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庵位处山巅之上,脚下是连绵不绝得石阶。
言蹊本就是个缺乏锻炼得主,怎么可能直接爬上顶峰,来来去去不知道停了多少次,手扶着腰大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是因为爬山而冒出来的汗水。
“来,言蹊。”陈易然忽然停下来,转身背对着蹲下,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背她上山。
她哪里好意思让陈易然背自己,连忙顾不上休息提步就往前走,只是这阶梯随着山势变化,倒是越发的陡峭了。陈易然跟在她的身后,瞧着言蹊那逞强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微扬。
行至半山腰,言蹊最后一点力气都被耗费光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往上走了,这呼吸都不止用大口来形容了,她还真担心自己到了山顶说不定就是出得了气却呼不了气了。
陈易然挡在她的身前,出声说道:“言蹊,你还记得你上山时候说的话么?”
她说什么了?言蹊疑惑地回忆,好像是说了努力把他记起。
“我知道你记起来了,所以上来吧,我背你,如果你不愿意我背你的话,我也可以抱你上去的。”
这话说的也忒淡定了,她这个听的人都有些脸红了。言蹊微垂着眸,有些不好意思看陈易然。
当然变得脸皮厚的陈易然自然最后是如愿以偿地将言蹊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言蹊还真是轻的很,他背上好像没有背人似的,陈易然决定以后要给言蹊死劲地补身体,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她靠在他的背上,鼻尖闻到的是从陈易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清幽芬香犹如院中种的那些竹子,闻之使人心安,仿佛这世间一切的纷纷扰扰都同她无关,他的背很宽大,也很温暖,还有他的黑发会无意间凑到她的脸上,弄得脸上有些痒痒的。
在她限有的记忆里,几乎不曾有人背过她,就算是秦淮安也不曾有。可陈易然,她却不会排斥,就好像她本就同他应该如此,而她很喜欢属于他的味道。
风微拂着面,逐渐靠近山巅,言蹊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给陈易然擦了擦汗。
“言蹊,我不累。”因为是你,我又怎么可能会累,我恨不得一辈子都将你背在身上,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永远都同我待在一起。
阶梯一个个在减少,终点不断在靠近,到达山颠,言蹊从陈易然的背上下来。
山顶的温度有些低,空气却是清新的很。站在高处往下看,山下那些渺小的紧。
“来,我们去里面看看。”陈易然伸手将言蹊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两人一同往前走。
庵前的空地上种了一棵桃花树,言蹊瞧见了,便想到了陈易然说的话,这棵桃花树应该就是陈易然口中的那棵,他们曾经第一次遇见的那棵,有着故事的桃花树。
可她想不起到底是怎么样的故事,只是觉得有些熟悉而已。
“从前你每日都会来这桃树下坐坐,有时候一坐就是老半天,有时候站一会儿就走了。而我总会站在不远处看你,等你离开以后我才来走走。”陈易然想起了往事,笑的有些柔和。
言蹊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为什么站在远处?”说完,她有些囧,这是女孩子该问的么,显得她着实够不矜持的。
他何尝不想来陪她,同她说话,可事实是言蹊因为眼睛瞧不见变得有些封闭,而他当时口不能言。
“因为我怕吓着小姑娘。”他笑着应道,不是说笑,却是很认真地回道。陈易然的确害怕自己会把言蹊给吓着了,所以只站在远处,要不是那日她寻短见,他本还打算一直不出现的。
言蹊莞尔一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他有,最害怕的就是言蹊离开,陈易然在心里暗自叹道。
“有啊,我怕你看不上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言蹊,而她视线与之相对,被他眼里的浓烈炙热给吸引住了。
“陈易然,你要有自信些。”见过他的,又有哪个姑娘会看不上他陈易然,而那些姑娘里也有她。
他笑了,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庵里的师太听到了声响,连忙走出来一看,瞧见言蹊和陈易然的时候,她满眼的惊讶,当年的那两个孩子如今时隔多年却又重新回来了,而且都变得这般好。
“静慧师太,你可曾还记得我们?”陈易然出声说道。
师太这一生几乎都待在静心庵,见过很多人,却依旧记得当年那个目不能视的小姑娘,还有眼前说话的少年。
“自然,阿易,还有小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太我还能再见到你们俩。”静慧很是欣慰。
言蹊知道眼前这个静慧师太肯定是认识自己的,她微笑着打招呼,“师太。”
“小言哪,你的眼睛之后就没有再出问题了吧?你能够找到阿易实在是太好了,当年你急匆匆离开庵里,没过几天阿易便回来找你了。”
言蹊怔愣,却没料到从前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已经全好了,师太。如今言蹊已经是我的夫人了,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看看,住上一两天。”陈易然接过了静慧师太的话说道。
师太连连点头,“好啊,就住在从前的客房吧。”
“好的,师太,我们就先过去了,打扰到你诵经。”
告别了静慧师太,陈易然带着言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从前住的房子。
言蹊站在空地上,瞧着两间紧靠在一起的房子,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却一点也不清晰。
“言蹊,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以为她在生气,陈易然温声开口说道。
她回了神,开口道:“我的眼睛从前看不见么?”
陈易然点头,“我在静心庵遇到你的时候,师太便告诉我你目不能视,而我当时口不能言,你看我们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他说的这般轻松,却着实把言蹊吓了一跳。陈易然怎么会口不能言,对他来说,这该是怎样一件痛苦的事情,不知为何,她的心微微疼了一下。
言蹊望着他,似乎猜到了他在回忆从前的那些事情,出声宽慰道:“陈易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了。”想要说很多话的,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些胡言乱语。
陈易然有些欣喜,他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欲要将她抱进怀里,而言蹊并没有表露出抗拒,他便直接将她紧紧抱着,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只有在她的面前卸下那层面具。
“陈易然,我会努力想起一切的。”她想变得更完整,然后站在陈易然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应道:“言蹊,如果觉得头疼就不要去想,记不记得起来,我都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轻应了声,“嗯。”可她还是会努力地去寻找被自己遗失掉的从前。
“好了,你也累了,去床榻上躺躺,我去给你拿点斋饭来。”陈易然松开了她,牵着言蹊进了屋,让她坐在床榻上。
言蹊很听话的脱了鞋子和外衣躺进了被子里,瞅见陈易然一直站在床前看着她,连忙紧闭上眼睛装睡,陈易然自是心情很好,眼底都带着笑意。
陈易然给言蹊弄了弄被角便出门去了,屋子里恢复了安静,言蹊睁开眼睛发着愣。
没过一会儿,门便被人推开了,未睡着的言蹊以为是陈易然去而复返,坐起来想要开口喊陈易然的名字,却没想到进屋来的人是秦淮安。
“念念。”秦淮安哑着声音喊道。
言蹊下意识就回道:“我是言蹊,淮安,你为何要瞒着我呢?我不是念念。”秦淮安骗了她,可她并没有真的痛恨他,因为那段她无助的日子,秦淮安对她很好,所以她并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早就有准备,或许言蹊应该知道了真相,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地害怕,怕言蹊会厌恨自己。
“言蹊,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快乐,我不想看到你不快乐,言蹊。”他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淮安,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或许有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是陈易然的妻子,你不该骗我我同你有婚约的。”言蹊轻叹,她曾真的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了秦淮安。
“因为我爱你,言蹊,我想娶你为妻,想要一辈子同你在一起,好好照顾你。”秦淮安有些激动地把一直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而言蹊却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秦淮安会这样,虽然她有感觉到秦淮安对她有不同的感情,却没有想到会这般深刻,而她却并没有同样的感觉,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大哥,却从没想过男女另外的情感。
“淮安,陈易然是我的夫君,你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果然,无论怎样,言蹊选择的永远都是陈易然,而他怎么做都得不到她,为何会如此,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爱他呢?难道他比不上陈易然么?陈易然到底有什么好。
秦淮安情绪复杂,他本想将言蹊带走,可现下他却是放下了这个念头。
“言蹊,你爱他么?就算记不住他,你也照样爱陈易然么?”秦淮安红着眼,问道。
爱么?她爱陈易然么?言蹊也在心里反反复复问同样的问题,有的,是爱的,是欢喜的。
可她终究是不愿意伤害秦淮安的,言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淮安,无论如何,我都把你当成是好朋友,就算你骗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秦淮安忽然笑了,他说,“言蹊,你这傻姑娘,逗你玩的,不要这么认真,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如今瞧见了,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得先走了,言蹊。”他面上平淡地说着这番话,说完连忙转身不再多看言蹊一眼,他害怕被言蹊给看穿,因为那样会让他尤为的难堪。
言蹊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淮安便离开了,她一直坐在榻上发着愣,没有细想秦淮安的话,或许私心里觉得如果他一直把她当做朋友就好。
陈易然并未与秦淮安碰面,他端着饭菜进屋,瞧见言蹊坐着发呆。
“在想什么呢?不是叫你躺着好好休息。”他笑着出声道。
言蹊回了神,瞧见是陈易然,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就是有些睡不着。”她打量着陈易然,在想他应该没有同秦淮安碰个正着才是,不然应该不会这么平静的。
静心庵里的斋饭很好吃,是言蹊的喜好,将一碗饭全都吃掉了,她才很满足地打了一个呵欠。
陈易然见她有些困,便出声说道:“累了,就好好休息,睡一觉。”说完,他便站起身,言蹊以为走,条件反射地开口。
“你要走么?”不知为何,她想要他陪着自己。
陈易然轻笑,“我不走,我把这些给收拾一下。”他指了指空碗盘,言蹊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把碗盘收拾好,陈易然重新回了屋,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床榻边。
“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他的声音总是能够让人平和下来,然后言蹊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有他在身旁,她竟没有做噩梦,一觉睡得安稳的很,辗转醒来没有瞧见陈易然,她有些疑惑地穿鞋下了床,准备去寻他,却瞧见他正坐在窗前的案几旁写着东西。
言蹊轻步走到他的身边,瞧了眼,有些意外,陈易然竟然在抄写经书,而他的字工整有力,不知道比她的好看多少倍。
“你醒了。”放下毛笔,陈易然侧过身,和她说话。
“你在抄写佛经?”言蹊认真地打量了下,却见纸上写的是静心经文,有些疑惑地瞅着陈易然,他是有什么烦恼之事么?不然为何要抄写静心的经文。
“许久未抄写过经文了,师太说多看些写一些,心能够更加平静一些。”他看些言蹊,又说了句,“你要不要也抄写一番?”
“我么?”她本想拒绝,可瞧着陈易然的眼睛,那句拒绝的话硬生生地变成了点头,“好啊。”
窗前案几上,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借着光认真地誊写经文。
不远处的桌面上,一根燃着的香发出淡淡的味道,满室的静谧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