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从玲子对当晚的描述中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想想依然悸动不已,幸亏当晚朝着侧面倒下去而没有倒到火堆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嘴里不断涌出白色的泡沫,就像个新开启的啤酒瓶一样。我的目光呆滞,全身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嘴里的白沫渐渐地变少了,少量的白沫混着一些液体顺着嘴角流出来。黄色的液滴在火光的照耀下倒也显得晶莹剔透,要在平时,玲子一定会不自觉地赞赏一番的,但此时,她已经暂时雪藏了女孩子爱美的天性了。
玲子说,刚开始以为我是睡着了才不小心倒下去的,但当她看见我嘴里不断地冒出白沫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把她吓得不轻,也许把吓坏她的还有随后而来的恐惧与孤独。
玲子不停地摇我的身体,不停的喊我的名字,但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我依旧像个死人一样。嘴里的白沫不再流出来了,黄色的液体也好像流干了,只是张着空洞洞的嘴巴,翻着白眼,像个死不瞑目的人,可怕极了。除了微弱的鼻息和时缓时急的心跳,在我身上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生命的迹象。
火势渐渐变小了,像个垂死之人。虽然地上还有些干柴,但玲子已经忘了要给火堆添柴了,此时我已经装满了她的世界,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人,其他的事。
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响声将最后那束微弱的火苗也带走了,只剩下火堆上的炭火在夜里忽明忽暗的。树上的猫头鹰又开始哀鸣起来。玲子看着火堆上仅余的微弱的光点,一边抽泣一边猛烈地摇我的身体,叫我的名字。
当火堆上的光点全部消失时,我还没有醒过来。玲子转头看看四周,周围一片漆黑。虽然此时依旧皓月当空,但正因为月亮站在天空的最高处,显得更遥远,所以对茂密的树林来说,月光太过温柔,太过软弱,软弱得无法照亮森林里的世界。玲子此时多么希望月亮变得大一些,最好能照亮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月亮既没有变大,也没有走近。月亮听不到玲子的呼喊,也看不到她内心的挣扎。也许月亮根本就不在乎世间所发生的一切,因此,也就不会注意到黑暗的树林里还有一个娇弱的女人,正在承受着恐惧的煎熬。她在祈祷,在苦苦地哀求,哀求死神放过她的同伴。
过了一会儿,玲子稍微适应过来,也觉得树林里的光线好像有所好转,但是所有的东西看起来依旧模糊。此时,树枝摇动得更加的频繁了。
猫头鹰还在断断续续地鸣叫,只是听起来更加的凄厉了。有时候像小孩子的哭声,有时候又像其他的什么声音。玲子觉得四周有无数只怪兽的眼睛在虎视眈眈。她鼓足勇气看看四周,周围所有的东西在她眼里此时都变成了怪兽,不走近,也不远离,就那么张牙舞爪的站在原地,与玲子对峙。嘴里发出“哗哗······”的声音,听起来觉得怪极了,就像是从饥肠辘辘的怪兽肚子里发出来似的。
玲子感觉害怕极了,曾有几次想过要逃离而去,逃离这该死的森林,但在那样的夜,那样的环境,她能逃到哪里去呢,不能,哪里都不能去,也去不了。说不定她一离开,周围那些饥肠辘辘的怪兽就一拥而上争抢着撕扯我的尸体,然后······
玲子不敢再想下去了,此时的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就算是死,她也要誓死守护我的尸体。她要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如果我能挺过来则更好,如果不幸我就那么死去,她也要在天明以后好好地将我埋葬,留给我一个全尸,让我的灵魂不至于找不到宿主而成孤魂野鬼。
玲子开始大声地哭起来,哭声掩盖住了风声,掩盖住了树枝摇动的声音,还有猫头鹰的哀鸣声。她觉得那么做自己会好受一些,也许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掩耳盗铃,但她的的确确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除了自己的哭声。就好像她的哭喊声已经把那些怪兽都给镇住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玲子一边大声哭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更加猛烈的摇我的身体,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她摇累了,也许是哭累了吧。玲子趴在我身上听着我那时缓时急的心跳,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做了很多的噩梦。
在最后一个梦里,玲子看见我们在一个看起来像医院的地方,我被推进去之后,医生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没有做就直接宣布我已经死亡了。尽管玲子一直对他们说我还有鼻息,还有心跳,但我还是被放在小车上,接着被一些看不见面目的白大褂推走了。玲子在后面拼命地追上去,想把他们拦下来,但是那些可恨的白大褂丝毫不理会玲子的苦苦哀求。
医院的过道上狼藉一片,颜色斑驳的纸片,黑色的塑料袋,各种废弃的瓶子到处都是,湿气也很重。一阵风吹过来,纸片、塑料满天飞,感觉阴森森的。
推着我的白大褂越走越快,玲子也越追越急,一个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当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再追过去时,却感觉全身麻麻的,一点都提不起劲,更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载着我的小车消失在漫天纷飞的纸片后面,在黑暗里,却又无可奈何。玲子拼命的哭喊我的名字,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
在醒来之前,我同样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不,那不是真正意义的梦,而是一次“濒死体验”。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走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周围的建筑有点像欧式的古堡,又像是迷宫。道路的两旁一排排的柱子上吊着火盆,火盆里的火忽明忽暗的。道路上并不没有因为两旁的火盆而光明,相反却显得更加的昏暗,昏暗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看不到路的尽头,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我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行着,漫无目的。偶尔路边冒出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动物,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是动物,因为它们可以自己行动,暂且将它们归类为动物吧。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有时看起来是有型的,有时却又是无形的。无数只眼球远远地伸到前面来,但它们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在暗处偷偷地看着我。当我走近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好像从来就不曾有过怪物出现。黑暗中,它们就像幽灵一般,眼白时隐时现的。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停下来仔细一听,好像是叫我的名字,于此同时,一直在路边偷看我的那些幽灵一拥而上,都聚集到我的面前,拍打着我胸口,将我往后推。
声音也越来越近了,越来越清晰了。我转过身,发现远处有一道金灿灿的光芒,我朝着那道金光走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照射在我的脸上时,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玲子正头发凌乱地伏在我的身上,脸上挂满了泪痕,睡梦中还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两只小手不停地挥舞着,拍打着我的胸口。
因为中毒事件的影响,这一天我们走的很慢。实际上,要不是玲子,我很可能早就放弃了,因为我实在是太虚弱了,根本就不想再走路了。而且,等待我们的将是怎样的遭遇?能不能走出去?这些都是未知数,怎叫人不感到绝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