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猝不及防又好奇地红着脸抬头, 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位英明在外的王爷。
温暖细细算来, 她也是有一阵子没见周承曜的了。也亏得周承曜还算守信用, 真的没再做出翻墙跃室的行为来。
她看见走过来的人, 身形挺拔,眉目清朗。戴着羊脂玉的做的冠,袍子也是同样的雪白,袖口用同色的云起纹锦锻镶了边,风姿出挑,无人出其右。
周承曜眉目平和地看着众人, 实则目光直落到温暖一人身上。她站在淇哥儿和涣哥儿的小床前,一张脸清秀素净,没有半点雕饰。又看她气色极好, 周承曜心情大好。
他走到做得好生精致的小床前,看见淇哥儿和涣哥儿都在睁着眼笑,两个小家伙不时挥挥手蹬蹬腿的样子,好生可爱。
他和温暖的孩子要是活了下来,便也是如此吧。
他不知从哪儿弄出个东西,悬在两个哥儿的上方,那东西上有着繁复的连花纹和连珠纹,还错嵌着深蓝色的石头。温暖一眼就认出那是许久前她去摘星楼想买却没买下的外域工匠所造的长命锁。
两个哥儿看样子是对着东西十分喜欢, 纷纷伸出小手去抢。周承曜偏不给他们,只是将长命锁晃来晃去地逗他们玩儿, 涣哥儿还“咯咯”地笑了。
周围的姑娘们个个都偷偷地在笑, 别看端王素日里板正着一张脸, 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倒是个会哄孩子的。
只玩了一会儿,淇哥儿和涣哥儿谁都没抢到,淇哥儿嘴一瘪,眼看就要哭了。
周承曜赶紧将小锁放到他的小胖手上贴着,轻声哄道,“好哥儿,别哭。男子汉怎么能做个小哭包。一个小锁有什么了不起,你喜欢我改日再给你送上几个。”
淇哥儿摸到了东西,咧嘴笑得开心。
温暖瞪他一眼,好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平时都不对自己姐姐笑的,今日被一把长命锁就收买下了。
温暖的这眼神刚好被周承曜捕捉到,她赶紧收回眼,低垂着头。
“温暖。”周承曜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啊?”她有些受惊,屋子里的姑娘们可多着呢,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要做什么。
“你将他抱起来,我把长命锁给他戴上。”他目光流转,落到温暖的身上。
温暖心跳如打鼓,呆呆的立了一会儿,才有些手忙脚乱地抱起弟弟,“王爷怎就将这东西给他了。他还小,要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周承曜见她这样客气,面上尽是无所谓的表情,“这是本王给两位哥儿准备的满月礼物,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之说,死物还能比人贵重不成。”
周承曜平日里拿刀拿剑的,却也不是个粗糙的人。修长的食指灵活又小心的将长命锁栓在淇哥儿的脖上儿,淇哥儿摇摇头,那锁子就发出一阵清脆地铃铛声。“这是淇哥儿还是涣哥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擦过温暖的手被,带起一阵酥麻之意。
温暖战战兢兢地将手缩回来,小声道,“这是淇哥儿。”
周承曜嫌弃她离自己离得那么远,随意瞥了瞥,满屋子都是女眷,倒也不好叫她近些。他又低下头看了看淇哥儿,末又看了看涣哥儿,两个哥儿长得一模一样,且都还十分的玉雪玲珑。他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本王眼力差还是怎么的,竟觉淇哥儿和涣哥儿都一个样儿。”
温暖比在场的人都要与他熟一些,因此不加掩饰“嗤”地一声就笑了,“王爷的眼力没问题,分不清才是正常的。他们俩比起其他的双生子,还要像上许多。”
温暖的话音刚落下,温媛这个实心眼地便凑了上来,“王爷这样也是无妨的,我到现在都分不清两个弟弟呢。”
周承曜似有几分兴趣地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小姨子,又想到另外一个人。一个天真活泼,一个沉默寡言,也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温暖将淇哥儿放回小床里,周承曜又让温暖将涣哥儿也抱了起来,又从哪儿不知摸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长命锁,给涣哥儿也带上。涣哥儿欢欣鼓舞地拍拍小手,伸着手就向周承曜要抱抱。
温暖是在有些胆颤心惊,暗自斟酌了一下是要把小家伙给他还是自个儿继续抱着,孰料周承曜已经身处手来,“让本王抱吧。”
周围已经有女眷在诧异,都说这沙场上走过的人杀气重,小孩子见到都害怕,端王竟还如此有孩子缘呢。再看素来冷冷清清的端王,也真是喜欢这两个孩子的模样,含着一脸潋滟地笑意就将孩子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温家的双生子真是好福气呀!
周承曜前世没抱过孩子,这世也是头一次。
刚满月的孩子身上还柔软得不行,许多地方也还没长好,温暖生怕他将涣哥儿伤了。一时心急,也顾不得身份礼数了,只挨着端王,急急道,“你别这样抱,用这只手托着他的脑袋,对,就这样。这只手托着他的小屁股,……轻点儿……”
像他这样的出生,又有几个人敢对他这样指手画脚。偏他也只不烦温暖,一言不发地听着温暖教训,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番折腾下来手足无措、诚惶诚恐,手里将将满月的婴儿比起可以掌握千军万马的虎符还重上几分。
调整好了姿势,便轻松了许多。尤是涣哥儿的一举一动,明显透露着对他的喜欢,在他怀里又是伸手又是伸脚还不停地吐着泡泡。
周承曜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
有年纪大的夫人看着端王露出呆滞之色,好心道,“涣哥儿是十分喜欢王爷呢。”
周承曜十分自得的笑了,脸上满是明朗,对涣哥儿说道,“等你长大了,本王教你读书写字骑马打猎好不好?”
众人越发地看不懂的了,若说端王喜欢涣哥儿,可也没必要喜欢到要将别人家的儿子当自个儿儿子养的地步。若说是讨好温家,端王自己也不是无权无势的,何需要故意讨好。
在场的大多都是人精,前两个理由被否了,便想到了第三个。有些人的目光便在温家几位姑娘身上打量起来。
温家大姑娘是庶出,据说不受嫡母喜欢,找了个普通人低调地嫁了。剩下的三位姑娘中,三姑娘先前是说了亲的,只是未婚夫那边忒不争气,被这小姑娘把婚退了还沦落成了笑柄。如此,温家三位姑娘都算待字闺中,也不知道端王看上的是哪一位。
若是那庶出的二姑娘,顶多也就做个侧室或者妾室,其余的人还是有想头的。若是三姑娘和四姑娘,那可真是断了一众姑娘和妇人的念想。
周承曜将涣哥儿抱了一会儿,忽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温暖起先没看书来,只觉得周承曜一直蹙眉看着自己。温暖遂低头将自己从脚开始打量了一遍,没什么不对劲儿。空气中一阵十分难以言喻的气味儿散开来,温暖蓦然抬头往周承曜身上一看,果然他的前襟一片湿濡。
淇哥儿这是,尿了!
尿在了如同清风雅月的端王爷身上。
屋内的人也很快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低低的议论声在人群间传开来。
周承曜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小子太过分了些。先前表现得那么喜欢他的,原来是为了这一泡童子尿做铺垫。
温暖十分地难为情,她赶紧找来奶娘,让奶娘抱着淇哥儿去换尿布,又十分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涣哥儿年纪小,时常这样,家里谁都免不了被他尿过。往后等他大些了,懂事了,我让他来给王爷赔礼。王爷这次就暂且,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承曜点了点高贵的头颅,“你何需如此紧张,本王爷没说要治他的罪。只是……这一身让本王一会儿还如何出去见人?”
周围想起女眷们刻意压制着的笑声,莫说是她们要笑了,就连温暖都忍不住想笑了。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招来秋菊,想让秋菊带周承曜去换衣服。转念又想了想,肇事的是她的亲弟弟,他好歹是个王爷,叫个丫鬟随他过去难免不周到,想来想去还是要亲自走一遭。
于是她吩咐梨落到前院去请温景之,又嘱托温雅领着温媛在母亲来之前好生招待过来后院看两位哥儿的客人,自己带上秋菊随着周承曜到大哥哥的兰亭走一遭。
温暖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可到我大哥哥的院子里将衣服换上一换。我大哥哥与您身量相当,就是不知有没有没穿过的衣服。”周承曜金樽玉贵,除了战场上艰苦些,其余时候什么不都是挑着最好的。先帝宠小儿子,当今宣和帝也宠这一母同胞的弟弟,吃穿用度无不是按着最好的来。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不会穿大哥哥穿过的衣裳。
周承曜心里却是这样想的:穿没穿过倒不打紧,温家长房嫡子的衣服必是寒碜不了的,总比身上这一套被童子尿糟蹋了的好。他素来是有几分洁癖的,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除此,他倒还生出几分促狭的心思来,于是唇角轻勾,慢吞吞地道,“我怎么会嫌弃景之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