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忽然响起了闷雷,本是晴空万里,转眼又变成了大雨倾盆。
护月山庄地处山中,是一座山从内掏空而打造成的宫殿模样。
正殿布置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红绸遍布。
最上端那张金椅上坐着的人,带着半月型的面具,此人正是护月山庄庄主,也是秦淮安的义父。
秦淮安着一袭大红衣袍,头发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平日里束发用的白色簪子换成了红色绸带。
地面上铺着红毯,红毯两旁站满了山庄中人,男男女女并肩站在一起。
鼓声阵阵响,安静的人群变得热闹起来,众人把目光投降缓缓走进来的新娘子。
言蹊被阿禾点了哑穴,根本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而她也根本不可能在阿禾的眼皮底下逃走,就算可以逃,她也绝对不可能一个人逃走的,苏倩被阿禾给关起来了,她不能置苏倩不顾。
喧闹的声音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欢喜,言蹊只是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而秦淮安比她她还要悲哀一些。
陈易然,不要来找她,因为这护月山庄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不想要瞧见陈易然出事,言蹊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意陈易然有一点点麻烦。
秦淮安嘴角微扬,目不转睛地望着言蹊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言之,既然及时到了,就赶紧拜堂吧。”
“是,义父。”秦淮安出声应道,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下属。
“及时已到,典礼开始。”
“一拜天地。”秦淮安迎着人声走到言蹊的身边,率先跪在了蒲草之上,而言蹊却一直呆愣地站着,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怪异,看客们都不敢再开口说话,生怕祸及到自己的身上。
阿禾见状,连忙凑到言蹊的耳边提醒,“小姐,现在轮不到你后悔了,如果你还想要苏姑娘好好的活着,就拜堂吧。”
言蹊闻言,冷冷地看了一眼阿禾,随即便跪在了蒲草上。她不能这般任性地拿苏倩的命来赌,她赌不起。
“二拜高堂。”言蹊同秦淮安拜了坐在高位之上的人,不用想,言蹊也猜得到这人是谁,秦淮安喊他义父,那就应当是当今的三王爷,从前东宫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
看客们都很期待夫妻对拜,可言蹊却怎么也弯不下腰,她是陈易然的妻子,又怎么可以嫁给秦淮安,她做不到,也不愿意这样做。
“夫妻对拜。”又重复喊了一声。
“言蹊。”秦淮安出声说道,“言蹊,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待我完成使命,我们就隐居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想法,可是言蹊却骗不了自己,而秦淮安也不可能放下。
“淮安,你答应我现在就和我走,不要再执迷不悟,我们现在就过隐居的生活,好不好?”她不想瞧见秦淮安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太残酷了,她怎么也不愿意瞧见,所以她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是提出来,只要他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她还是会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秦淮安笑了,只是他的笑有些冷,只把言蹊说的话当成了个笑话。箭在弦上,如何不发,又怎么可能收的回去。从小到大,他背负的使命就不允许他自由自在地随性而活,无论是选择自己的人生,还是同言蹊有关的所有决定,就如此次,如果不是他再三保证,义父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答应让自己娶言蹊。
“阿禾。”秦淮安出声,阿禾会意连忙走到言蹊的身后,摁住她的肩膀,迫使言蹊不得不弯身。
言蹊红着眼承受着,到头来还是阿禾强押着她,那个她曾经当成好姐妹的阿禾。
“嗖。”大殿外飞来数只羽箭,打断了婚礼,众人纷纷慌乱地拿了武器,望向逆着光走进来的人。
来人正是陈易然,一袭白衣,手持长剑。
而与他并行的则是穿着淡蓝色衣裳的苏行,亦握了一把长剑。
两人眼底带着冷意,陈易然瞧见言蹊后,望向秦淮安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他们怎么高逼着言蹊嫁人,怎么敢这样对她,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一切都会不堪设想。
“三王爷,还有世子爷,让我们好找一顿,怎么要给我娘子嫁人,也不通知我这个当相公的来呢?这也太没道理了,如此,我只能不请自来了。”陈易然高声说道。
秦淮安冷笑回道:“你难道就不怕死么?陈易然,苏行,今日你们俩单枪匹马来我护月山庄,难道就真的不怕会死在这里?护月山庄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既然来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去,秦王,世子爷,你们试图谋逆已是大罪,束手就擒吧。”长剑直指,苏行冷声道。
“哈哈……”高座上的秦王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有些骇人,“你们识相的话,就早日归降于言之,不然你们将会只有死路一条。盛京很快就会被包围了,秦玉也当不了多久的皇帝了。”早就布置好了所有,盛京方向已经有一群死士出发了,而宫内安排的那些人大概也有所行动了。
如果不提这些,或许苏行还不会那么恨高位上的秦王,可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表姐,苏蕊被害的事情,其实他早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可是两日前,当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实了,苏行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其实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苏蕊已经被害了。
那日,他像从前那样去宫里探望苏蕊,一进殿,他便高声呼喊:“姐姐……”
华服在身的苏蕊听到声响,连忙从内殿走出来,见是苏行,她笑着回道:“是弟弟来了,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姐姐?”
有的人隐藏的再好,可是总有一天会露馅,只是苏行没有想到眼前的苏蕊真的是假的。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姐姐。”
“我怎么可能不会是你姐姐呢?”
苏行冷笑,回道:“姐姐从来不喊我弟弟,她会叫我阿行,如今你已经暴露了马脚,还是认罪吧,你到底把我姐姐弄到哪去了?那具无名女尸是不是就是姐姐?”
明明陈易然早就猜到并且提醒过他,可自己总相信苏蕊只是变了而已,可真相却令他招架不住。
如果不是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当假的苏蕊身旁的那个丫鬟拿剑来杀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反击的那么快。
苏蕊是假的,只不过是护月山庄冒充的一个山野女人而已,而那个丫鬟则是秦淮安的得力助手。
“你以为我们真的就是来送死的?真是天真愚蠢,你们那用来围攻皇宫的将士早就放手了,你以为假的苏蕊就真的不会被人发现么?你们杀了我姐姐,这个仇我一定会报。”苏行冷声出声说道。
一听皇宫的布置出了问题,秦淮安脸色直接变了,不再多说,持剑直接朝苏行飞来,苏行眼疾手快地便横剑去挡。
恰在此时,大殿外响起了一片厮杀声,秦玉带着宫中禁卫军杀来了。
“三哥,好久不见。不是说身体不好养病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确切地来说,朕应当唤你一句庄主才对。”秦玉直直盯着高台上的那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很好,来了就别想出去了。”话音刚落,他便拍了一下椅子两侧的扶手,那是两个龙头,只见无数只羽箭密密麻麻地往前射去。
所有人都厮杀在一块,没有防备的便都中了箭。而言蹊则被阿禾给偷偷地从小门给带走了。
穿过好几条密道,随即便到了一间房间,阿禾打开门将言蹊带了进去。
“言蹊。”苏倩也被绑了手脚幽禁在屋子里,见到言蹊,她有些意外。
阿禾伸手解了言蹊的哑穴后便转身离开,言蹊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出声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她,将她带来这里?言蹊想不明白阿禾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公子。”说完,阿禾便不再多言,提步离开屋子,顺便将门给反锁了。
而大殿中,早就死伤一片,禁卫军和护月山庄的人都死了很多。
苏行依旧和秦淮安不分上下地对打,而陈易然飞身直攻高位上的秦三王爷。
秦玉早就被他的属下给护着出了山庄。
“铿。”机关太多,陈易然的剑又碰空了,他迅速地跳跃躲过了暗器。
长矛,大铁锤,毒镖之类的暗器层出不穷,但都被陈易然和苏行给躲过去了。
可几十个回合下来,陈易然却忽然被秦三王爷一掌给击中,重重倒在地上,侧着头硬生生吐出一口黑血来。
“哈哈……”秦三王爷站在高台上,笑的尤为猖狂,“就凭你毛头小子就想杀我,还真是天真的笑话。”
苏行见陈易然受伤,颇为担心,使了力将秦淮安给逼退,随即飞到陈易然的身边,蹲下身担忧道:“怎么样?没事吧。”
被内力深厚之人打中一掌,的确伤的不清,但还是可以坚持下去。
陈易然摇了摇头,“我没事,速战速决,我们还得去找言蹊和苏倩,之前我瞧见是一个女的将言蹊给带走了。”
“我知道,这样,那个老的,我来对付,秦淮安就交给你了,陈易然,好好活着,不准出事。”苏行说完,便举着剑冲向他口中的老头。
而阿和回到大殿的同时,阿朝和阿夕也匆匆从外面赶到了殿内。
阿朝瞧见自己老大倒在了地上,二话没说直接就去和秦淮安拼杀了,发起火来的阿朝一改平日里的嘻嘻哈哈,眼神冰冷招式狠厉。
阿夕则举剑同阿和纠缠在一块。
大殿之上,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陈易然同阿朝合力将秦淮安给划了一剑的同时,苏行被重重打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苏少爷。”阿朝担忧地喊着,却听见苏行出声回道。
“我没事。”说完,苏行又重新站起身,持剑朝那人刺去,只是他没料到狡猾如斯,山壁上都布了暗器,只顾着正面攻击,却忽视了身后。
“砰。”背后中了毒镖,苏行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一口黑血。
可秦三老头也没有讨到好处,苏行倒地之前还是刺了他一剑。
“噗。”陈易然同秦淮安同时吐出一口血来,两人都重伤倒地,阿朝欲要举剑将秦淮安给杀了的时候,远处的阿禾动作迅速地挡在了秦淮安的跟前,阿朝的剑直接刺进了阿禾的身体里。
“阿禾。”秦淮安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握着阿禾的手。
“公子,阿禾不能再陪着公子了,小姐她很好……”阿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秦淮安挣扎着站起身,欲要同阿朝厮杀时,大殿却忽然开始天摇地转起来,山壁上的石头崩塌。
遇上了地陷,如果不出山洞,就会被困死在这里面。
秦淮安控制不住地发抖,不管不顾地往更深处的洞走,他要去找言蹊,言蹊还在里面,他不能够让她出事的,一定不要。
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小道,当瞧见那关着言蹊的屋子,秦淮安忽然松了一口气,连忙用剑劈开了锁,将门给推开了。
言蹊听见动静,以为是陈易然来了,欣喜望去却瞧见秦淮安,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惧怕。
“言蹊,地陷了,我带你离开,快走。”他忍着痛说道,“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一听竟是地陷了,言蹊连忙拉着苏倩的手,跟随在秦淮安的身后出了屋。
三人一起往大殿走,却瞧见陈易然,苏行,阿朝和阿夕都倒在地上。
苏倩红着眼快步跑到苏行的身边,担忧地捂着他的伤口,眼泪吧啦直掉,“你怎么样,苏行,你不要死,不要死。”
苏行受了很重的伤,还中了毒镖,他浅笑,应道:“倩倩,我没事,不要哭,爱哭鼻子的苏倩,我一点也不喜欢,地陷了,你快点走,不然会被困死在这里面的。”
“不可能,我不会走的,苏行,想赶我走,你想都不要想。”她趴在苏行的身上,哽咽抽泣。
言蹊欲要跑到陈易然的身边去,却被秦淮安给拦住了。
“言蹊,不要过去,我带你离开这里。”秦淮安几乎是哀求的,地陷越来越厉害,再不出去的话,言蹊就再也出不去了,他不愿意瞧见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他想要的。
“秦淮安,我求求你,求你救救他们,求你了,只要你救他们,无论我做什么都愿意,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难道还不够么?秦淮安,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坏,我知道你是个有良知的人,不然也不会帮助古落村的村民,你也不会为了他们几乎丧命,回头吧,不要再错下去了,秦淮安!”言蹊崩溃了,激动地大声喊道。
“淮安,不要听这个女人的,把这些人全都给杀了,从此这个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你就是当今的天子了。”
“不要,秦淮安,你回头吧!”
“噗。”秦淮安痛苦地直接吐了口血,他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了。
“义父,对不起,我不能伤害言蹊。”
一听自己从小养大的秦淮安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违背自己的意愿,秦三王爷愤怒地飞身而来,直接冲着言蹊的方向。
“砰。”双双倒地的声音,言蹊被秦淮安给推开了倒在地上,而秦淮安则是硬生生接了自己义父的那一掌,足足用了十分力,倒地那刻,他几乎觉得自己的筋脉都断了几根。
言蹊傻傻地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你这个孽子,竟然敢违背我,从小教给你的东西你是全都忘了,言之,你太让义父失望了。”
“对不起,义父。”
“言之,想要我放过言蹊可以,把其他人都给杀了,这第一神捕也不怎么样,我不想亲自动手,所以就由你来吧。”
秦淮安挣扎着站起身,捡起长剑,一步步朝陈易然走去,陈易然也忍着痛站了起来,与秦淮安冷眼相对。
“砰。”两剑相对,发出沉闷的声音,地陷也越来越厉害了。
“陈易然,你不配拥有言蹊,你永远都不能把快乐带给她,你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更不知道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
“你说什么?”陈易然满眼的不敢相信,言蹊失去过孩子,属于自己和她的孩子,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陈易然,你知道躺在血泊中的言蹊是什么样的么?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么?”乘着陈易然愣神,秦淮安抓住了机会直接就一剑刺去,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阿朝一直在大声喊着老大,可陈易然却迟迟没有回神。
当他恍过神来,瞧见的是满身是血的言蹊直直倒在自己的怀中。
“啊……”秦淮安痛苦高喊出声,剑早就扔在了地上,还染了言蹊的血。
言蹊嘴角一直渗出血来,她笑着伸手想要摸一摸陈易然的脸,可是心口太疼了,她根本举不起手来。
陈易然没事,就好了。幸好她挡在了他的跟前,这样是最好的。只是她再也不能陪着陈易然了,她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去做,还有很多遗憾。
“不要,言蹊,你不会有事的。”陈易然哭了,他害怕地将言蹊紧紧抱在怀里,颤着音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没事的,言蹊。
言蹊扯了嘴角,微微笑了,“陈易然,对不起……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要去找我们的孩子了,那个我对不起的孩子。”
“言蹊,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言蹊。”
陈易然重复着,可言蹊握着陈易然的那只手却忽然垂在了地上,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言蹊……”哭喊声一片,可她终究是听不见了。
爱也好,恨也罢,终究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