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州城外的驿站,一大早就来了三位客人。
正是离开忘州城没多久的言蹊,秦淮安还有阿禾三人。
“小姐,噢,不是,公子,我们现下要去哪?”阿禾看了眼男装打扮的言蹊,连忙改口问道。
为了出行方便,言蹊刻意女扮男装,倒真有一番味道,举手投足间给人翩翩少年之感。
“我也不知啊,走一步算一步吧。”言蹊喝了口茶,淡然回道,她的确不知道该去哪,几乎从未出过远门,还真是没有方向,更何况还有秦淮安跟着,她原本想着劝秦淮安赶紧回盛京的,可他根本就懒得理她,怎么也不肯离开,说什么要留下来保护她和阿禾。
他们三人的隔壁桌坐着一男一女,正热闹地聊着天。
穿着布衣长裳的小哥边嚼着花生边说道:“听说了么?前天有几个人进了鸳鸯谷,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我看怕是回不来了,这么些年,进了鸳鸯谷的有几个是活着出来的,也难怪,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都说这鸳鸯谷里有宝藏,人的贪欲重,也就有不好的下场,都说这谷中诡异,现下真是越发恐怖了。”坐在小哥对面的姑娘应和道。
他们俩的对话自然也传到了言蹊的耳中,心下疑惑,却是第一次听到这鸳鸯谷。
而秦淮安举着茶杯的那只手很明显地僵住了,眼神微冷地望向那二人,不过也只是一瞬,言蹊看向他时,他便又恢复了平静。
驿站老板端着茶水从里间走出来时,正好听见了这二位客官的对话,正巧来了兴致,便也搭了一句,“唉,那日都劝了那几位公子了,都说不要去,可是偏偏要去,说什么要去鸳鸯谷里看美景,我好像记得其中有一位姓陈来着。”
“砰。”店家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张桌子上便发出了沉声。言蹊手中原本拿着的茶杯直接砸在了桌上,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嘴唇逐渐发白。
“你将将说什么?姓陈的公子?”她有些激动地跑到店家的跟前,出声问道。
店家被吓了一跳,点头应道:“是啊,我听见另外一位公子好像这样叫过,对,还有一个冷面的叫这位公子老大来着,那日他问我鸳鸯谷怎么走,还给了我银两。”店家是个实诚人,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言蹊咧切了一步,如果不是身后有桌子撑着,她怕是要直接倒在地上了。
陈公子,老大,是陈易然,一定是他,怎么办,那人刚才说进了鸳鸯谷的人就出不来了,陈易然进去了是不是?他一定去了,也只有他会去探险,不顾性命。
心揪着,跳得太快不受控制。言蹊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哑着声音说道:“不,是他。”
秦淮安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连忙站起身将她扶住,“言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红着眼说道:“秦淮安,你帮帮我,我要去找他,去鸳鸯谷的人一定是陈易然,他不能有事的。”
从她的口中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秦淮安眼眸暗淡,“言蹊,只是猜测而已,还不能确认,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原来,无论过了多久,她始终都忘不掉陈易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女人为另外一个人担心害怕,还要假装镇定一点不在意。
言蹊摇头,“是他,秦淮安,我不能不管他。”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一直逼着自己去忘记陈易然,可是如今听到他有危险,言蹊再不能骗自己了,她从未忘记过,她根本就忘不掉陈易然。
就算陈易然是毒,她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她紧紧拽着秦淮安的衣袖,几乎是哀求,“求你,秦淮安,带我去找他。”
无论心里有多么的不愿,但是他不愿意瞧见言蹊眼底的痛,他希望她眼睛里是闪着笑意的光芒。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妥协在她的执着,败给了一个叫做言蹊的姑娘,败得一塌糊涂。
匆匆离开了驿站,秦淮安,言蹊还有阿禾三人便驾马车赶往鸳鸯谷。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坐在马车里,阿禾出声叹道,她真得是为自家小姐不值,可是又能够理解,自家小姐怕是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前姑爷。
言蹊靠在枕头上,听见阿禾的问题,她也在心里重复问了自己一遍,这是为何呢?何必这般苦了自己?她同陈易然早就没有关系了,她只不过是个下堂妇,可是如果她不去寻他,如果陈易然真的出事了,她这辈子都会后悔的,这辈子,她已经做过太多懊悔之事,不想在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了。
“阿禾,他是陈易然啊。”简单的一个回答,却包含了所有的情绪。
因为,他是陈易然,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多么不快的事情,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和陈易然之间的点点滴滴。
阿禾并无再作声,看了眼言蹊,见她好像冷得发抖,连忙拿了毯子给她盖上,生怕言蹊再染了风寒。
秦淮安一直坐在外面驾马车,言蹊同阿禾的谈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路,行至鸳鸯谷入口已是晌午时分,因为马车无法在前行,言蹊只好下了马车,三人将行李全都拿上了之后才提步进了鸳鸯谷。
“言蹊,这鸳鸯谷有些怪异,你同阿禾一定要紧跟着我。”秦淮安走在最前头领路,边为身后的言蹊拨开树枝,边说道。
寻人心切,言蹊恨不得立马进山谷中,连忙点头应道:“我知道。”
言蹊不知道的是,她此刻走得这条路,不久前陈易然也才走过。
因是阴天,鸳鸯谷里的雾气比平日里来得更为浓厚,要用手挥很久才能够看清路段。
山路太不平整,只能小心翼翼前行。
秦淮安的方向感比较好,所以带路的一直都是他。行至宽阔处,听见了水声,他率先走下坡,瞧见是一块大空地,连忙对还站在坡上的言蹊和阿禾说道:“你们两个快下来,这里有块空地,先休息下,走了大半天了,也累了。”
言蹊的确有些累,她的伤才好没多久,长时段的行路会牵扯伤口,但她一直都忍着不说,可还是被秦淮安给发现了。
“来,我牵着你,走下来。”坡有些斜,生怕言蹊会滑倒,秦淮安连忙伸出手去,言蹊伸手搭在他的手上,顺势走了下来,而阿禾则自己直接跳了下来。
言蹊正准备坐下休息时,却瞧见了前边有一堆灰,她连忙提步走近,是之前留下来的火堆,所以陈易然也来了这里,他也曾坐在这里休息?
可是他又去哪了,鸳鸯谷那么大,他知道她来找他了么?一月不见,陈易然是不是已经忘了她了。为什么她会这般难过呢,她不希望他忘记的,她自私地想要陈易然一直记得她。
“言蹊,傻站在那做什么,来这里坐,烤烤火,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得继续上路了。”秦淮安点了火堆,朝言蹊喊了句。
言蹊回了神,转身看了眼秦淮安,连忙提步走到他的跟前,同阿禾坐在一块。
“小姐,你刚刚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阿禾说完,递给了言蹊一小包糕点。
言蹊根本什么胃口也没有,只是接过,并没有立刻吃,她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来鸳鸯谷,秦淮安,你听说过鸳鸯谷么?”
“嗯,知道。忘州属于睢阳城,所以是听过的,鸳鸯谷曾经发生过很多命案,不过倒是从没有人真正查出过什么来,都说是深山里的野兽给咬死的。”秦淮安平静地回道,吃了一小口糕点。
言蹊愣了片刻,说道:“它有一个这么美得名字,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山谷,怪不得那些人都不敢来鸳鸯谷,也难怪谷外的人都在传。”
“言蹊,不要担心,陈易然会没事的。他可是第一神捕,怎么可能会有事。”他知道言蹊在担心陈易然,开口宽慰道。
他还真有些羡慕这个陈易然了,能够让言蹊这般记挂。换做是自己,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事的。”言蹊笑了笑,可是她的笑很不好看,几乎比哭还丑,连自己都骗不过,如何去让人相信她不担心,她分明就是害怕极了,心里的一根弦紧紧地绷着。
“好了,傻姑娘。”秦淮安无奈地笑了笑。
“小姐,你赶紧吃点东西,等会儿还要赶路呢,不吃东西一定会没有力气的。”阿禾又塞给了言蹊一壶水。
言蹊点点头,逼着自己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几口水再吃不下去了。
“秦淮安,谢谢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用这些话来表达她对秦淮安的感谢了。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她。
言蹊,你不知道,我最不愿意听见你对我说的话,便是谢谢,你何必对我说这话呢?秦淮安只觉心有苦涩,可是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说一说而已,他又怎么可能会告诉言蹊呢,她的心里眼里都没有他了,这个事实他早就已经看穿,只是习惯性地去选择遗忘。
歇了一会儿,三人又重新上路,许是因为之前有人走过,所以找起路来并没有花费很长的时间。
“啊呜……”丛林中,忽然响起骇人的叫声,阿禾不由缩了缩脖子,紧挨着言蹊,小声地说道:“小姐,这是什么声音?听着可真吓人。”
“深山老林,有虫鸣鸟叫声很正常,阿禾,你拽着我的衣裳,莫要害怕。”相比起阿禾,言蹊倒是镇定了些,不过那此起彼伏的声音,的确是有些吓人。
越往深处走,气温越低了,一直有冷风灌进来,雾气一时被吹散可很快又会聚集在一起。
“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不然会在树林里迷路的。”秦淮安看了眼头顶,见天空已经黑暗一片,出声说道。
言蹊点头,“好,我们先寻地方休息。”
三人往前走了没多久便找到了荒坡上有个山洞,空旷的很,倒是可以住人。
言蹊帮忙着阿禾一起收拾,而秦淮安则捡了干柴来点火,打了火堆用来驱寒。
“言蹊,阿禾,你们坐过来暖暖身子。”秦淮安抠了抠柴,让火变得更旺了些。
许是山中夜晚尤其冷,言蹊冻得手都有些木了,坐在火堆旁,烤了好一会儿,手脚才暖和过来。
安静下来,便会想起陈易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同她一样也坐在鸳鸯谷的某个角落里烤着火,她不敢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因为只要有那样的画面闪过,她就会忍不住发抖,所以她必须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更快地找到他。
陈易然,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言蹊暗自在心底对自己这般说,给自己勇气。
无眠的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鸳鸯谷深处,陈易然正坐在大石头上沉默思考。
三日的时间,总共死了一个人,失踪了一个人。李常德死了,而第二日轮着守夜的丛生也失踪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的人便直接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在想什么?”苏行本是坐在火堆旁烤火的,瞧见陈易然一个人坐在外边发愣,便提步走了过来。
陈易然看了眼苏行,开口道:“没有一点头绪不知道丛生到底怎么样了,说不定凶多吉少,凶手在暗处,而我们根本无计可施。”
“你说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们?”苏行忽然问道。
这倒是把陈易然给问住了,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吧,说不定凶手的下个目标就是你我其中一个。”
苏行皱了皱眉,“你这乌鸦嘴,可别瞎说。”
“是你自己问的。”陈易然淡定地回道。
大人有大量,苏行决定不和陈易然一般计较,认真道,“如果你我真的回不去了,你可有最后悔也最想做的一件事。”
陈易然默然,他还有什么事没完成?只有一件,他没有找到言蹊,这是他最想做也是唯一没有达成的。
而苏行早就默默地看穿了一切,也不由为陈易然着急了一把,也不知道言蹊那姑娘到底去哪了,硬生生将大好年轻人折磨成了一个冷冰冰肚子黑的。
“对了,你对胡巴这二人是怎么看的?”想到前些时候的事情,苏行难免疑惑。
“胡巴不靠谱,卫中行也一样,都不能尽信。至于这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我想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陈易然淡定地把玩着剑穗,这还是言蹊还未离开前,送给他的,还有腰间系的玉碎,言蹊说过无论怎样都要带在身上,所以他不曾摘掉过。
“我也觉得他们没有说真话,你昨日告诉我有关于胡巴的故事,可丛生和我一起守夜的时候却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故事,和胡巴说的有出入,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在说谎,要么就是两个人都没有说真话。”
那日,苏行和丛生一起守夜,丛生忽然和他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胡巴是前朝的遗臣,所以自然知道谷中有前朝墓穴还有宝藏的事情,他们四人会结伴前来都是因为听信了胡巴,想要一同来挖宝的,而且胡巴还知道那宝藏在何处。
“随即应变吧,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出谷。”
“嗯,也对,总不能把命交在这里了。”
两人静默坐在石头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只是事事出人意料,翌日一早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陈易然等人快步前去一探究竟,发现原来是地陷了,这下子怕是连出口都没有了。
“你说说这都怎么回事?我们不会把命交代在这里了吧。”胡巴兢惧道。
陈易然瞥了眼,没有搭理,而是从包裹里取出了水袋,原本想要喝水,水袋早就空了,哪里来得水。
“水没有了,阿行,你陪我去找点水来。”这句话,陈易然是对着阿夕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好好看着胡巴他们。
苏行也拿了一个水袋跟着陈易然进了丛林。
“你是故意的?”苏行瞅了眼陈易然,开口道。
陈易然疑惑地看了眼苏行,回道:“什么故意的?”
“你故意叫我陪你去寻水,难道就不是故意把阿夕留下来?”
“我还真没有这样想过,真心只是简单的想要打个水。”
苏行嘴角抽了抽,懒得再搭理陈易然,每谈话一次,都觉得很想揍人。
两人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水源,幸好回来路上碰见了山泉,虽然水少,但至少是干净的。
水流从山缝中渗出来,清澈清凉,陈易然同苏行各自装满了一壶,才提步离开。
可两人走回原处,却发现只有卫中行和阿夕两个人在一块,可行李全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陈易然皱着眉问道。
“老大你们去打水的时候,树林里有些异常,我便同卫兄弟跑去看个究竟,等回来就发现胡巴那厮竟然携带我们所有的行李逃走了。”
陈易然没有说什么,他没想到胡巴这么克制不住,这么快就行动了,想必是拿了行李一个人去找宝藏。
“不行,陈公子,我怎么也不能这样放过他,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胡巴给抓回来的。”一直坐在那的卫中行忽然站起来,大声说道,随即没等陈易然说什么,便怒气冲冲地跑远了。
“老大,你看现在该怎么办?”阿夕弱弱地出声问道。
陈易然坐回了原处,回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