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就别为我操心了,今天就是有些不开心,哪儿有张老先生说的那么严重。”温暖亲热地拉着李嬷嬷撒娇,“倒是嬷嬷,要多照顾着母亲些。”王氏怀的是双胎,可是十分危险的,当真马虎不得半点。
送走了李嬷嬷,温暖的困意又来了,于是躺到床上继续困觉。
温暖是被脚步声吵醒的,她掀开床帐,看见梨落在窗边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地瞎转,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天都已经入秋了,梨落的额头上还尽是汗意。
半点儿都不镇定的丫头。
莫非是自己睡太久了,又将她吓着了。
秋菊忽见温暖在看她,惊呼一声“小姐”。
温暖眉头紧锁,“这些年的礼仪都白学了。秋菊呢?”
梨落跺跺脚,哽咽道,“秋菊在外面给您熬药呢。”
“熬药便熬药,你哭个什么。”温暖这语气是软的,却也有责备之意。梨落跟她时间最长,也最不稳重,但她心里对梨落期望却是最大的。
“小姐……夫人发动了。”梨落几乎是哭着喊出来。她听到消息,知道自家小姐心中必是记挂母亲,便自个儿往老爷夫人的院子里跑了一趟,听到平日端庄贤淑的夫人传出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叫声,吓得她腿都软了。
温暖听到这话,也是吓得一哆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来,“多长时间了?”她趿着鞋就往外跑。
梨落见她只穿着一件素色里衣,连忙拿起一件外跑就去追温暖。
温暖到王氏的产房前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打眼一看,爹爹、大哥哥、二哥哥都站在了前头,忽地就流泪了,“娘亲……”她的心中万般自责,全家人便只有她在娘亲最最痛苦的时候还在贪睡吧!
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懂生子的痛楚和危险,她却没能做到在第一刻就站在母亲身边。
她懊悔得满脸都是泪,闷着头就要往里冲。温正卿一把拉住女儿,“暖暖,你不能进去。”
温暖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只记得念叨着“娘亲”。她要去看娘亲!谁都不要拦着她。
温正卿将女儿往温景之那儿一推,正色道,“看好你妹妹。”在数个年长的嬷嬷“产房不详”地惊呼声中走了进去。
连温景之和温行之都震惊了,他们都知道自家父母一直恩爱非常、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父亲能为母亲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不容易。
温暖的哭泣声渐渐小了,没有比父亲进去更合适的人了。夫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情感,不同于母亲与女儿之间的亲情,母亲现在更需要父亲的关心。
她只能祈祷,祈祷母亲生下两个弟弟的过程犹如上世一般平顺。
除此之外,她别无它法。
血又开始在她眼前出现,从一点到一滩再到布满她的整个世界。她的呼吸都不能自控,只能看着年长的哥哥,来汲取一点点温暖暖。
时间像是被洪荒吞噬,凝固在了某一点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响亮的啼哭声穿破屋顶,清脆悦耳。
“咚”的一声,一个小人儿倒了下去。
温暖听到耳边哥哥温景之和温行之同时发出的叫喊声,“温暖——”
她在冰原上行走,血色退去,留下一片茫茫天地。有一个小孩儿和她招手,她正要叫他,又一个小孩儿跑了出来,与先前那个孩子说笑。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竟背着她走远、消失。
身子急剧下坠,温暖猛然一惊。
温景之只见温暖抽搐一下,然后卧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暖暖!”温行之去伸手向她额头探去,烧已经退下了。
温暖缓了过来,看见自己床边疏朗俊逸的男子,十分歉疚地唤了一声,“大哥哥。”
温景之脾气最好,接人待物也最吻合,此刻只嘴角含笑道,“昏睡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过来了。烧也退了。”
他这样一说,温暖更是十分羞涩愧疚,“让大哥哥担心了。”
温景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他身后有一道声音立刻插了进来,“岂止是大哥担心,父亲和我也担心你呢,还有母亲醒过来之后问你,到现在我都没敢和母亲说呢。”
这声音带着几分气,似是恨不得将温暖千刀万剐了。
“你说你,生孩子的到底是母亲还是你,说昏就昏,把人都吓死了。”温行之毫不留情地抱怨。
温暖用被子捂住脸,她也不想说昏就昏啊,她只是控制不住她自己……捂脸流泪,无语问苍天!
“娘亲和弟弟可还好?”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温暖心中,方才见温景之唇角含笑得样子,温暖就放心许多。
“娘亲和弟弟都好。咦?你怎么知道是弟弟?”温行之抓耳挠撒。温景之只是在一旁看着两人有趣的互动。
温暖幸福地在床上打个滚,形象也顾不上了。接着又朝温行之眨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我不但知道是弟弟,还知道是两个弟弟。可是如此?”
温行之连都急红了,就是想不通温暖是怎么知道的,“就你聪明。跟个半仙似的。”
温暖吐吐舌头,她可不是半仙,可命运神奇,也算得知一二天机了吧。只是很多事都变了,她生怕了两个弟弟也一块儿变了。若是娘亲只生出一个弟弟来,恐怕她要难过好久吧。这感觉大概是,最亲近的人某一天忽然在世上消失了,还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我要去看娘亲和弟弟。”温暖对两个哥哥说,实则是含蓄地向他们提出请求,让他们到外边去,她总要换个衣服才能出去的。
温行之是个不明就里的愣头青,傻乎乎地站着,“我们一块走啊。”
温景之憋着笑咳嗽一声,“暖暖和先把药喝了再过去,我和行之先过去。”
温暖也憋笑回道,“好。”心想,二哥哥这个二愣子,傻不拉几的。
温景之扯着一脸不情愿的温行之走了,梨落将温暖的药一直热着,两人方一走梨落就将药端了上来。温暖昏睡的时候,又请张神医来把了一次脉,张神医说姑娘这是受到惊吓和过度紧张所致。梨落想了想自己听着夫人生产时的叫喊声都吓得两腿发抖,更别说自家娇花儿一样的小姐了。
温暖很是怕苦,但看到梨落端来的药,毫不犹豫地就接过去几口喝了,又皱着小脸儿拿起一杯白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秋菊伺候她换了件轻便又保暖的衣服,温暖便往梅馆去了。
还没踏进里间,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一个哭完了另一个接上,或是两个人一同齐声大哭,母亲轻柔而低声的哄着,偶还哼唱几句催眠曲。温暖驻足听了一会儿,岁月如流水,世事不停的在变迁,唯有王氏的温柔不变,自她有记忆起就根植在她心中。母亲,便是她心里最美好的存在。
母亲这样的女子,总是会唤起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想起那天,父亲将她推给哥哥,义无反顾的进去陪着母亲。直到那刻,她才知道,她父母间的情谊深重,真的不是挂在口边说说而已。
她渴望和母亲一样,能遇到一个能托付终身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真的不是徐帆,那么会是谁呢。
美好被一道嫌弃的声音打破,“这小子怎么那么臭!说拉就拉,是不是傻!”
刻薄的声音来自温行之,他忙不迭地将最小的弟弟抱给大哥,捏着自己鼻子道,“这小子把我衣服弄脏了,我回去换个衣服。”
温暖本想说他,但走进来后看见温行之袖上的大片污渍和狼狈不堪的面色,便忍不住轻笑起来。温行之可没时间和她斗嘴,只恨恨地瞪了温暖一眼就匆匆离去。
王氏召来嬷嬷,让嬷嬷带最小的儿子去换尿布,又招呼温暖,“暖暖过来。”
温暖乖巧听话地走过去,做到母亲榻边,伸出手捏捏母亲怀里另一个小人儿软乎乎的小手。
王氏心底是有几分担心的,“暖暖昨日没来,可是因为……因为不喜欢你两个弟弟?”家中一直宠着温暖,夫妇俩的经历大多都放在了温暖身上。现在又有了两个更小的,自是要分出绝大部分的经历到两个孩子身上。王氏担心温暖觉得受到冷落,从而不高兴。
温暖看着小人儿吹口水泡泡,小嘴撅得就快上天了。她笑道,“娘亲别胡思乱想,我可喜欢小弟弟了。只是昨天贪玩没有过来。”编了个拙劣的借口,可总比直接说自己因为担心娘亲,在娘亲生产时被吓晕了好。她可不想让王氏操心。
“弟弟们起了名字没有?”温暖问道。
“起了。”王氏的脸上写满了幸福,温正卿早几个月前就和她商量起孩子的名字了,选来选去夫妻俩都没有特别喜欢的。到了昨日温正卿又搬了厚厚的几本书到床前,才把名字定下,挑来挑去倒两个两个普通些的名字。王氏不求孩子飞黄腾达,只求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