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狩猎,突厥的队伍和大唐的队伍最终收获的猎物并不是很多。论总体数量,大唐的队伍自然比不上突厥人;可要论平均数量,大唐就略胜突厥一筹了。
突厥人虽然出动的人多,可其中很多武士都是担任官员们的护卫,并没有参与狩猎,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大唐使团的随行部队,都是精干之士,尤其是赵云泽的特战队,更是精兵中的精兵,其中还有一部分箭术高超的狙击手,所以狩猎的收获颇丰。
单靠两支队伍打到的猎物,是无法满足近三千人的午餐的。不过这次狩猎的目的,是以游玩为主,获取食物只是次要目的。出发之时,突厥人从大营中也带出了很多食物。
中午一场独具大漠风情的野餐,让使团众人过足了瘾。赵德言兴许是怕了赵云泽,他根本就不往赵云泽身边凑了。倒是执失思力,一直拉着赵云泽和温彦博喝酒。
“温大人,赵校尉,某观你们使团这次带来了不少的货物。某厚颜说一句,那些货物,你们可不要全都给大汗了。我们执失部,也非常愿意与大唐交易。”
酒酣面热之时,执失思力大着舌头,对温彦博和赵云泽说道。
中原王朝和异族之间,在古代一场存在着一种很奇怪的贸易方式,叫做“贡易”。所谓贡易,就是指异族藩国向中原宗主国派使朝贡之时,带着大量的货物与中原王朝做交易。
这种交易很微妙,并不是说双方像商人一样直接讨价还价,而是以礼尚往来的方式进行的。也就是说,藩国带的货物是当作礼物进贡给中原王朝的。而中原王朝也会给藩国使团回赐礼物。往往,中原王朝为了面子,回赐给藩国使团的礼物价值,要远远高出藩国进贡的礼物价值。
说白了,这种贡易,就是中原王朝花钱买面子。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看重利益的藩国异族,才会乐于向中原王朝臣贡。
从这个意义上说,古代的中原王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占了一个宗主国的名分,可在与异族的交往中却根本就占不到一丝便宜,反而做的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反过来,中原王朝向异族派出使团时,也会带着大量货物与异族进行交易。当然,明面上的说法,是中原王朝赐予藩国的赏赐。藩国自然也会给一些回礼,可这回礼的价值,往往还是低于中原王朝给的“赏赐”。又是一桩赔本赚吆喝的买卖,里外都是中原王朝吃亏。
在现代人看来,古代的中原王朝做的这种买卖,带着几分傻气。可在古人看来,朝廷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宗主国的名分,也同样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话说回来,何止是古人花钱买面子,就是在现代,人们不也同样如此嘛。李嘉诚就曾经说过这样几句颇有哲理的话:当你放下面子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当你用钱赚回面子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成功了;当你用面子可以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人物了;而当你一直停留在那里喝酒、吹牛、睡懒觉,啥也不懂还装懂,只爱所谓的面子的时候,说明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芸芸众生,能够成为人物的毕竟是少数,我们大多数人,能做到用钱赚来面子就不错了。所以,对于古人的行为,也无需去苛责什么。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执失思力看来酒喝的确实不少了,他直言要与使团做交易。
温彦博一笑,道:“执失将军,我大唐使团这次带来的货物并不多,也没想着换取什么东西。我朝陛下明言,这些东西都是送给颉利可汗的。”
执失思力一听,便面现失望之色,长叹了一口气。
温彦博又道:“执失将军在突厥的身份堪比宰相,就算颉利可汗收了使团的礼物,想来也定会分给执失部一些的。”
执失思力沉默了一小会儿,苦笑道:“要是搁在两年前,颉利必不会亏待于我执失部。就是其他的部族,颉利也多半会给出一些赏赐。可如今,颉利已经不是当初那位雄心勃勃、英明神武的大汗了。他只贪图于享受,又信任投其所好的赵德言。我突厥其余各部,不但再不会收到颉利的赏赐,而且每年的贡税,也都加重了数分。这次贵使团带来的礼物,某是别想分一杯羹了。”
赵云泽冷眼旁听执失思力酒后的这通牢骚话,忽然心有所感,忙问执失思力:“执失将军,那突利小可汗那边呢,难道颉利可汗也不会分他一点?”
“突利?”执失思力冷冷一笑,道:“颉利以前用得着突利时,对他这位侄子百般照拂。可如今,他恨不得吞并了突利。你们没看到突利这次连阴山都没来么,那是他不敢来。不但是突利,很多部族的首领也同样没敢来阴山。他们畏惧颉利呀!唉,某真怀念当年阴山下旌旗连绵数十里的盛况啊!说句难听的话,两年前我突厥发兵二十万一直打到长安城下,那时还是颇为风光的。可现在呢,再有战事,颉利能聚起十万狼骑就不错了。别说大唐了,连北边的小部落薛延陀都打不过。”
执失思力似乎真喝醉了,一发起牢骚来,便止不住了。他又继续说道:“突厥这两年每年都遭受雪灾,这是天灾,某也说不得什么。可颉利重用赵德言擅改我突厥的各项规制,导致下面的部落都生出怨言,这就是人祸了。据某所知,大唐这两年也遭受了天灾,可你们大唐却无损元气,反观我突厥……唉,元气大伤啊,这都是因为人祸带来的灾害加成啊!”
“执失将军,这些都是你们突厥的内务,我大唐使团不便置评。来来来,我们还是喝酒吧。某敬您一杯!”赵云泽端起杯子,又拉着执失思力喝起酒来。
温彦博见到赵云泽把执失思力的话全套了出来,玩味的一笑,自己端起酒杯,也继续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