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范丽华嘱咐了自己的司机,不要将自己受伤住院的事外传,但这个消息还是并不意外地被传了出去。季宛宁走后不久,来医院看望范总的人便陆陆续续出现在病房。他们的反应之快超出了范丽华的想像,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个职位上已有几年的阅历,范丽华几乎会认为这便是人心所向了。
杨建国是下午回来的,给受伤的妻子带来了自己做的可口小菜。当时公司里一名下属正好也在,看到杨建国细心地把饭菜给范丽华分置好,又将餐具递到范丽华手里,那名下属大发感慨。
“都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身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男人,看来此言不虚!”他满脸羡慕地赞叹,“范总的家庭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谓事业爱情两丰收啊。”
范丽华矜持地微笑:“哪里,也不过是寻常百姓的小日子罢了。”
杨建国只是微笑,点头,一如既往地并不多话。下属又发了一通感慨,然后不失眼色地表示范总应该好好休息,他不多打扰,便留下带来的礼品识趣地离开了。范丽华含笑看着下属的背影,那背影让人略微感觉出一丝卑微的迎合来。她忽然想到下属的那句赞叹:范总的家庭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谓事业爱情两丰收啊……觉得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来说,真可谓一个莫大的讽刺。
如果那盘碟片里的内容被公之于众了,这些人的嘴里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范丽华暗想,她似乎真的听见一些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朵:
“什么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全是假像,用来骗人的……”
“早看出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了,爬到这一步,也不知是跟多少男人睡出来的……”
“平时故作矜持,其实跟人暗渡陈仓,狐狸精坯子……”
范丽华被自己的想像吓住了,不由自主甩甩头,仿佛要把那些声音从自己的想像中甩开,抛得远远的,以免触痛到她现在的伤疤似的。
“怎么了?”杨建国吃惊地问。
范丽华忙摇头:“没什么,头有点儿疼。”
杨建国皱紧眉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疼得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来看看。”
范丽华急忙阻止他:“不用不用,就是一下子,现在已经好了。大概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要紧。”
杨建国看看桌上剩的饭菜,那是他回家以后烧好带来的,范丽华只吃了几口,便说吃不下去了。“再吃点吧,你吃得太少了。”他劝妻子道。
范丽华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来。她抬手抓住丈夫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老杨,真对不起……”
有一个瞬间,范丽华觉得心里有种冲动,就是想把事情真相对丈夫说出来。也许丈夫会大发雷霆,离她而去,但她心里或者反倒会好过一些。
然而当杨建国却像是永远不能领会她的心境,用和平时一样淡然的语气说:“说这个干什么,老夫老妻了。”
范丽华心底的那股冲动倏然消失了。她无精打采地说:“你看,平时家里都亏得你照料,我忙得也顾不上家,现在这一受伤可好,还得让你料理我……”
杨建国淡淡地一笑:“没什么,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范丽华抬眼看了看杨建国,杨建国却收拾了碗筷走出了病房。她的目光落了空,呆呆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由又想起了那件事情,焦虑和恐惧再次袭击了她。已经是第四封信了,在第三封索要五万元钱的信后,那张碟片悄然出现,是否意味着一种对她的警告和提醒呢?她已经竭尽全力才又付出了两万元,个人帐户已经空空如也,再也没有能力应付。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也许那个人就要失去等待的耐心了!
杨建国端着洗过的碗筷回来了。范丽华的注意力忽然落在丈夫身上。她看到丈夫表情平淡的面孔,宽厚但微微佝偻的肩背,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常见的臃肿腰腹,无精打采的、拖拉的脚步……
在这个身影之上,另一个身影倏地覆盖上来,那是高山健康结实、不失活力的身体。除了外观上明显的强健之外,范丽华联想更多的是在得体衣物掩盖之下的内容。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经受着隐身敲诈者的威胁折磨、头上带伤躺在病床上、丈夫在体贴地为她忙碌时,她却在想着和另一个男人的xing爱场面,这种事情实在太过荒唐,但意念就是这样不争气地难以自控……高山强健有力的裸体,饱满跳跃的肌肉,手感光滑的皮肤,若有若无的特殊气味,昂然挺立、长驱直入、持久善战,一次次带给她极致的满足……仅仅是这样的粗糙回忆,已经刺激得她砰然心动起来……
范丽华羞愧极了。当新的欲念从心头升起,使得她喉咙干涩、身体潮湿时,她为自己对xing爱的如此迷恋感到羞愧不堪。她紧闭眼睛,努力驱除脑海里那些纷杂暖味的画面、声音,以想像工作琐事、甚至是那个敲诈者带来的威胁去驱逐它们,逼迫自己的血脉不要沸腾,呼吸不要急促,心跳不要剧烈……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忽然问道。
范丽华吓了一跳,睁开眼,却见杨建国的脸离她很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脸上有一种探究的神情。
“哦……”范丽华长长出了口气,掩饰地说,“我好像睡着了……”
杨建国仍然盯着范丽华的眼睛,脸上有着探究的表情,而声音却很平静:“你好像有点儿激动。”
范丽华默默看着丈夫,发现自己体内的火焰并没有熄灭,相反,却因为杨建国的注视而愈发旺盛起来。她忽然抓住杨建国的手,低声地、急促地要求:“老杨,亲亲我……”
杨建国似乎吃了一惊,继而脸上呈现一种复杂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范丽华。
范丽华眯着眼睛,坚决地要求:“老杨,我想你亲亲我……”
杨建国犹豫了一会,眼皮撩起来看看病房门口,然后凑向范丽华的脸,去吻范丽华的嘴唇。当他的嘴唇一碰到范丽华时,便被她贪婪地捕捉住。她的唇、她的舌,像是饥饿了很久的孩子猛地叨住了母亲的**,努力吮吸着,直至将他弄痛,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杨建国从范丽华的唇舌中挣脱出来,将身体退后一点距离,喘息着,表情复杂地看着范丽华。范丽华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她闭着眼睛,意犹未尽地沉浸在一个特殊的状态中,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睁开眼睛,用隐含着怨尤的目光看着丈夫。
“你……你总是这样……”范丽华的脸上流露出难以言述的表情,轻声说,“难道我就不是一个有需要的女人吗……”
杨建国几乎显得有些无措。他垂下头,低声说:“这可是在医院。”
范丽华“哼”了一声,语气里有微微的讥讽:“在哪儿都一样……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杨建国似乎被激怒了,用挖苦的眼神看着范丽华:“要是你们那些下属看到他们的范总连在医院病床上,都有这样的风姿,只怕真要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这话狠狠地刺痛了范丽华,她的脸上升起了怒气,严厉地看着杨建国:“这是我们夫妻的私事,你扯到那么远干什么?再说,我是你老婆,有一点儿这样的要求算得上过份吗?你自己也不想想,咱们有多久没过夫妻生活了!”
杨建国下意识地抬眼看看病房门口方向,压低声音:“我不想跟你吵架……咱们不过夫妻生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差不多每天都回来那么晚……”
范丽华忍不住打断他:“算了吧,难道你真的需要我提醒,你是宁愿……”
话说了一半,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范丽华立刻住了口,和杨建国一起往病房门口看去,让她大吃一惊的是,门口竟然站着高山!
高山手里提着一个大花篮,脸上含笑,在门口客气地说:“范总,听说您住院了,我来看看您,没打扰您吧?”
范丽华饶是阅历丰富,在这样的当口,也捺不住有些脸红。她不敢回头观察杨建国的表情,也不敢正视高山,只得把目光投向高山身旁的某个点,努力使自己的笑声和语音都显得比较正常。
“哎呀,是高处长,真没想到!”这句话倒是出自内心,她怎么也没想到高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面前。“怎么这么客气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只不过受了一点点小伤,特意让他们别张扬,谁想到……”她做出了很无奈的、领导干部特有的那种暗含优越意味的姿态,不无周到地说。
高山脸上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的笑容。他走近范丽华的病床,将花蓝放在地上,主动地、礼貌地和病床旁的杨建国握手,客气地寒暄道:“是范总的爱人吧?你好,我姓高,您就叫我小高好了。”
范丽华悄悄注视着丈夫的反应。她看到杨建国表情平静,带着一种惯有的漠然,和高山握了一下手,简单地招呼道:“你好,你客气了。”然后便松开了手,让到一边,不再说话。
高山和其他的访客一样,关切地询问范丽华受伤的原因、伤情的轻重,感慨范总工作繁忙,开车时必定是因为思虑公务才分心走神、导致车祸的,庆幸范总反应敏锐、及时做出决断,才得以扭转险情、将大灾祸化为小事故……
高山说得那么自然、流利,仿佛他实实在在就是范丽华手下的一名员工,所说的这些话的的确确出自他的内心似的,以至于一直不敢正视他的范丽华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镇定,保证了他们的谈话有问有答,顺利进行了下去。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杨建国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坐着,平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时而,高山的某句话需要向听众求证从而将目光转向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时,他也会微微笑笑,以示对高山所说内容的赞同。这种平和友好的态度,使得范丽华和高山的谈话保持了最自然的状态,一直进行到即将结束时,杨建国才插了进来。
“高处长很年轻,算是跟我们隔代了吧?”杨建国像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高山微微一愣,马上笑着回答:“嗨,哪里哪里。也谈不上年轻,都是往四十岁奔的人啦!”
杨建国微笑着,又问:“高处长这么年轻有为,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他转向范丽华,亲密地征询范丽华的意见,“丽华,你说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范丽华心里一阵紧张,一时弄不清杨建国这话里是否隐藏着什么用意,因此不便于清楚地表态,只是含糊地笑笑。
高山直到此时才略显出一丝尴尬,而这也是面对“长辈”夸赞出现的合情合理的表情。然而这显然影响了他语言能力的发挥,“嘿嘿”地笑着,客气了两句,便站起身说:“范总,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就此告辞了。”
范丽华不便表现出过份的热情来。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敏感,也许只是因为刚才他们之间的争执,她对杨建国忽然感到一丝忌惮,不愿意惹出什么事非来。于是对高山的告别,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客气话,便道“再见”了。
杨建国一直将高山送出病房外。虽然今天所有来看望范丽华的来客都领受了这样的街遇,杨建国送高山的时间还是显得过份长了。范丽华在病床上焦虑辗转,不知道杨建国为什么会将高山送出那么远,走廊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难道他对他们的事情有所察觉了?难道他在向高山求证?难道……
正在忧心如焚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杨建国拖着步子走回了病房。范丽华心里暗自紧张,做好了应付杨建国发难的准备。
然而,杨建国只是走到病床前,将高山带来的那个花蓝拎起来,拎得高高的,放在眼前颇有兴味地看,嘴角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杨建国轻轻地嘟哝了一句,斜过脸,若无其事地问范丽华:“丽华,你说是这样吗?”
范丽华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很麻木,不知在想些什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丈夫,没有说话。
杨建国似乎并不期望得到妻子的回答。他拎着花蓝的手一松,那个花蓝“扑嗵”一声落在地上,惊得范丽华微微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