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同往日并未有所不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城楼上站满了晋国的士兵。他们的存在已经向众人宣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徐州城已经归属于晋国。
萧景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才三日而已,徐州城已经翻天覆地了。
他乔装了一番同夜天一起进了城,急匆匆赶往茶园巷,心底还存着一丝希望,只愿谢玉能够好好地在家里等着自己。
可推开院门,除了随风卷落的枯叶,又哪里还有谢玉的人影。
萧景焱怔愣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挪动不了半分。
阴风阵阵,刮落了树枝上最后一片黄叶,萧景焱望着枯死的梨树,沉默不语。这棵树是谢玉最喜欢的那株,她总说这棵梨树开得是最好的,也一直念叨这棵树开得梨花酿的酒最香甜,对了,她还说今年春天要采这棵树上的梨花用来做梨花糕。
可几日功夫,它却死了。谢玉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她一个人去哪了?怎么办,他把她给弄丢了,他找不到她了。再没有比此刻更加后悔懊恼,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机灵乖巧,她的任性执着。
“少主。”夜天一直站在萧景焱的身后,见他忽然站不稳踉跄了下,立马出手想要扶他。
萧景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眼底却满是凄凉,心口像是硬生生被人给挖了什么去。
“你们早就知道徐州城出事了对不对?”只有他不知道而已。萧景焱望着夜天,出声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主,陆先生知道如果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肯定会来徐州城,可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做,所以我们大家都瞒着你,不过经我打探,晋军并未像从前那样展开大屠杀,少主,你可是要寻什么人?”
“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吹了凉风,萧景焱不由咳嗽起来。
见状,夜天更是担忧,连忙搀扶,出声询问,“少主,你没事吧?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
有多久没有这般咳嗽了,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刚来徐州城那会儿,他的身体一直都虚弱的紧,每日每夜的咳嗽,后来经过一番调养,也就暂时压制住了,如今旧伤复发,曾经受损的心脉倒是禁不住这冷风吹了。
可谢玉还未找到,他怎么可以离开,倒是连她一点消息也没有。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现下却是后悔万分,他不该离去,不该失约未去她的婚礼,如果他去了,或许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谢玉这个傻丫头,总是问他愿不愿意娶她为妻,在他眼里,谢玉就像是个纯洁无瑕的碧玉,而他早已残破,他害怕胆怯,不敢相信谢玉会喜欢自己,所以才会一直在逃避,她还那么年轻,只有十六岁而已,花一样的年纪,而他早过了而立之年,他怕有一天谢玉会后悔,后悔同他在一起。他一直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谢玉一直对他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他只是没有来得及承认而已。
“夜天,你派人去打听一下徐州城朱家的公子朱祁阳和一个叫做谢玉的十六岁姑娘,有任何消息都必须得告诉我。”
“是,少主。”夜天恭身应道。
徐州城毕竟已经被晋军给占领,萧景焱与夜天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多做逗留。
傍晚时分,二人离开徐州城快马加鞭赶往湘山阁。
萧景焱回了湘山,沉默不言地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李逍很是担忧,生怕萧景焱有个什么好歹。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怎么感觉少主很不对劲啊!”李逍瞅了眼像根木头一样怵在那的夜天,出声问道。
夜天手扶着长剑,倒是比李逍来得淡定,应道:“徐州城出事,少主自然心情不好,有什么好问的。”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刚才你派出去的那几个人是少主吩咐的吧?我隐约听见是去寻什么人,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叫做谢玉的姑娘?”
夜天白了眼李逍,“你怎么变得这样八卦了,少主的事情你也要打探地这么清楚。”
“我哪里是八卦了,我就是纯粹地为少主担心,你说少主知道那位姑娘的事情么?”
夜天有些疑惑地瞥了眼李逍,出声说道:“你说的那位姑娘是哪位姑娘?”
李逍轻叹,“你怎么笨,当然是那位与我们家少主有过婚约的赵聘婷。”
夜天心一急,立马伸手去捂李逍的嘴,沉声道:“瞎说什么,这件事情更不能让少主知道,无论少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都不能随意议论。”
“那对少主太不公平了……”李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夜天松开了李逍,特别嫌弃地看了眼李逍,“我真不知道说你笨还是蠢,现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少主养好伤,等伤好了,我们还得商量大事。”
“可少主他又怎么肯答应我们呢?他一向最信奉的便是忠义二字。”
萧景焱是怎样的性子,夜天又何尝不知道,可如今局势紧张,有些事情往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了,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吧,我们拿少主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只有陆先生能够管得了他了。”
说谁谁到,远处缓步走来的正是面色沉重的陆昊晔,他手里端着冒热气的汤药,时不时还摸摸自己的胡子。
“少主怎么样了?”陆昊晔瞧见夜天和李逍站在门外边,出声询问。
夜天回道:“少主从徐州城回来以后便一直咳嗽,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陆先生,你还是去看看吧。”
“这个臭小子,都说了好好静养,非要去什么徐州城,他自己不想要活命了,我能拿他什么办法,倒是砸了我的招牌!”陆昊晔念念碎碎地端药走到紧闭的门前,转头对身后的李逍说道,“把门推开。”
“噢。”李逍连忙应道,伸手去推门,原以为萧景焱把门给反锁了,所以他用了较大的力气,谁晓得门没锁,他一个没注意直接冲了进去,差点扑倒在地,样子实在是囧迫的很。
陆昊晔白了眼李逍,像是在说李逍是白痴。李逍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很无辜地望向紧跟进来的夜天。夜天摊了摊手,出声说道:“你果然蠢的和猪似的。”
李逍怒瞪,作势要打夜天,可接受到了陆昊晔那冷眼,他连忙收回了手,很是乖巧地跟在夜天的身旁。
陆昊晔端着药进屋,瞧见萧景焱正坐在书桌前,桌面上堆着好几本老厚的书。
“吃药了,你的命还要不要了,自己不珍惜,我倒是一直瞎操心。”陆昊晔很不高兴地把药端到萧景焱的跟前。
萧景焱一向敬重陆昊晔,接过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地直接把药全都喝了。
“陆先生,费心了。”
陆昊晔昂了昂下巴,说道:“哼,我费心到没什么,就怕有的人不听话也不领情。”
萧景焱知道陆昊晔是担心他,只好示弱应道:“好,都听陆先生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熬的药我肯定喝光。”
这还差不多,陆昊晔心道。
“我也不和你多说废话,身体是你自己的,有的事情不需要我老是向你重复,免得嫌我啰嗦。”
萧景焱无奈浅笑道:“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陆先生你倒是的的确确地误会我了。”
“我误会你什么了?不把徐州城的消息告诉你是我出的主意,你还不是跑去了,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的执拗脾气,本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主。”
“陆先生,事出有因,所以才会前去,现下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以后我绝对听话。”萧景焱就差没有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头顶上发誓了。
陆昊晔被萧景焱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开口说道:“冯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我可是当真了。”
“我保证,是真的。”
一旁的夜天和李逍瞧见吃瘪的萧景焱,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差点笑出声来。
“少主,徐州城如何都不是你该管的。”陆昊晔一脸严肃地说道,“如今大梁国内忧外患,国家社稷风雨飘摇,少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取而代之呢?”他还是把这个问题给说出了口,这也是见到萧景焱以后,陆昊晔每日都在思考的问题。
萧景焱怔愣,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陆先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少主,如今大梁国不再是姓梁,已经完完全全被杜望那伙人给占了去,皇帝膝下已经没有可以担当重任的皇子,而少主你也是时候挺身而出了,十五年前的那件惨案如果你要彻底的翻案,除了这个办法以外,已经很难再有别的法子了。”
陆昊晔说的都没错,可萧景焱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这大梁江山,不曾想过。
“陆先生,这件事情我办不到,我从未想过成为大梁的君王,如果父亲在世,也定不希望我这样做的,穆家一门忠烈,扶持君王是世世代代的使命。”
似乎早就猜到了萧景焱会是这样的反应,陆昊晔长叹一声,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