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周安的脸色渐渐显得发白,他现在手脚冰凉,在水里动了动……然后撑起颤巍巍的身体,从浴缸里面爬出来。
也许只是自己梦游呢,他心想。
神情恍惚的周安,一个不注意,趴到了雪白光滑的地面上。膝盖磕碰了一下,疼得他皱起眉头,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他低头看到自己趴着的地方,积着越来越多的水迹……这太奇怪了。
回头,看见水从浴缸里面溢出来,一点一点蔓延到自己身下。
周安张大嘴巴,终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连爬带滚地向前逃,差一点手就碰到了门框,可是肩膀被什么东西摁住了——他一咬牙,用手抓住放在门边拖把。
“唔!”翻过身来用力向后掷,只看见拖把穿透空气,落在浴缸里。
周安认命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到仍然有水不停地从浴缸里面溢出来……
呼吸间都是那些恐怖的味道,就好像回到了那个阴凉的水库。
“额……”脚尖毫无预兆地蜷缩起来,周安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踝,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恍惚而无力地瘫软在地面上,感受着越来越多的触碰。
从头到尾,周安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犹在梦中,失重、无力。
可是神智很清醒,周安眼角流着生理泪水,倒是希望自己失去了意识。他清晰地感受到,一切一切,被未知的东西带入不受控制的状态中。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经历,荒谬而羞耻,冰冷而滚烫。
整个过程很慢,就算没有看着时间,周安也知道过去了很久。
因为身上已经传来了超负荷的信号,他用手掌盖住憔悴不堪的双眼,另一只手抓住顶头上的门框,指关节发白而疼痛。
更多难以言喻的呜咽,他隐藏在喉咙里,化成短促的抽气。
一次急过一次,周安差点以为自己的嗓子会坏掉,可是没有,它仍然在不休不止地反应着身体的感受。
这太……荒谬了,他羞耻而愤怒,地抽泣着。
然后又一次回落人间,提高喉咙里溢出来的那一声短促声音。
害怕的情绪在这时候被其他东西掩盖,周安无法动用脑子去思考,他用力地闭着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扭曲。
那应该是丑陋的。
就跟他想象中一样,这些东西只有某些人才会视为享受和福利。
而平时谈及有颜色的话题,段子,或者看见暧昧的图片,周安的反应是不参与,不探究,隐隐有些抗拒。
那是丢人低俗的东西,他内心深处认为。
所以现在的自己是丑陋的,就像一件被弄脏的东西,这才是周安情绪激动,不能接受的缘故。
而害怕的情绪在之后才找回来,和羞耻一起蔓延了他全身。
泪水从眼角一直流下来,周安捂着自己难看的眼睛,抽泣声在浴室内回响。
身上有一块干爽的浴巾覆盖,他抱着粘腻的身体,在地上哭了一会儿。
然后撑起身体来,挪动着几乎使不出力气的下半身——这一切都很难让人接受,很恐惧慌张。
周安平复不了心情,只要身体上还余留强烈的感觉,他就忘不了刚才那些羞耻的经历。
像个充|气|娃娃一样被迫地接受那样的对待,还廉不知耻地给予反应,周安的心情崩溃到无以复加,羞愤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感受。
抬手把颈间的金项链扯下来,周安挪到马桶边,打开马桶盖扔下去,然后一掰冲水阀。
眼睁睁看着金项链冲下去,周安的心却没有得到半点放松,他头皮发麻地往后退……退进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那双无形的手替他戴上一根链子,然后抱着他。
周安抖着肩膀哭泣,抱住自己的双膝,哽咽不已:“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不要……”摇晃着脑袋,腰身却不能动,那个东西从后面抱着他。
滑腻冰凉的触感,周安一点都不陌生,他被迫地适应了很久。
那身皮肤就像在水里的时候,一摸上去能摸到一手的水迹……
他应该是在水里死的,或者是意外,或者是自杀。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周安觉得,这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被对方缠着。
就算是无意中捡了对方的遗物,可是也急时归还并且道歉了!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周安试图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喃喃地说:“那你告诉我吧,要是我能帮忙……我肯定会帮忙,然后你就别再缠着我了,行吗?”
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腰腹间的禁锢,告诉周安那个谁还在。
“你是钟霖对吗?”他终于轻声问道。
腰腹的双臂收紧,周安的心尖一颤,这是对方给出的第一个反应,因为名字。
“你是不是……在水里淹死的?”周安说:“你的遗体还在水里吗?”对方不回答任何问题,他只能靠瞎蒙,按照正常情况去猜测:“你想找回遗体,还是怎么样呢?”
可是无论后来说什么,钟霖都没有给出反应。
周安抹了抹红肿酸涩的双眼,觉得很疲惫:“……我想睡觉了。”他哑着嗓音低声说,透着连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央求。
可是真的很累,周安多么想直接上床睡觉。哪怕身上很粘腻,也不敢再碰到水这种可怕的东西。
当看见浴缸的水停止蔓延,从消水口离去,空气中的水锈味一扫而空,周安知道他走了。
按住狂跳的心口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
周安拖着如同散架的身体,扑倒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伸出手,找到枕头下面的手机,朝屏幕看了一眼。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从浴室里醒来到结束,至少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周安永生难忘。
经过一夜的沉睡,醒来之后身上粘腻得不行,周安躺在床上精神恍惚的发着呆。
好多事情涌现在脑海里,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停止回想。
因为忍受不了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那些痕迹,周安又怕又慌地洗了个澡……然后觉得,外面这么大的太阳,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出现的。
抚摸着自己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痕迹,周安握紧拳头,在犹豫要不要把项链扯下来。
可是昨天因为把项链扔回去了,就被折磨了一晚。
这条连马桶都冲不走的项链,真的有那么容易离开自己的脖子吗?
去到学校,已经迟到了两节课,所以外面的太阳很大。周安骑今天自行车的时候,表情羞耻而扭曲,他浑身都不舒服,很难受。
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他迟到的理由是:昨晚生病了。
何老师看他脸色苍白,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话:“去看医生了吗?身体是大事,可不要大意。”反而关心地说。
骗了自己很尊重的老师,周安心里很过意不去,摇头说没有看医生,打算下午放学再去。
“老师……”他犹豫不决,眼神不安地闪烁着。
“怎么了?”何老师温和看着自己十分喜欢的学生。
“没有。”周安再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什么了。”
可是他惨白的脸色以及恍惚的精神状态,让何老师很担心:“要不你回家休息吗?等身体好了再来上课。”
“不用的。”周安连忙说,其实现在,他巴不得待在人多热闹的地方。
回到家里就会有种恐惧,他低下头,不敢让何老师看见自己眼中的惧意。
“好吧,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出来。”何老师说:“快上课了,你回教室吧,今天的请假条,下节课下课再过来补。”
“嗯,谢谢老师。”周安勉强微笑,背着书包转身走出办公室。
铃声马上就响起来,同学们呼啦啦都赶回教室上课。
王烁坐在周安背后,看见周安终于来上学了,惊讶地用笔头戳他:“我靠,你居然旷课半天,怎么回事?”
“生病了。”周安把书包放下来,放在脚下,因为抽屉里面也有很多书,都放不下去了。
“什么病?”王烁探头过来看他:“现在好了吗?”
“好了啊。”周安摸摸脸,生怕被王烁看出异样:“你快坐好吧,别盯着我看。”
“怎么了这是?”王烁特别奇怪,依然看着他:“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难道你这病生得很羞耻?痔疮?”
他的声音又大又粗犷,周围的人恐怕都听见了,周安恨不得一圆规戳死他,说道:“你快闭嘴吧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说完老师就来了,王烁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周安松了一口气,他特别在意昨晚的经历会不会被人知道,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王烁也不行。
“卧槽!”刚安下心来就听见背后传来王烁的一声国骂:“这节课是数学课啊,昨天的数学作业你做了没有?”
他们这个学期的数学老师特别严厉,还读高二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老师的大名,据说没有完成作业会被弄死。
“做完了。”周安庆幸自己做完作业才睡觉的,否则今天就完蛋了。
“靠,快借给我抄!”王烁火急火燎地说道。
“你真是心大……”周安把作业翻出来给他,顺便规劝:“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上d大的吗?你要是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怎么考大学?”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么?”王烁说。
他的懒散劲儿,周安也拿他没办法。不过王烁的家庭环境很好,父母都是生意人,家里自有公司。不像周安的妈妈,虽然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可是很辛苦。
想到这个,周安忽然想起来,那天何老师跟自己说,钟家的家境也不错,钟霖的父母生前也是做生意的,后来父母不幸去世,钟霖也失踪,那些生意就由钟霖的大伯继承。
数学课结束后,周安去办公室找何老师写请假条。
“老师……”写完搁下笔,他说:“您还记得钟霖家的地址吗?”可能那个地方早已不是钟霖的家,可是他还是问了。
“怎么了?你好像很关注他?”何老师说:“这么久没有消息,现在想找他真的有点难。”地址是还有的,因为都是邻邻近近的居民,何老师记忆力也很好,说出一串地址:“不过我很久没有去那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也许房子已经卖了也说不定。
才走了三四年,也许还留着呢,周安是这么想的,也许钟霖的执念是想回家。
那就带他去那里看看会不会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