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湘山阁,萧景焱自徐州城回来以后,便每日待在湘山,陆先生勒令禁止他出门,更别说是出远门了,只因为某日萧景焱反锁待在屋子里,半日后待夜天和李逍敲门,一直久久未有人回应,心急如焚的两人直接就破门而入了,两人着实被屋子里的景象给吓住了,满地都是写了字的白纸,而萧景焱则晕死在地,身旁的白纸上还染着他吐出的血。
陆昊晔花费了将近五日的时间才将人给救醒,于是萧景焱的自由便被限制了。
“夜天,你过来一下。”萧景焱坐在案几前,对守在门口的夜天喊道。
听见萧景焱喊,夜天自然是应声进屋的,走到萧景焱的跟前,出声应道:“少主,有何吩咐?”
“陆先生今日可在山上?”萧景焱边研磨故作无意地问道。
夜天倒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就回了句,“好像出门去了。”
他话音刚落,便瞧见萧景焱站起身,离开案几往外走,夜天猛然顿悟,连忙飞快挡在了萧景焱的跟前,皱着眉尤为苦恼地说道:“少主,你就别为难我了,陆先生就算不在,我也是不可能放你下山的,你不知道你病倒了有多吓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的。”
萧景焱也不生气,尤为淡定地回他,“你到底是听陆先生的还是听我的?”
夜天觉得自己很可怜,怎么李逍不在,不然也不只是他一个人面对萧景焱了。虽然萧景焱和他关系很好,也是自己的少主,可是陆先生也是为了萧景焱好,对,他不能妥协,不然下一次又不知道萧景焱会是怎样倒在地上的,陆先生说少主中了毒,不可大意,一个不注意毒素未清,便会有生命危险,他不能够拿萧景焱的命来开玩笑。
经过一番心里斗争的夜天,果断摇头严肃应道:“少主,你还是在屋里待着吧,陆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
“让开,不然我就动手了。”萧景焱沉着脸,说道。
“……”夜天竟无言以对,他可不敢和萧景焱动手啊!
“你让开,我自己下山,很快就会回来,陆先生要是问起来,我不会托你下水的。”萧景焱好言相劝。
“你还说,你这话太没有可信度了,从来我都是替你背黑锅的!”夜天双手环在胸前,冷哼一声。
从小到大,他都不晓得给萧景焱背过多少次黑锅了。以前萧景焱总是最顽皮的那个,把老将军的东西搞坏了,罪名永远都是他来背,然后萧景焱每次都会说,“放心,我绝对不会托你下水的!”
萧景焱也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嘴角不由抽动,他竟不晓得如何应答夜天的话。
“我真的有事,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萧景焱似有些无奈。
“陆先生说了,如果你是想去梁州,他让我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你是想去找那个叫做谢玉的姑娘,他也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还说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的身子重要。如果我把你放走了,我肯定是活不成了,所以为了好好活着,你还是待着吧,要真的很想离开,等陆先生回来了,你亲自和他说。”
远处走来的正是陆昊晔和李逍,两人将夜天的话都听见了。
“亲自和我说什么?”
夜天猛然转身,瞧见陆昊晔,他的小腿肚子不由抖了抖。
“陆先生,你回来了。”夜天笑眯眯地和陆昊晔打招呼。
“嗯。”陆昊晔粗声应了句,便走到萧景焱的面前,不怒自威,“你要和我说什么?如果是想要下山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
“陆先生。”他的话被陆昊晔的冷眼给咽了回去。
“我告诉你,你要是在有什么事,就是砸我的招牌,伤没好以前,你哪里也不能去。”陆昊晔傲娇地昂着脑袋。
萧景焱忍不住扶额,轻叹出声,“我真的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中了寒火花之毒,你以为是说笑的么!如果稍有差池,你就连命也没有了。”
“你已经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这寒火花之毒在体内至少已经有八年了,八年之久,这毒已经嵌进你的血肉,这可是天下奇毒之一,你怎么就一点不在意呢!”
寒火花之毒,天下奇毒排名榜上的前十位,产于西境,其形如鸢尾,本是美艳之花,心怀叵测的人将其提炼成了一种无形无色的毒药,中了此毒之人,并不能立刻发觉,它是一种慢性毒药,时间越久危害也就越大。它会让人体内形成温度差异,时而冷如冰霜,时而又热如火焰,如果中毒之人用内力去控制,则会气血上涌,喷血而出。
萧景焱便是中了寒火毒,他是什么时候种的毒,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他离开药仙谷之后的事情。
那年冬天,他一路漂泊,偶然有一次碰上了官兵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萧景焱不疑有他便出手相帮。只是没有料到那群人并不是普通的寻常百姓,而是西境之人。西境人善于用毒,萧景焱也便因此着了道。
后来,他去看了大夫,却没有人能够诊断地出来。
真正发作已是半年后的事情了,他来到了徐州城外,痛苦挣扎倒地,被城里棺材铺老板的女儿救了。
从那以后,萧景焱便成了徐州城里的百姓,只不过他不会说话。其实他不是装哑巴,起初几年,因为中毒是真的不会说话,他尝试了很多说话的方法,最后都没有效果,后来他索性放弃了,所以大家都说他是哑巴。
“陆先生,有你在,我不会死的。”萧景焱很是轻松地对陆昊晔说着,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似的。
陆昊晔白了眼萧景焱,“是,有我在,你肯定死不了,可是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你瞎耗,你不知道为了救你,我可是花费了不少珍贵药材,你呀,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只是安心不了,如今大梁局势,先生你比我还要清楚,我一直最想做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想为十五年前死去的那些人平案,我想让他们得到安息。”
陆昊晔轻叹一声,“我自然知道,可是梁州方向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快不行了,就算你想要开始你的计划,你想要赶去梁州也怕是来不及了,如今你能做的,除了起兵再无别的办法。”
萧景焱默然,他其实早就料到了,与当年瑶山一案有关的官员早就死的死,伤的伤,如果要说最大的恶人应该就是把持朝政的王孟**。
“可是我……”
“少主,我知道你为何犹豫,可是如今世道不同,现在的大梁已经形成强者为王的规则了,你看那些大城镇几乎都被与皇朝无关之人给占了,他们自封为王,为城主。大梁被恶人所占,就算老将军还在世,他也不希望瞧见大梁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所以少主,你的责任重大,你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如今大梁再没有人比你有资格去拥有。”说到此处,陆昊晔显得尤为激动。
萧景焱沉默,垂了垂眼眸,许久才出声,“你让我想一想。”说完,萧景焱便要转身进屋。
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见七八个穿着便衣的男人齐刷刷地朝萧景焱走来,他们每个人都长得格外的孔武有力。
“少主!”异口同声,七八个汉子又一同跪在了萧景焱的身后。
萧景焱回神,讶异地瞧着眼前的众人,当瞧清楚他们是谁,他眼底满是激动。
“少主!”他们又是齐呼出声,“少主!”
萧景焱立马蹲下身,伸手将他们挨个给扶起来,“快点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别跪着!”
七八个壮汉,都是当年穆家军的一员,中间最高大的那个叫做童战英,从前是穆将军手下的副将,尤为勇猛,杀敌无数。
其他的也都是当年的猛将,萧景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竟然能够见到当年的那些人。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男子汉表达激动情绪最爱做的便是相互拥抱,可还是有好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默默地红了眼眶,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少主,我们都以为你死了,陆先生派人来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说笑。”
“我还活着……”
“可是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如果不是有心理准备,我们真的是认不出你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景焱望了望远处,出声应道:“凤凰总是会选择涅槃,或许我这可以被叫做重生吧。”
一行人皆无言,他们当年最崇拜的人除了老将军以外便是少将军,虽然当时年纪小,可是却是聪慧无比。可如今却变了个样,再没有一点当年的影子,他们那时候还开玩笑说,“少将军长得和将军最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好了,今日找你们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的。”一旁站着的陆昊晔出声提醒,生怕他们耽误了正事。
萧景焱疑惑他们到底有何正事,欲要开口问,便瞧见面前站着的所有人全都跪下来了,就连陆昊晔也跪下了。
“少主,你就答应了我们吧!兴兵吧,这几年我们也积了一些兵马,如果再不兴兵,大梁就落入贼人的手里了。”
萧景焱沉默,双眼紧盯着他们,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手垂在腰间,紧握着。
“起来吧。”
“不,少主,如果你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
萧景焱眉头紧皱,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陆昊晔的身上。
当众人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却听得萧景焱出声说了句,“好,我答应你们。”
“少主,你答应我们了?那赶紧起来吧。”陆昊晔眉开眼笑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心道,果然还是这招有用,他还是挺聪明的。
“现在我们手上有多少兵马?”萧景焱严肃地问道。
“大概三万左右。”
三万兵马,想要攻破梁州城是不可能的。
“可有什么计划?”
“我们首先得将徐州城和郴州这两城其中一个给攻下来,徐州城和郴州城都被晋军给占领了,两城的地理位置很好,离梁州是最近的,一山之隔而已。”
萧景焱沉默,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三日后,兴兵徐州城。”
天下局势永远都不是固定的,或者说它一直在发生变化,没有人能够料地到明天。
三日后,湘山忽然多出了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他们以惩奸除恶抵抗外地为目标,兴兵徐州城。
徐州城里的守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所以当萧景焱带着八千人攻来城下时,城主还在徐州城里的千娇阁寻欢作乐。
战争永远是惨烈的,无论是正义的也好,还是邪恶的也罢,痛苦的永远都是那寻常老百姓。
虽然萧景焱已经明言说了不能伤害老百姓,可终究还是死了很多人。
两天两夜,晋国一群人拼死抵抗终究还是败了,萧景焱率领八千精英攻下了徐州城,他成了徐州城的新主人。
之后便是收拾残局,所有人一起动手倒也挺快。
萧景焱站在正街上,望着来来去去的人,有些愣神。
“萧景焱。”
是谢玉的声音,萧景焱猛然回身,往身后望去,可根本没有人影,空荡荡的。
是他的错觉,他把她弄丢了,找不到她了。
“少主,陆先生叫我来问你,你今晚在哪个屋子住。”夜天走到萧景焱的跟前,出声问道。
萧景焱想都没有想直接开口,“不了,我有地方去,我想去茶园巷里看一看。”
“是,我这就去告诉陆先生。”
夜天走了,萧景焱一个人沿着正街一直往前走,路过自己曾经的铺子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依旧是从前的铺子,可却紧封着门,就连招牌也吹落了,许是很久没有人来铺子了。
一直绕过两个小巷,才走到了茶园巷。
巷子两旁的树木茂盛的很,叶子又绿又大。萧景焱一直往前走,望着这条熟悉的青石子路,他有些恍神,竟以为还是那年,他从铺子回来,而家中有人在等他。
走到院门前,萧景焱伸手推开紧封的门。
咯吱一声响,门开了,掉下一层灰来。
到底是他奢望了,他竟存了侥幸的心里,待他把门推开,谢玉便站在院子里。可除了空荡荡杂草丛生,什么也没有。
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再不是曾经的整洁干净。
萧景焱环视四周,才几个月没回来而已,竟恍惚觉得已经许多年没回来一样。
院子里的那株梨树是干枯的,没有像其他那些树一样重新活下来,死了就是死了,枯枝上就连一片绿叶也没有。
风吹拂,扰人心玄。
“从前你便是住在这里。”说话的人是紧跟着萧景焱来茶园巷的陆昊晔,他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对萧景焱说。
萧景焱回头望向走进院子里的陆昊晔,夜天还有李逍。
“你们来了,在徐州城的日子,我便在这里住下了,不用为我准备住的。”
“空气清新,风景优美,你倒是很会找地方,但也不能一个人独享。”陆昊晔打量了四周,很是满意。
萧景焱头冒黑线,很是不解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当然是搬来和你一起住!”
“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的房间。”谢玉的房间总不能拿来给他们三个男的住。
陆昊晔眯了眯眼,指了指另外一间屋子。
“这个?”
萧景焱直接拒绝了,“那是谢玉的房间,你们三个男人怎么住!”
“我们三个打地铺,不对,我已经找人搬床来了,就摆在方厅里,简直再好不过了。”陆昊晔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样不太好吧。”那么多住的地方,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地铺,实在是让人恐慌。
夜天抽了抽嘴角,应道:“陆先生说了你还没有完全康复,我们得时刻跟在你的身边照顾你。”
“我……”
“你怎么?”陆昊晔直接板着脸,出声将萧景焱的话给打断了。
萧景焱默默摇了摇头,应道:“没什么,你高兴就好,本来我还在愁一个人怎么打扫,现在你们都到齐了,那就一起打扫吧。”
闻言,陆昊晔脸直接搭下来了,实在是来的不是时候,应该晚些来才是。
“夜天,李逍就看你们俩个的了,总不能要我这七老八十的人来打扫卫生吧,辛苦你们了。”说完,陆昊晔直接进了方厅,搬出来一张椅子,找来帕子擦干净以后,直接坐了上去,格外的悠闲自在。
“少主,这屋子看起来挺干净的啊,要不就随意擦弄一下就好?”李逍说道。
萧景焱皱眉,“你几天洗个澡?”
李逍没弄懂这和他洗澡有什么关系啊,小声回道:“一天洗一次啊,少主。”
“那不就得了,这里已经将近半年没有打扫了。”
“……”李逍无言以对,他扫还不行么,果断蹭到夜天的身边,同夜天一块扫地。
陆昊晔悠闲地看着,就差没有找点瓜子什么的来磕磕了。
“对了,郴州传来消息,伍玄墨已经离开了,而且好像得了重病。”
萧景焱停下手中的活,望着陆昊晔,出声问道:“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