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么?还是聊胜于无?直到被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言蹊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她和陈易然要捆绑在一起一生一世了,如果之前还有后悔的余地,但如今怕是再不能了,昨日当今圣上亲自下了圣旨,亲点她同他的亲事为金玉良缘。
她是言蹊,端庄娴熟冷静的言蹊,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让丞相府抹黑的事情,也不可能陷将军府于不义之中,所以她只能安静地坐着。
凤冠霞帔穿在身,有些重,尤其是凤冠压的脖子都有些酸了。身上的嫁衣很红,绣着精致的花纹,这是当年母亲为她准备的。
如果一定要说出在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来,那一定是她的母亲。那是一个来自江南的温婉女子,有一手刺绣的本领。
小时候,言蹊总是瞧见母亲安静地坐在庭院里绣着东西,她不懂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看。
“娘亲,你绣的什么,这真好看。”瞧见母亲正在往一块大红色的布匹上绣东西,言蹊笑着奶声奶气地问。
而母亲总会嘴角带笑,摸摸她的头回道:“言蹊长大了要嫁人,我这是给你准备漂亮的嫁衣。”
可是,她没有等到言蹊今日穿嫁衣嫁与陈易然为妻的样子,在言蹊五岁时,母亲便永远都离开了。
盖着红盖头的言蹊,思绪从回忆里抽离。
轿子外传来热闹的声音,街道上站满了行人。
丞相府的小姐要与将军府的公子成亲,定当是轰动的,盛京长街全都是围观的人群。
而那人群里,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秦淮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前行的花轿。
他就这样亲眼瞧着她上花轿,然后与另外一个人拜堂成亲。
可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愿意成全。
但他依旧做不到去参加她的婚宴,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伤害她的事情来。
就这样吧,也是时候离开了,往前走吧,不要回头,从此她再不可能是他的了。
秦淮安,错了就是错了,有的事情再不可能有回头。
提步转身,他径直往城门方向走,与言蹊是两个背离的方向。
花轿一路平稳地抬到将军府外。
有人点燃了鞭炮,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是在这嘈杂的声音里,一袭红衣的陈易然嘴角上扬地缓步走到花轿前。
他有些紧张,抓着花轿门帘的手有些抖。
里面坐着的是言蹊,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妻子了,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那年,他答应过一个人,三月为妻便会去娶她,可是最后他失了约,等到他再去找她时,早已经没了人。
心心念念这么久,终于可以将她娶回来了。
陈易然拉开帘子,伸手握着言蹊的手,将她小心牵出来,两人的手都有些发烫。
红盖头下的言蹊只能低头瞧见一双黑色的鞋,她也知道这鞋的主人便是陈易然。
围观的群众都大笑着鼓掌,感叹真是郎才女貌,天下无双。
“吖。”言蹊惊呼出声,因为陈易然竟然将她给打横抱了起来,她被抱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他胸膛的温度,还有那颗跳动的心。
陈易然对此很受用,抱着言蹊穿过炮仗声声入了府,穿过花园直接到了喜堂,然后才将放下地来,等她站稳了以后才放开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只手,握起又松开,总是能够感觉到刚才握着的柔软,果然姑娘是水做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高堂上坐着的是将军还有将军夫人,他们俩脸上满是笑容,高兴的很。
而言蹊则有些紧张,生怕做错什么闹了笑话,垂在腰间的手都是紧紧拽着衣裳的。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一人高呼后,红毯两旁站着的人都笑着鼓掌拍手。
“一拜天地。”陈易然没有犹豫地直接跪下了,言蹊则是喜娘扶着她跪下的,两人对着天地磕了头。
“二拜高堂。”
陈易然和言蹊跪拜了高堂之上的陈将军和夫人,两位大人家脸上堆满了笑意,直呼:“好,太好了。”陈夫人激动地都红了眼。
“夫妻对拜。”
两人牵着一根红绸带,弯身对拜时,陈易然看见了盖头下的言蹊,不由失了神。
红妆的言蹊,真得是美极了。
而言蹊直到被送入了洞房之后,都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缘故还是别的。
“小姐,如今你成亲了,阿禾真为你高兴。”站在一旁的阿禾几乎喜极而泣。
阿禾是作为陪嫁丫头跟着言蹊一起来的将军府。
“阿禾,你今年也有十六了,从八岁起就跟着我了,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会安排好的,我不会耽误你的。”言蹊平静地说道。
“小姐,你莫要说这些话了,阿禾是夫人当年救回来的,今生只愿意陪在小姐的身边,你在哪,阿禾便在哪,什么地方也不去。”
言蹊轻叹了一声,应道:“还真是一个傻丫头啊。”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夜里还是有些冷,不知道从哪里灌了风进来,言蹊冷得直抖,侧身对阿禾说道:“阿禾,我有些凉,你去看看是不是门窗没有关。”
“是,小姐。”阿禾提步去看了看,果然是两扇窗户没有关,外面一直有风进来,她轻声将窗户给关上了,随即走回到原来的位置。
果然好了一点,言蹊说道:“我还真是越来越怕冷了。”
阿禾没有说话,心想这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连水都没喝一口,小姐不会发冷才怪。也不知道姑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真正是苦了自家小姐了。
而陈易然则被人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他今日成亲自然不好推脱,喝到最后都要吐了,幸好将军夫人来解救了他,陈易然才能够从酒桌上下来,颠颠撞撞地朝新房走来。
“唔,我没醉,来,继续喝,我今天高兴。”陈易然满面红光,晃晃悠悠地来了院子。
阿禾在里面听见了动静,连忙出声道:“小姐,姑爷回来了。”她笑着走出了屋子正好与推门而入的陈易然打了个照面。
“姑爷。”阿禾出声唤道。
陈易然朝她摆手,阿禾出了屋,顺便将门给关上了。
陈易然喝了太多酒了,平日里本就不会喝酒的人,一下子喝这么多自然是醉的厉害。
只觉浑身发热,头疼的厉害,可他依旧记得今天他娶了言蹊,言蹊在等着他。
他瞧见了床榻上坐着的言蹊,笑着走到她的跟前,本想伸手将那碍眼的红盖头给直接扔了,可又想起母亲交代过,要用秤来挑的,这样就会称心如意。
陈易然环视了四周,瞧见了桌子上摆着的秤,连忙去拿了来,他站在言蹊的跟前,认真说道:“我现在就给你挑盖头。”言毕,便慢慢用秤将盖头给挑了去。
烛光下的姑娘,美得让人动心。她的明眸,她的唇瓣,没有一个地方不再吸引着他。
陈易然吞咽了下口水,笑弯了眉眼,带着醉意地望着言蹊。
言蹊呆愣,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样好看,是那种让她曾经妒过的笑,那天他对着言桃这样笑过。
“我们还得喝交杯酒。”说完,陈易然直接手里拿了两杯酒来,一杯递给言蹊,一杯放在自己手中。
明明已经醉了,可是见到言蹊,他的思绪又清醒了几分,记得许多重要要做的事情。
他们靠得很近,喝完了酒,陈易然也没有放开她,只是轻轻一带便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
言蹊心慌意乱,喘着气说道:“陈易然,你先起来。”
可是没有人应,陈易然已经醉倒了,趴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言蹊用了力将他推在一旁,瞧见他紧闭着的眼睛,她不由皱眉。
这样也可以睡得着,想必是真的喝了很多的酒。
她帮他脱了鞋,又将他扯了扯,好让他睡平,干完这些,言蹊简直是又饿又累。
躺在陈易然的身边,手撑着脑袋,认真地观察他,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他的样子。
其实,他的样子早已经刻在了心里,又怎么可能记不得。
“陈易然,你欢喜之人是谁呢?”她对着他耳朵,温声问道。
只有他的呼吸声,并没有回答,言蹊以为他不会应的,却听得他说道:“言蹊。”
他好像是在做梦,所以嘴角带笑,言蹊不由苦笑,他应该梦见了那日花园里的言蹊吧,也只有那个言蹊才能够让他笑得这般自然好看。
为什么觉得心里酸酸的呢?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么?又何必如此介意,可是那个许她终身的阿易,心里却藏着别人,她怎能不介意。
“一面而已,就真的这么难忘么?”只是一面而已,就这样深深记住了,就这样忘不掉,既然忘不掉,又何必娶她。
陈易然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言蹊的声音,她问他欢喜之人是谁,还问了一面就难忘了么?
他梦见了那年,因为意外他口不能言,去了静心庵,却遇见了一个脆弱孤独的姑娘。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一株桃花树下,片片桃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衣安静地坐着,不喜不怒,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空洞至极。
他便站在她的不远处,看了许久,久到后来想要不让她那么孤单。
那段日子,也是他最痛苦的日子,盛京第一神捕,巧舌如簧的人突然一夜之间变得口不能言,痛苦之意可想而知,所以当遇见目不能视的她,他原本那颗浮躁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后来,她去寻死,他发现了便救了她。天知道,他当时多么害怕自己救不了她。
“陈易然,你真的忘不了么?一面而已。”言蹊执拗地问着。
而陈易然嘴角微扬,回道:“只一面,便终生难忘。”
心,瞬间被人用手狠狠地抓着拽着,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也罢,这样也好。
忽地,陈易然侧过身,伸手将言蹊抱进了怀里,他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他一直喊着言蹊二字,深情不已。
言蹊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时,才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陈易然醒来,头疼欲裂,睁开眼便瞧见了窝在他怀里的言蹊。
他也不出声,安静地看着她,伸手将她脸颊上的头发给剥开。
不由感叹,他还真是个混蛋,新婚之夜喝醉了竟然自己睡着了,把言蹊一个人放在一旁换都没管。
以后不能喝酒了,酒能误事。陈易然暗自下了决定。
言蹊是被饿醒的,一睁眼直接对上了陈易然的视线,她还没回神却见陈易然翻身而起,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目光灼灼,热的几乎烫人。
“夫人,早。”他笑着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即又翻身下了床。
要再不离开,他恐怕就不是吻额头那么简单了,男人冲动起来其实挺可怕的,他还真是怕吓到了他的言蹊。
言蹊自然也起床了,准备动手叠被子,却见陈易然拿了把匕首走到床边,对着他自己的手指便是一割,等血流出来,他又将血给弄到被子上。
“你干什么!”言蹊被他着实下了一跳,怎么一大早就割手,而且那伤口看起来挺深的。
陈易然笑着放下匕首,随即走到桌子那拿过一个锦盒,从里面抠了一点药涂在手指上,却见那伤口忽然就消失了。
他把手指往言蹊面前晃了晃,说道:“你看,是不是没事了?”
言蹊见并没有流血了,也不说话,提步去打开门。
阿禾和另外一个叫做锦瑟的丫头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手里端着热水。
“小姐,我们来服侍你和姑爷洗漱。”阿禾笑着说道。
阿禾将水盆子放在架子上,拧干了帕子。而锦瑟则是去整理床铺。
当瞧见床单上的血迹,锦瑟连忙朝阿禾招了招手,阿禾疑惑地走过去。
锦瑟凑到阿禾耳边说道:“昨天少爷和少夫人那个……”她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直接伸手指了指。
阿禾一见,顿时明白。
等言蹊洗完脸,转身便瞧见阿禾这丫头笑得一脸诡异。
心有疑惑,却没有多想,直到去往方厅给长辈敬茶,听见陈夫人这样说道:“言蹊呀,我可等着抱孙子呢。”她终于知道陈易然为何要割手,而阿禾和锦瑟又为何古古怪怪的,瞬间脸红透了。
而始作俑者陈易然则站在一旁,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她瞪了他一眼,陈易然才开口说道:“母亲,你这是觉得你儿子能力不行?还是怎么的?”
“你,算了。”陈夫人无言以对。
言蹊自然是很懂礼数的,敬茶都做的很好,陈夫人和将军都特别满意,还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敬完茶,陈易然带着言蹊离开了方厅,走在小道上。
“言蹊,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陈易然问道。
她想去哪?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摇了摇头,应道:“没有。”
她本就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哪里好玩,哪里有趣。
陈易然笑着回道:“那我带你出去逛一逛吧,待在府里会闷坏的。”
他是把她当成了言桃么?难道他不知道丞相府里的言蹊就是个闷的人,根本就不会闷坏。
“算了,还是不去了,我有些累,想回房休息下。”她是真的累,昨天为了婚宴,她真的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
陈易然点头,应道:“那我陪你回去。”
“你不用去神捕司么?”言蹊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笑了,将她揽进怀里,说道:“我好不容易取妻,怎么可能去神捕司,我只陪着你,言蹊。”
言蹊顿觉压力好大,但还是回之一笑。
两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言蹊直接躺在了贵妃椅上。
“怎么不去床榻上睡?”陈易然看了眼她,说道。
“大白天的,会让人笑话的,我随便躺躺就好。”她可不想第一天来将军府,就落人话柄。
见她闭上了眼睛,陈易然也不在出声,走到书桌旁,顺手拿了本书坐在她的身边那张椅子上,看起书来。
耳旁是她浅浅的呼吸声,而他则翻着书页,忽然就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他心安幸福的事情了,有她在身边,只觉人生再无遗憾。
那年,他失了约,他找不到她。
可是,如今他成了她的妻。
言蹊这么好,见过她一面的人都不可能再把她给忘记的。
看了一半,书再看不进去,索性直接躺着侧着身子一直瞧着睡着了的言蹊。
连睡着了也都皱着眉头,真不是一个好习惯。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伸手抚摸着她的眉头。
“言蹊,你不要皱着眉,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皱眉。”
陈易然眼底带着对她的心疼与爱怜,终是低下头亲上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软的,还有一股香味,令他沉浸其中。
言蹊只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有人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呼吸,她下意识地用牙齿咬。
陈易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好不容易偷香倒是直接被咬了舌头。
这丫头,也真得有点狠,要不是离开的快,舌头都要断了。
嘴角带笑,陈易然又回了椅子上,躺在那平复心绪。
而言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