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宛宁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
“范姐的电话?”苏阳已经从季宛宁接电话的内容中听出对方是范丽华了。他有些好奇地揣摩着季宛宁的表情问。
季宛宁点点头,走回苏阳身边躺下,笑了起来。她笑笑,停下来想想,又笑,像是失去了控制似地,笑得厉害极了。苏阳在一边看着,不明所以然,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苏阳边笑边问季宛宁。
季宛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被这笑弄得痛苦起来。她笑着,发现自己头脑中其实并没有在想范丽华和杨建国的事,而是想到了自己从前一些可笑的经历。比如那个直截了当向她提出做情人要求的教授,比如那个一上她的身就会破门而出的第二任男友,还有那些拐弯抹角想来她家“作客”的男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事情,难道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吗?
在不可抑制的大笑中,季宛宁的眼泪流了下来。最后她的大笑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哭泣。苏阳温柔地拥抱她,抚慰她,直到她最终平静下来。
季宛宁觉得身体像是被淘空了,有种畅快的虚弱。苏阳把她搂在怀里,他并不强壮,但却那么温暖、安全。
“笑够了?也哭够了?”苏阳问道。
“嗯,够了。”季宛宁满足地躺在苏阳怀里,点头。
“不想跟我分享?”苏阳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季宛宁。
“想,太想了。”季宛宁仰起头,热切地吻苏阳的唇,用力吸吮他柔韧的舌,发现自己对他怀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和你分享一切。”她说,并不为自己心里有所隐瞒而感到羞惭,因为她已经认识到,爱他并不意味着没有谎言。
苏阳紧紧地抱她。
“知道么?”季宛宁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的搂抱挤压成一个孩子了。“你这么抱我,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我也这么紧紧地抱着一个布娃娃,因为喜欢,差点儿想把它揉碎,然后吃到肚子里去。”
“真的?”苏阳常常用这样的语气问她,并不代表不相信,而是流露着对宝贵事物的珍惜。“你把它吃下去了么?”他半真半假地笑着,问她。
“有一次,我咬坏了它的一只耳朵。”季宛宁笑起来,“妈妈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太喜欢它了,想把它吃下去。妈妈认为我说谎,把我打了一顿,以后再也不给我买布娃娃了。”
“你妈妈不相信你说的是真话。”苏阳同情地说。
“是啊。其实我真的是太喜欢它了。”季宛宁回忆着说,“所以后来我会撒谎了。因为有时候你会发现,撒谎可以让事情变得更简单,而且还能让你爱的人也爱你。”
苏阳用一只手扶起季宛宁的脸,凝视她,“我爱你,可不是撒谎。”
季宛宁笑了,含情脉脉地回望他的眼睛:“我也是,你放心。”
苏阳信任地抱紧她,用力地,将她的骨头压出了咯咯的声音,令她幸福地直叹气。他又怜惜地松开她,说:“爱一个人,有时候真不知该怎么好。”
季宛宁很明了苏阳的意思,赞同地点头:“是的。范姐的丈夫也是。”
“刚才范姐跟你说了什么?”苏阳转回来说,“我还很少看见有什么事儿能让你的情绪变得那么……那么不可捉摸。”
“她像我们计划的那样,走进了我们设计好的圈套。”季宛宁不无得意地说。“我第一次发现,自己除了能写写那些无聊文章之外,竟然还有一点点导演天才。”
“‘我们’设计好的圈套?”苏阳不解地重复季宛宁的话。“‘我们’是谁?”
“我,还有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季宛宁故作神秘地卖着关子。“我们一起设计了一个骗局。”
苏阳笑着,宠爱地吻她。“别人我不管,说给我听听,你设计了一个什么样的骗局?想骗取些什么?”
季宛宁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骂我。”
“那可没准儿。”苏阳故作严肃地说,“原则我还是要坚持的。”
季宛宁笑嘻嘻地说:“我反正是大公无私,没什么把柄让你抓。好啦,关子卖够了,我还是全告诉你吧。你知道前阵子我跟你说的范姐被人偷拍、敲诈的事情是谁干的吗?”
“怎么,你已经查出‘元凶’了?”苏阳认真起来。
季宛宁点点头:“你猜猜是谁。尽管发挥你的想像力好了。”
苏阳挠侥头:“这怎么猜?我又不认识你的范姐。”
“我提示你一点,”季宛宁对苏阳循循善诱,“这是一个最不容易令人想到的人物。”
苏阳看着季宛宁的表情,皱眉想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起诧异的表情:“不会是范姐自己家的人吧?”
“嘿嘿,聪明!”季宛宁满意地说,“所谓‘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就是最可能发生的事’,就是这个意思。那个偷拍、敲诈范姐的人,正是范姐的老公杨建国。”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苏阳还是吃了一惊。季宛宁这才将此事的原委详细地告诉了他。苏阳听完,难以置信地打量季宛宁,问道:“这么一个烂摊子,你打算怎么收拾?”
季宛宁秀丽的眉毛扬起来,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来:“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我的目的就是要挽救范姐和杨建国的婚姻。他们夫妻俩,不安全因素在范姐身上。只要范姐能对杨建国死心塌地,这个家就不会有破裂的危险了。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想想看吧,古往今来,男人想要获取女人的欢心,一出‘英雄救美’就够了。”
苏阳用手支着头,认真地听着。
“范姐算是个女强人了吧。但再强的女人也是女人,女人永远是阴性的。”季宛宁思索着说,“她对阳性的需求是内在的,如果表现出不需要,也只是因为那阳性还不够强。”
苏阳嘟哝了一句:“说得那么深奥!”
季宛宁笑了:“那我说具体的吧。范姐现在陷入内外双重危机,但此时她丈夫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原谅她,帮助她,解决了内部危机。并且丈夫挺身而出,继续帮助范姐解除外部危机,这么做,应该能够彻底赢得范姐的心了吧?”
“还是不够具体。”苏阳颇有兴味地追问细节。
季宛宁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告诉了苏阳。然后说:“现在范姐的危机已经安全度过,所以打个电话给我报平安。”
苏阳听完,皱眉说:“就这么简单?”
季宛宁笑着:“还要怎么复杂?又不是好莱坞大片。”
苏阳一脸的没把握:“可这个所谓的结束对于范姐来说,好像有点儿牵强吧?听你说范姐也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她会相信?”
季宛宁耸耸肩,说:“是啊,相对于前面的惊心动魄来说,这个结尾确实显得太过简单也太过平静了。可我有把握,就算范姐对这个结果有所怀疑,也不会再去深究了。眼前这个结果,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也够值得她庆幸了。”
苏阳疑惑地摇头:“我不懂你们女人。要是我,我恐怕会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它圈套。”
季宛宁微笑地看着苏阳:“女人有时候怀疑一切,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境里,她们又会失去所有的智力,相信任何可能对她有利的事情,情愿做一只鸵鸟,躲在沙堆里逃避危险,假装世界很平安。”
苏阳想了想,问:“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即然你们已经决定要将这件事就此了结,为什么最后一封信还要向范姐要那笔钱呢?范姐的损失越大,她报警的可能性就越大,那么你们那个计划的危险性也就越大呀。”
“这一点,我不是没考虑过。”季宛宁的态度很认真,“但是为了表现杨建国在这一事件中所展示的胸怀,进一步提高他在范姐面前的威信,这笔钱会很有效果。你想啊,范姐以前的过错杨建国已经不追究了,现在又要扔出去八万块,杨建国眼都不眨一下,是不是说明他很有男人气概,也说明他很爱妻子?这样一来,范姐是不是会对丈夫死心塌地,从此忠实于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苏阳不知说什么好,笑着摇头:“你这个鬼精灵,想得真多。”
季宛宁叹了口气,说:“不这样,怎么办呢?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被毁掉?”
苏阳无可奈何地说:“是啊,要不然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停了停,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哎,那个帐户里的钱,杨建国真的会取走吗?”
“当然不会。”季宛宁笑着说,“反正都是他们家自己的钱。”
“可万一范姐查到并没有人取走那笔钱,她难道不觉得奇怪?”
“觉得奇怪也没用。”季宛宁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还少吗?范姐那么现实的女人,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精力的。你瞧着吧,一旦摆脱了这种处境,很快她又会开始她的新生活了。”
苏阳凝视季宛宁:“这是你对范姐的看法?”
季宛宁的笑容显得有些复杂,不置可否地说:“总的说来,范姐是一个很成功的女人。我想,关键时候她会知道,什么样的取舍能够帮她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苏阳明白了季宛宁的意思,惆怅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季宛宁忽然沉默下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苏阳关切地问道。
季宛宁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不知为什么,心里感觉有些凄凉,低声说:“我忽然想到,在生活中,多少人都是在演戏啊。你瞧,范姐,她丈夫,我,还有高山……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什么角色,有的互相了解,有的全然不知……人是不应该说谎的么?可如果真的每个人都说出真相,生活会变得多么可怕……”
苏阳也有几分怅然。
季宛宁忽然又喜悦起来,凝视着苏阳说:“还好,面对你,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生活,语言,还有爱……”
苏阳受到季宛宁的感染,微笑着问:“还有性呢?”
他们笑起来,赤裸在对方的目光里,真实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