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的速度委实不算慢, 隔天就被徐家老爷夫人亲自带着上门来了。
徐帆身上尽失平日风采, 整个人萎靡不已。说一千道一万, 这门前他是十分满意, 一点儿都不想退的。
奈何那人十分有手段,不过一日,他还未婚便在外头养了外室的流言就传遍了满京城。这也倒罢,凰儿的存在竟然也叫他堂上父母知道了。徐修气到几近晕厥,徐夫人素来以自己这个年少成名的儿子为傲,一时间也是伤心不已。
徐修气归气, 但毕竟老谋深算,稍一思量就明白徐帆这是得罪了那人了。事情若只停留在外室上面,那便是一桩风流韵事。若扯出外面养的是个男的, 徐家的面子当真是不要了。温家这个三姑娘,恐怕不是他们家可以娶的。
任凭徐帆啼啼哭哭,徐修还是抹下面皮带着徐帆上门了。
王氏正在月子里,不便出门见客。温正卿一早就领着温景之肃容坐在堂屋里,动也不动。待仆人打帘进来道,“徐家老爷、夫人和公子过来了”,他才稍微点了下头。
徐修与温正卿同朝为官多年,温正卿在他印象里一贯平和, 今日却是面上清冷,似乎是碍于面子才略略向他颌首。
徐修是官场的老狐狸了, 见温正卿这般作态, 心里便觉得十分不妙, “正卿,我今日来……”
温正卿在外头是乐得做个好人,可涉及到女儿终身幸福得事,他就未必待人宽宥了。不等徐修说完,温正卿挥袖,“徐大人和夫人坐下便是,我自有话问令公子。”
温正卿腔调十足,倒是让徐修和徐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思量再三,只得强拉着不舍儿子的徐夫人在一边坐下。
只剩早就受了徐修教诲的徐帆肚子一个人跪在屋子中央。
温正卿看着在下跪着的徐帆,责问道,“徐帆,我问你,你可是养了外室?“其实,若说徐帆这个年纪,真有几个通房也不为过。要说过错,错就错在要与他结亲的人是温家大房。温正卿夫妻偏宠女儿,是半点不肯让女儿吃亏的。女儿还没嫁过去,徐帆就在外面养了人,女儿真的嫁过去了,还不被人踩上一脚。再者,通房与养外室很是不同,外室便有些金屋藏娇的意味了,这样的做法就同给了温家一个耳光一般。是以,外面才传得漫天风雨。
徐帆带着几分呆滞地抬头,看看面色深沉的温正卿,又看看同样一脸怒色的父亲,还有默默抹泪的母亲,才不甘道,“是真的。可是,我……心里只有三妹妹。”
三妹妹这称呼,关系好的时候便是亲昵,落到这种时候还叫三妹妹,便是蠢了。
徐修恨不得给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巴掌,他提溜着他来息事宁人,这个蠢材反倒惹上事了。
温正卿反手便是一个茶盏砸下来,惊得徐帆母亲尖叫一声,忙挡在徐帆面前将自己的儿子护住。
徐修看着这母子俩如同唱戏一般,心想自古慈母多败儿,徐帆有今日,与宠溺他无度的母亲不无关系。
他索性站起身来,朝温正卿深深地鞠了一躬,“正卿,三姑娘秀外慧中、名冠京城。小儿孟浪,实是配不上三姑娘。我今日携他来,一是负荆请罪,二是你商议退婚之事。”徐修知道温正卿在女儿的婚事上容不得半点沙子,与其让别人提出来打脸,不如自己主动些面上好看。
“老爷!”徐夫人心碎欲裂,“咱们不退婚,咱们不是说好来认错的吗?”儿子私下里和她说了,是真心喜欢温家三姑娘的。放走了温暖,儿子再去哪儿找一个心仪的女子去?难道要让她这苦命的儿子在一个男人身上耽搁大好年华?
徐修狠狠地瞪了老妻一眼,“闭嘴!”
徐夫人还想说什么,只听一阵杂乱的声音道“三少爷”。温行之风风火火地冲杀了进来,拉开护在徐帆身前的徐夫人,抡起拳头对着徐帆就是一通乱走。徐夫人哭着扑上去,温景之见形势不对,也连忙去拉弟弟。温行之是习武之人,温景之一介书生,徐夫人又是女流,怎敌他有蛮牛般的力气,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够了!”温正卿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温行之不敢违背父亲之言,更不想将徐帆就这样打死了在自家闹出人命,才十分嫌弃地推开被揍得满脸是血的徐帆。可似乎还是十分不甘心,又走过去加上一拳,又“呸”了一声。
温正卿恼怒徐家的隐瞒欺骗,但如同温行之这样也很失礼教,“你不好好练武,来这撒什么泼?”温行之已经到了闭关准备武举的阶段,怎料又突然跑了出来。
温行之为这事儿憋了许久的气,偏温暖不准他插手,他实则早就想把徐帆揍上一顿了。
他指着徐帆,道,“父亲,你信他在外面养女人?他根本不是养女人,他是……”
“三公子!”徐修喝止住他,他预感到温行之想要说什么,“三公子就别说了,给你我两家留个薄面可好。老夫会想个妥当的理由退了这门亲事的,绝不让三姑娘名誉受损。”
徐修的一张老脸已经快撑不住了,万万没想到温行之是知道这事的。他端详了温正卿和温景之几秒,觉得他们大概还是不知道的。只要温行之不说,他什么条件都应下,便还是能瞒下去的吧。
温行之顺着徐修的目光看过去,是尚在混沌中的父亲,一边还有同样混沌的哥哥。他暗自捏捏拳,徐温两家关系不算极度亲密,父亲和徐修在官场上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十分不自然地妥协道,“是行之不周到,还请伯父谅解。”
那端温行之才将人打完,消息就传到后面来了。温暖捏着鼻子看奶娘给淇哥儿换尿布,淇哥儿愣是不配合,小脚十分有力的胡乱蹬着。温暖轻轻扯住他的一只小胖脚,示意奶娘动作快些。一个小丫鬟不知何时到了几人面前,急匆匆地道,“夫人,小姐,三少爷在前头把徐公子打了。”
温暖暗道一声糟了,看向王氏时,便见王氏一脸莫名却又十分焦急。王氏在月子中,近来的胡言乱语肯定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没轻没重的丫头传到了耳里。她叫招了招手,让别的人来替上,自个儿连忙道了母亲那头,“娘亲。”
“暖暖,这是怎么回事?”王氏十分焦急,撩起被子就要下床。
温暖摇了摇头,止住她的动作,心里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十分困难地开口,“娘亲不不要这样,我先去前头看看,再告诉您。”她心想徐帆八成是来退婚的,要瞒也瞒不住了。
眼看王氏还不放心,温暖又拍拍王氏的手,“娘亲放心。”又对李嬷嬷道,“劳烦嬷嬷好生照顾着母亲。”
从这儿到梅馆见客的正厅,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于是温暖也没带什么丫鬟。
她没想到前厅的阵仗这样大,不过气氛已经十分缓和,只有徐帆一张又青又肿还带着血的脸和小声哭着的徐夫人身上能看到先前激烈地发生着什么。
婚事是成不了了,可礼数不可偏废。
她向着自己父亲行了一个礼,又向徐修和徐夫人分别行了礼,恭敬道,“伯父,伯母。”
温正卿和徐修已经在谈退婚的事,没想到温暖却在这时候来了。最激动的莫过于徐帆,他的心中尚存一丝幻想,看见温暖时眼睛都亮了一下,“三……三姑娘,咱们可否不退婚,我会待你好的。”
徐夫人也仿佛看到了希望,听说温家大房一家子都爱极了这个女儿,只要小姑娘愿意,那还谈什么退婚,“暖暖,伯母很是喜欢你,以后你过来了,不会像其他婆婆那样拿捏媳妇儿。我对帆儿怎样,就对你怎样,就当你是伯母的亲女儿,好不好?”
温暖算是看出来了,徐夫人是个宠子无度的,说是对自己好,说到底还是为自己儿子着想,把自己当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呢。温暖心知周承曜已将徐帆有龙阳之好这事单独给徐帆父母透出气儿去了,她也不说破,只稍微点一下,“伯母对我自然是好的。可是徐公子养的这个‘女子’实在让我无法接受,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温暖的“女子”二字咬得十分重,听得徐修和徐夫人心里都是一凉,徐修更是在心里叹气一声。
徐帆心里又痛又不服气,心想我有凰儿,那你温暖不也是跟端王不明不白地出现在我宅子里吗?他想当着这儿所有人的面问问,她和端王又是怎么回事?可是想到那人的警告,徐帆缩了缩脑袋,他不敢,他只想哭。
温正卿一直担心女儿知道退婚一事会伤心,可看女儿风姿卓卓地站在这儿,进退有度又不见半丝哀怨地模样。温正卿心中赞叹,不愧是自己悉心教导出的女儿!
一个徐帆又算得了什么,他的女儿如此优秀。只要他们不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