼓鼓囊囊的腱子肉紧压着她的柔软,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粗声说,从你四岁进我家门,人就是我的,你逃不掉的,满村里哪个后生能比得过我,能像我这般疼你。之后他就不顾她的哭求,抱着她去了山坳坳里,埋在杂树丛和碎石子里,为所欲为。
她是从那次后才真切地明白,她是萧铁蛋的童养媳,这辈子就是萧铁蛋的,早晚要圆房的,逃不掉的。
正想着,耳边出现“砰”的一声,紧接着,眼前那模糊的灯光忽然消失了。
月牙儿落到了树梢后,院子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只有角落里蛐蛐的叫声。
萧杏花望着那黑洞洞的窗户,想着他灭灯了,他这是上炕睡了吗?
那自己呢……
她犹豫了下,站在这巴掌大的院落里,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退还是进。
夏风吹过,她衣衫单薄,或许是夜太深,她竟感到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门推开了。
萧战庭站在了门前台阶上。
然而萧杏花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一茬,萧战庭顿时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冷笑,之后便狠狠地将刚才那盏酒一饮而尽。
“哦……”这是演哪一出,萧杏花实在是看不懂,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得罪了他?还是说他想起了什么事儿?
难道是说——萧杏花想到那宝仪公主,顿时后背一阵发冷。
难道说,他今日这么失落,是因为那宝仪公主生气了?
是了,自己和儿女们一出现,还不知道宝仪公主的事儿最后会如何处置呢!
“那个,那个宝仪公主……”萧杏花期期艾艾地想开口试探。
“婚事,我会奏明皇上退了。”萧战庭直截了当地说。
“这……这可真是……”萧杏花听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不过看着萧战庭那满目凄凉的样子,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好长叹一声,假模假样地道:“其实我早说过,我原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小性儿,老话说得好,舡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你若真能纳个这样门第的,也能有个人帮衬着我些,真是巴不得呢。所以昨日里我才说,过去把公主追过来,和她好声好气地说说,实在不行,让她做大,我做小就是了。这可是皇家的金枝玉叶的,又是皇上金口玉言,怎么也不该退婚啊!你说这……要不然我现在去找她……”
说着她作势就要起身。
本来这个时候,她是想着萧战庭过来拦一拦的。
可是谁知道,萧战庭却只侧首望着她,屁股竟然是连都不动一下。
她这要走的架势顿时卡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干笑了声:“你要是喜欢,我就真去找了?”
月光之下,看不太清楚面目的冷硬男人在盯着她看,那眼神是自打他们重逢后再也没有的认真。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十五年的光阴,去审视她,打量她,看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的性情。
十五年的时间,把原本最亲近的两个人变得疏远客气,初见面时竟都是防备,狐疑,算计……
他无声地盯着她看,一点点地在这个沾染了许多市井气的女人身上去寻找曾经他熟悉的那个人儿。
她就那么在他的目光中慢慢收起了笑,变得无措起来,变得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
她不自在地笑了下:“这,这是怎么了?”
萧战庭终于收回了目光,抬手,轻轻一扯,示意她坐下。
“说说我娘临终前的事吧。”那男人没再看她,径自盯着小院的青石板,这么说道。
“娘……娘她……是得了病走的,那病村里许多人得了,来得快,很快就不行了,临走前她放心不下你,也放心不下孩子们,那个时候孩子还小呢,她都没能闭上眼儿。她没了后,我就把她安葬在大隗继山下了,就是咱们开得那块荒地旁边,有个坟包。”她借坡下驴,赶紧坐下,这么说道。
“嗯,我知道,见过她的坟了。”
“你,你回去过啊?那就好,你回去,她老人家看到你,想必也是放心了。说起来,这些年我都没顾上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什么时候也得回去说道说道,要不然她还记挂着孩子们呢。”
“等回京城,禀明皇上,我带着你和孩子们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这些年你怎么过得?”
“我?好啊,儿女们都大了,虽说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孝顺也老实,踏踏实实做点小本买卖,或者学点本领,一家子攒点银子,心里盼着能盘下个院子来住,其实也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在地挪动了下手。
谁知道萧战庭却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颇有力道,握住她的时,仿佛一个铁钳子。
就如同多年之前的那个年轻后生。
他这一握,不知怎地,分明是一把年纪了,她却莫名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抽回来。可是他力道大,她根本抽不动啊,最后只能作罢,强自忍下。
正待要干笑几声,说几句调皮话儿,谁知道他却捏着她的手,摊开来,在月光下仔细地看。
这些年来她这双手,曾为孩儿们擦屎擦尿,也曾在逃难路上乞讨拾荒,更曾在一个个不眠的夜里拿着针线,缝缝补补只为了挣取微薄的铜板补贴家用,这么多年熬下来,那双手上早已遍布裂痕,粗糙不堪。
他的手倒是长得好,虽指尖上颇有些茧子,可以看得出那茧子根本是平日里握惯武器才有的,这些年他又不干重活粗活,那双手保养得倒是比年轻时还好!
这该死的不晓人心的月牙儿,偏生在这时候冒出了头,月光直白白地洒在她那双布满茧子和针疤的手上,而那萧战庭,还不错眼地盯着这手看。
萧杏花顿时觉得难堪极了,一咬牙,用尽力气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了。
“看什么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早不是当日的萧杏花了,那个大隗继山下人人称赞的萧杏花,那个大转子村一朵花的萧杏花,那个天生有着一双软绵绵富贵手的萧杏花!
萧战庭侧首凝视着她,却只看,并不说话。
又是这样的目光,仿佛要把人看穿的目光!
萧杏花甚至能感觉到他直白到不加掩饰的审视,好像在打量她过去的这十几年,好像在打量她在过去遭遇的一点点不堪。
她脸上蓦然便觉发烫,别过脸去,咬着唇不吭声。
那如弓的残月轻轻挪移着,已经磨蹭到了树梢后,小院里夜色朦胧,倒仿佛笼罩上一层纱般。难堪地叹口气,萧杏花闭上眸子,一阵习习夏风吹过,却仿佛闻到了哪里飘来的荷花香。
“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耳边传来那个浑厚低哑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嗯。”陷入心事的萧杏花胡乱嗯了声。
身边的人起身了。
他身形极高,比寻常男人要高,是以如今站起来,顿时遮住了月光,像一座高耸的小山般。
萧杏花想起他刚说得话,顿时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了。
要,要睡觉了啊……
她小心地抬起眼看他:“睡,睡觉吧,那——怎么睡?”
“什么怎么睡?”他低头锁着她的双眸,淡声问道。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在哪屋睡啊?”萧杏花连忙干笑一声,不知道怎么,面皮竟有些发烫,胸口泛起莫名的惧怕。
“我昨日是睡这里的正房,你——”萧战庭清晰地捕捉到了萧杏花面上的薄红,略一停顿,继续问道:“你打算?”
“我……我这些年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睡,我看你睡正房,我就睡耳房吧!”萧杏花连忙道。
“不必。”萧战庭果断地道:“你睡正房吧,我去睡耳房。”
“别啊,你是侯爷,怎么可以去睡耳房呢,还是我去吧。”萧杏花连忙殷勤地笑了笑:“这里的房子比我们家里大多了,我随便睡哪里都——”
“我说了,我睡耳房。”萧战庭忽然粗暴地打断了萧杏花的话,一字一字地道。
萧杏花顿时没声了。
小心地望着萧战庭:“行……我睡正房,你,你睡耳房吧……”
睡哪里不是睡……正房就正房!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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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行人等启程前往燕京城,萧战庭命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宽敞舒适得很。萧杏花带着女儿和儿媳,竟不觉得挤。这马车里面又有吊柜和挂袋,还有隔层抽屉等,里面放了各样糕点香瓜茶水,甚至连夜壶都有,真是一应俱全。
佩珩稀罕地看着这马车,打量一番才道:“这马车竟比咱家房子都看着气派。”
萧杏花淡扫了她一眼:“以后你就住在马车里吧?”
佩珩羞涩地抿了抿唇,两个儿媳妇不由得噗嗤笑起来。
萧杏花探头看过去,却见萧千尧和萧千云正在侍卫的带领下去骑马。他们两个平时哪里骑过马啊,现在显然有些发憷。
就在这个时候,萧战庭走了过来,不知道对萧千尧和萧千云说了什么,只说得两个人点头称是。
再然后,萧战庭站在旁,亲自看着他们各自上了马,并尝试着向前骑了几下。
萧战庭又对萧千尧和萧千云身后的侍卫各吩咐了几句,侍卫低头称是。
萧杏花见此情景,收回了目光。
不管萧战庭这个人对自己如何,他到底是个孝子,以后也应该是个慈父。
两个儿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以后总会顾着他们,给他们谋取一段锦绣前程吧。
这夏日里赶路,一路上自然不好受,梦巧儿佩珩她们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便开始有些受不住了,脑袋上汗珠子黏湿了秀发,屁股底下都是一层湿,更兼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
好在她们往日都是吃惯了哭的孩子,如今倒是能忍,并不吭声。
行车到了傍晚时分,车马总算停了下来,却原来是前面已经到了凤城县,当下便停了车马,下榻凤城县驿站。
因当地县丞早已知晓萧战庭并当今七公主殿下要过来,是以摆下酒席侯在这里了。萧战庭便是不会去吃那酒席,自然也难免要见一见,是以一进驿站,根本没见萧战庭踪影,反而看到一群侍卫并宫女,前拥后簇地围着个公主打转。
萧杏花在柴管家的安排下,自去下榻了东边的院子,并给儿女们都安置好了。
一时打发丫鬟们取来热水梳洗过,并烫了脚,整个人就舒服多了,如今只等着驿站做好饭食送过来了。
她见身边这两个小丫鬟倒很是本分,手脚勤快,又都是白湾子县里出来的,算是同乡,想着那侯府门深,总是要培养几个亲信,当下便笑着问道:“熙春,念夏,你们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左右如今无聊,好歹说一说。”
熙春忙福了一福,笑着道:“夫人,我本是咱白湾子县后沟村人氏,因家里姐妹太多,实在是养不过来,便将我卖到了县衙里做活,托夫人的福,如今才跟着来到这里伺候夫人。”
萧杏花听了,点头问道:“家中可有兄弟?”
熙春垂下眼道:“有一个弟弟,才两岁。”
不消再说,萧杏花自然是明白了,当即笑道:“这年月,家里姐妹兄弟多,日子自然不好过,不过如今你既跟了我,以后我若能荣华富贵,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好丫头,你放心就是。”
这一席话说得熙春弯下了颈子,眼圈都红了:“谢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尽心服侍夫人。”
一时又问起念夏来,念夏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后来才低声道:“我本是被人养在窑子里的,到了十一二岁,我懂事了,知道那不是好地方,便拼死也要出来。后来险些被打死,妈妈以为我快没命了,就把我胡乱卖了。谁曾想我命大,活过来了,之后几次转手,最后才被县大人卖下,来到夫人这里伺候。”
萧杏花倒是没想到这念夏竟有这番际遇,不由夸道:“瞧你白白净净的,又是个小身板,万不曾想你竟有这番骨气,倒是也让人敬佩。”
念夏越发低下头:“夫人说哪里话呢,我这出身,平白让人瞧不起,其实原本说要瞒着,只说是被父母卖的,可是夫人宽厚,我终究不好编瞎话来哄你,只得照实说了。”
萧杏花笑道:“可别在意这个,你想啊,你家侯爷还是个白身呢,如今还不是封候拜将,你生于淤泥之中,却能宁死不屈,出淤泥而不染,这才是好女子,真骨气。”
这边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和说话之声。
萧杏花开始以为是灶房里做好了膳食,可是侧耳一听,却是不像。
“我等不过是粗鄙妇人,如今竟能有幸拜见公主殿下,实在是我等之幸。”
“公主殿下,真是犹如天人下凡呢,看得我等眼都不够使了。”
那声音极尽恭维谄媚之辞,几乎把宝仪公主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萧杏花正纳闷,就见门被推开了,梦巧儿走了进来。
“娘,当地的官夫人都跑过来了,来拜见那位宝仪公主,围着她一个劲儿地恭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完结。
后面有一些番外,涉及到方方面面……各种都有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