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一只手轻轻抓着蛮蛮的胳膊，往不远处的漆木轿子上走了过去。这轿子比平时见到的要更高，更大一些，前面由一匹听话的骡子拉着，看起来很气派。

    “上车吧！公子！”本在牵骡的下人直接跑到轿子边跪了下来，把整个背部平整的朝向天上。

    男子和蛮蛮踩在上面，转过身靠进了轿子中去。两人在里面微微的摇晃着，蛮蛮却努力抓着那架子的一角，尽量不跟这男子挨在一起。

    沉默多数时候会让人尴尬，但是至少不会过多泄露自己的信息。一个时辰过去了，蛮蛮与他面面相觑着，而这男子却显得无比从容，只是给她报以一个和善的微笑。饿了，就给她干粮，渴了，就给她水喝。这么热心的陌生人，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先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在前堂等你。”到了府上，男子便随意嘱咐了下蛮蛮，然后就去忙事了。

    新月如钩，夜晚的庭院飘来阵阵丁香的香味。蛮蛮自己换了件干净的男孩衣服，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前堂。

    她不安的看着四周，久久不敢坐下。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男子一边饮茶，一边讲到。

    “我，我是秦国人，今年刚满十七岁，来做点生意。”

    男子听到这有些生硬的口音不禁轻皱了下眉头，又微笑着说道：“小公子的声音真是有趣。我不才，但也凭借年纪比你长一些，往来秦楚数次，从未见过你这样‘特别’的男子，你说来做生意，那可否问下，你做的是哪门生意呢？”

    “有什么就卖什么...要是我打了一只狼，我就去卖狼皮。要是我摘些草药，就去卖草药。我本来就是个野孩子，总得讨个生活不是。前几天...刚好我的通关符丢在山上了，我又急着去卖点东西给我娘治病，所以一急之下就找大人帮了下忙，希望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放我一条生路吧！”蛮蛮长长的睫毛下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不知道为何，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情绪的变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女子了。

    “这次你身上好像没带什么东西吧，难道，那东西也丢在山上了？”

    “不是，是在路上被劫了，所以我的草药都没了...”

    “呵呵，其实小公子大可不必这样。我既然已经救了你，就准备要以君子之道来待你了。为何你不能诚实一些，这样我们的谈话将会更加顺利。”

    “啊？”蛮蛮的心里再次嘀咕了起来，难道，这男的认识我吗？可是看他的脸面，细长的眼睛，八字胡须，笑起来三条鱼尾，还那么彬彬有礼的样子，真的不是自己印象里的任何一位。可是，如果不认识自己的话，又为何要救她呢？人类的心思可真的难以捉摸。

    “好吧，我抱歉，其实我不是做生意的。我是在秦国呆不下去了，为了逃命才来的楚国。您要杀要剐，就随您吧。反正人间太复杂了。”蛮蛮的嘴委屈的撇着，尽管，自己还不知道死亡的定义究竟有多么重大。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曾在来楚途中与你有一面之缘，那时我正在路上骑马经过，偶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年轻人在和几只鸟讲话，虽然我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是似乎，那鸟儿能够心领神会一般。我好奇的等了一会儿，竟然看到那鸟儿为他衔来一些东西，真是太神奇了。今天我回身见到你时，才想起那个年轻人就是你了。”

    “啊？”蛮蛮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小公子不必惊慌。虽然你看起来身形单薄，但我知道你绝非等闲之辈，定有着惊人的技能。我黄府上现在正招收门客，网罗天下能人异士。如果您想留在楚国施展自己的才华，不如考虑留在我这里，我一定能给你秦国没有的待遇和机会。”

    “这，”蛮蛮心里打鼓着，自己的生存都是个问题，才没有什么心思去做一个门客，更不想在人类面前展示自己的特异功能，万一被更多的人知道了，岂不是成一个怪物被到处追着跑了吗。不过眼下还能咋样，只能先跟这个叔叔辈的男人结成同盟，找个靠山，有吃有喝再说。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谢大人的抬爱！其实，我在秦国已经受了很多的委屈，没想到在楚国能遇上一个对我这么好的恩人，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您了！”

    “快起来！”男子扶起他，“只要你能忠心楚国，多多效力，我便倍感欣慰了！”

    “小人粗鄙乡野之辈，还不知大人的名号是？”

    “吾乃楚国春申君黄歇是也。”

    “春申君！”

    “嗯，你先行回房休息便是，我明早还要上朝，恐怕也顾及不了你太多。你这几日就好好修养，让身体更结实一些。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下人便是。不过，你还是要亲写一份政见给我。”

    “我还没有做过这些...”

    "大丈夫为何这般扭捏！就算是第一次，也应当尽力做好才对！回去歇着吧。"

    “那..是！您也早些休息。”蛮蛮作了个揖，退出了前堂。

    “要怎么写嘛，人家连个字都难认得全。除了白启两个字能勉强画出来，看到竹简上那些像没开放的菊花一般纵横的鬼东西，眼睛就会花，头就会痛。现在还要写出一篇文章出来，表达自己的见解，这真是够变态的了。难道，在人间混下去就这么难么？还是因为自己装出了男人的模样，所以就要学会很多的东西，才能在竞争中争取到自己的生存空间呢。想来，还是原始的时代更好，不用穿这些繁杂的衣服，不用学每个地方都不一样的语言，更不用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话来保护自己，只要凭自己的力气就可以战胜对方了。”蛮蛮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已经升到头顶的明月，她眨动着卷翘的睫毛，仿佛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冷光。明天，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