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 一载轮回转眼而过。
她才回家时,爹爹和阿母都十分震惊, 特别是曾经收到她信件的母亲, 还好父母都没有过多的追问。
韩国割地求和,仍然被秦军铁骑横扫灭国。秦王挥兵赵国,一路畅通无阻。
爹爹整日唉声叹气,恨不得自己能像那些武官一样披甲上阵。这种忧郁的情绪弥漫到了整个夏家。
紫苏更是烦躁不安,向爹爹建议道,“爹爹,我们搬走吧。离开赵国,去关外!”
“苏儿,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夏御史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君君臣臣,爹是赵王的臣子, 更是赵国人。怎么能做这样不忠不义的事。”
“爹,秦国积蓄力量已久, 势不可挡, 别说是韩国赵国, 不久之后中原定是一片战火。”要么离开,要么成为秦的子民。她那一身傲骨又迂腐的爹爹, 怎么能接受成为秦国子民的现实。
她更不想留下, 那人不是说了么, 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她!
“你简直是胡闹!”
夏夫人连忙拉住自己的丈夫, 自己则悄悄抹着泪, “你们好好商量,怎样都好,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
“姐姐我怕——”紫芝靠倒在紫苏怀中。
小姑娘就快十三了,越发的清丽可人。
“别怕!”紫苏抱紧了她,“秦人又不像他们说的会吃人,再怎么强悍不也是人。”
紫苏的母亲生生横了紫苏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紫苏识趣地闭嘴,她知道她曾经的出秦和一身落魄的回来已经成为了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这不,邯郸的人都只知道夏家的大姑娘为国出秦生死未卜,并不知生死未卜的她现下正在家中。也亏得爹和莪阿母疼爱她,没将她赶出去。
“苏儿,你来!”夏夫人叫住她。
紫苏不情愿地将妹妹放开,又拍拍妹妹的头,才跟着母亲走。母女俩进了紫苏的闺房,紫苏侍奉着母亲坐下。
“我那日去让人去看了东头的那户人家,虽是落魄了些,可到底是正经贵族出身。又只有一个儿子,你若是嫁过去不用应对妯娌,离家又近阿母也好帮帮你。”
“阿母,我这样的身份,人家肯定是嫌弃的。”阿母一门心思地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可她根本就没了嫁得打算。
夏母抹泪,“到时候自然不能说你是我家大姑娘了,只能说你是紫芝的贴身丫鬟,愿那家人能高看你一些。”
“我也算嫁过人的,现在人家不知,难道洞房花烛的时候也不知吗?再说现在战事当前,等战争平息了再说吧。”
夏目惊得帕子都掉到地上,“你是说你和秦王……人家不是说秦王不好女色吗?”
紫苏轻笑,心想秦王的孩子都出生了吧,怎么还有这样的传闻。她趴在母亲膝上,“其实紫苏不想嫁,紫苏想一直陪着您。日后妹妹出嫁了,有紫苏在身边,阿母和爹爹也不会孤单了。”
夏母轻叹一声,轻轻抚着她的头顶。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能让她不嫁呢!总会找到不嫌弃女儿的人的,二嫁也不算什么的。
紫苏走在邯郸城内,昔日赵国的首都竟变成了这落魄的样子。街道两侧都大门紧闭,她想买些针线都买不到。衣衫褴褛的人们带着自己的家当四处奔逃,听说秦军离邯郸城外不过七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上来。
紫苏心里烦躁不已,若不是爹爹迂腐,他们一家也不用再邯郸城里担惊受怕。她现在要做的,是在秦军打进来时保护好全家人。赵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她转身就往家里狂奔……
一道人影闪过,她脖子上的细线断了,细白的脖颈硬是被勒出一道血丝。紫苏伸手往心口一摸,那个东西不在了!
那是多年前的雨夜里那个重伤的少年,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紫苏匆匆回到家,见到阿母和紫芝都在,“爹爹呢?爹爹在哪里?”
“你爹他被大王诏进宫去了。”夏母泪眼汪汪。
“宫里比家中安全,阿母不要担心。”紫苏转身吩咐下人,“带几个人去将家里的窖穴搬空,再放一些生活用品进去。挖几个隐秘的通气孔。”紫苏怕秦军杀红了眼,进了城也止不住。
夏母早就没了主心骨,紫芝年纪又小,紫苏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天刚刚擦黑,整个窖穴就搬空了,又填入了些许生活用品。
******
秦军的军营里,四处都是身着黑色铠甲、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一簇簇火光将军营里点亮得如同白昼一样。
秦王一身黑衣伏在案前,他下颚比从前更坚毅了,那双眉眼也更是清冷了。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不经意地画了个圈,坚定地指向某一点,“攻城吧!”
众将士纷纷领命,按照事先的布置,开始对赵国进行最后一击。
待众人走后,秦王才轻轻咳了一声,赵高连忙端了药过去。秦王拿过来一口喝下,身周的人总是劝他爱重身体。可是他却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只有让大秦不断向前,他的心才渐渐充实。否则,那颗心空空荡荡的,连个安放的地方都没有。
她呢?是在这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邯郸城内,还是如她所说放马关外去了?
秦王苦笑一声,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秦军开始了最猛烈的攻势,赵国最后的军队和秦国最勇猛的战士拼搏着,邯郸城内地动山摇。即使是经过嫪毐之乱的紫苏,都被吓得满身是汗。
“姐姐,那是什么声音。爹爹他……”
紫苏满手心的汗,她随意在衣上擦擦,捂住妹妹的耳朵,“别怕别怕,很快就结束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声音了。”
没有人敢歇下,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一根稻草即将压下。
催人心肝的等待,漫长的、惊恐的……终于,夏府门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喧嚣的声音,“城破了,秦军攻进来了!”
“快逃!”
人们的呼喊声,嚎啕大哭声,混乱一片。
紫苏呆了片刻,厉声大喊,“全都给我去窖穴。什么都不准带,里面的东西已经足够了!快——快!”
她看见母亲已有下人护着往窖穴去了,她自己一把抱住哭得喘不上气的妹妹,艰难地跑着。
自小产后她的身子就比以前虚多了,随便动动都是一声汗。到了窖穴,她将哭晕的妹妹放到母亲旁边,又见周围的女眷哭得不行,更是无力。
“都给我闭嘴!”她强撑着吼了一声,“之所以让大家到窖穴里来,就是因为窖穴在地下,出口又隐秘,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安全是无虞的。若是你们再哭,我会让人把哭的人丢出去……”
此话一出,一时寂静无比。紫苏满意地笑笑,“白日里给男丁都发了武器,以后男丁就负责守夜,白日里由女眷负责。大家惊醒着点,虽然安全,但也要以防万一。”
“是——”大姑娘顿时间成了整个夏府上下的神。
赵王见大势已去,逃又逃不了,匆匆让人拟了降表,呈给畅通无阻地行在城内官道上的秦军将领。
旭日照常升起,只是江山已易主。
秦国的铁骑遍布了邯郸的街道,连皇宫也不能幸免。
少年君王身着冕服,坐在曾经属于赵王的位置上,接受赵王和赵国臣子的朝拜。
赵王年迈松弛的脸上讨好的意味明显,恭敬得恨不得一个头磕下去能把白玉地砖磕出个洞来。
夏御史直挺着身躯,愤恨让他浑身颤抖不已,“不从周礼,肆意发兵他国,蛮不讲理的秦人!”还有那媚颜屈膝的君主,让他好生难过。
夏父这一辈子读遍了圣贤书,临到关头,想骂几句脏话解恨都骂不出来。
真是太屈辱了!
他和周围几位同僚直疼的身姿分外惹眼,立马又秦国的侍卫走过来,强行按着他们让他们行跪拜之礼。
“老夫这一辈子跪天跪地跪君主,跪不得别人!”
“你少说两句!”赵王急了,这个夏御史真是糊涂!
秦王似笑非笑,“寡人既已灭赵,赵成为我大秦的土地。寡人不正是君主吗?”
夏父真想吐一口老血喷死这个无耻小儿,“竖子!”侍卫抽出刀来,眼看就要结果了他。秦王一挥手,“先压到牢里,之后再议。”
一切有序地进行着,秦王真正成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秦国的版图再一次延伸……
所有人从窖穴里出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不知道是该感谢赵王最后投降,还是该感谢秦军还算训练有素,并未进行烧杀抢掠。
紫苏忙派出小厮去打听父亲的情况,只愿父亲和她们一样平安才好。
阿母急得在家里踱来踱去,半刻闲不下来,“苏儿,我只怕你父亲他有个三长两短。只要他回来,这官不做了也行,让我去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