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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无愧
    因为住院的病人走了,这边的庄子里显得很安静,弟子们一时不知道做什么。

    “我们要做的事还是有很多。”齐悦说道,“首先,一部分人还是要去核查有无急腹症以及最近死亡者的数据,这一次,我们的范围是村庄,城附近的村庄。”

    负责核查的弟子应声是,各自准备去了。

    “余下的弟子一部分跟我接着做青霉素提取,另一部分继续准备物资,包括消毒用的石灰烧酒隔离服手套帽子等等,一定要非产非常的充足。”齐悦说道。

    胡三点点头。

    “师父,只是,石灰不太好找了。”他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人手不够,从外边运送过来要很长时间。”

    “这个侯府有人。”常云成说道。

    齐悦点点头。

    “那就先借世子爷家的人用用吧。”她说道。

    胡三应声是。

    布置完这一切,院子里的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齐悦来到后院,刘普成正和朱大夫在斟酌药方。

    “消毒饮不如再加上一味半枝莲…”朱大夫说道。

    刘普成思虑一刻点点头,提笔写上。

    “朱大夫,你怎么没回去?”齐悦问道。

    朱大夫笑了笑。

    “这个,我还是觉得在这里安全些。”他说道。

    齐悦也笑了笑。

    “那谢谢朱大夫了,我们现在正缺少人手,尤其是内科大夫。”她说道,一面施礼。

    谁说这女子对待同行不屑倨傲,朱大夫嘿嘿笑了,你要是对她客气,她客气的恨不得把你当亲人相待。

    “我也帮不上什么,我不会什么。”他笑道,还礼。

    “朱大夫就别谦虚了。”刘普成笑道,一面又看齐悦,“安老大夫那边回信了,暂时还没发现有此急腹症,他还给送了几个药方来,我和朱大夫正在斟酌。”

    齐悦点点头。

    “那这里就交给师父你了。”她说道,“我去那边实验室了。”

    她走出来的时候,常云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坐着,手里正摆弄着从石头下拔下的杂草,见她出来,便站起来。

    “我没事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齐悦说道。

    “我也没事。”常云成说道,“我还是再等几天吧。”

    “真的没事吗?”齐悦皱眉问道,带着几分担忧,“你这样工作上,不会被人说吗?”

    常云成笑了笑,转着手里的草。

    “忠孝难两全,我家里最近事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他们说不说,又有什么。”他说道,又看齐悦一笑,“别人说什么,你不是也不在乎吗?”

    “你怎么能跟我一样。”齐悦抬脚前行,幽幽说道。

    你是这里的人,这是你的世界,你的一切都与之难以分割,而我,不过是个过客,好也好,坏也好,又有什么,最终不过是一缕孤魂而已。

    常云成在后跟上,感受着女子突然低落的情绪。

    “这个给你。”他说道,下意识的将手里的草递过去。

    齐悦回头看,见常云成竟然用草编了小兔子,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惟妙惟肖。

    “哎呀,你还会这个。”她露出惊讶的笑,伸手接过,看了兔子又看常云成,“你这粗手粗脚的,竟然还能编出这个?”

    常云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开视线。

    “军中无事,闲玩的,跟江海学的,我只会这一个。”他说道。

    说道江海,想起那小子托自己给这女人捎带的乱七八糟的物件还堆在自己住所的床下,那里面估计有不少讨女人喜欢的小东西…

    他不由看了齐悦,想看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齐悦没反应,看着手里的小兔子笑,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一扫方才的低落。

    “哎,哎,再编两个。”她说道,用手拍常云成胳膊。

    常云成嗯了声,弯身从地上又拔了一把,一边走一边编,齐悦走在他身侧认真的看着。

    阿如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放慢了脚步,最终转过身。

    身后一群弟子都在挤眉弄眼。

    “干什么?”阿如竖眉道,“注射器都发给你们人手一个了,注射练习的怎么样了?我一会儿要检查,还不会的都在自己身上练习!”

    弟子们吐吐舌头。

    “阿如姐姐越来越凶了。”他们说道,忙散开了。

    一夜忙碌之后,齐悦伸个懒腰走出实验室。

    炎夏的清晨还是很凉快的,她不由信步向湖边走去,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好事业,她准备活动一下。

    “喂。”王巧儿的声音传来。

    这孩子怎么又来了?齐悦吓了一跳,寻声看去,见晨雾淡淡的湖边坐着一个小女孩,两条腿垂下去。

    “喂,小孩子家离水远点。”齐悦忙喊道,几步过去拎着她的肩头往后拽。

    王巧儿被抓的生疼。

    “哎呀你这女人真是粗鲁的可怕!”她喊道。

    “你又好到哪里去。”齐悦笑道,到底将拉到湖边路上,又一叠声问跟着你的人呢?你怎么总是乱跑?这么早,你住在这里了吗?你怎么能住在这里,这里现在很危险,你家人不管吗?

    王巧儿听的罗嗦的翻了翻白眼。

    “行了,话真多。”她嘟嘴说道,有些不耐烦的摆手,然后伸手指了指,“我父亲给我在那边盖了小院子,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齐悦顺着看去,隔着院墙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你这么小就有自己的庄园了?”她笑道,伸手拍王巧儿的头,“真是有钱人。”

    “可是我没有娘。”王巧儿抬头看她冷声说道。

    齐悦的手依旧没停,再一次拍在她头上。

    “这世上没有娘的人多了去了。”她说道,“没什么可哀怨的。”

    王巧儿瞪眼,她说的事难道不是很悲伤的事吗?别的人听到了不都是流眼泪想尽办法的安抚自己吗?这女人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想到这女人都敢诅咒全城不信她的人死,对自己更不用客气了。

    “你没有娘,还有父亲,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太奶奶,还有钱,还有地位,还有..长得这么好..”齐悦笑道,伸手摸了摸王巧儿的脸,小女孩的脸蛋光滑柔嫩,齐悦不由多捏了两下。

    王巧儿一脸嫌弃的躲开了。

    “有的人,没有娘,也没有爹,也没有别的亲人,吃不饱穿不暖,什么都没有,只有想办法活着,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齐悦接着说道,“可是又怎么样,命运就是这样,它发生就是发生了,它就是这样无情,滚滚的向前转动,它才不会理会我们的悲伤哀怨。”

    王巧儿听的似懂非懂,也没说话。

    齐悦叹口气,做个伸展运动。

    “喂,你这样太没女人样了。”王巧儿皱眉说道。

    “所以啊,你别跟我学。”齐悦笑道,来个大幅度的侧弯身。

    王巧儿眼睛一亮。

    “哇。”她发出一声惊叹,才要夸奖,就见这女人面色痛苦。

    “别哇了,抽筋了,快扶我一把。”齐悦喊道。

    王巧儿愕然旋即咯咯笑起来。

    清脆的童声在清晨的湖边散开。

    “你别怕,我太爷爷已经给上边写文书,是替你说好话呢。”

    重新在湖边坐定,王巧儿忽地说道。

    正在揉腰的齐悦哦了声。

    “那真是多谢你太爷爷了。”她说道。

    “你当时不害怕吗?你那样骂人?”王巧儿看她带着好奇问道。

    “不怕啊,怕什么。”齐悦说道。

    “为什么啊?”王巧儿更好奇问道。

    “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我问心无愧。”齐悦说道。

    王巧儿微微歪头思索。

    “只要觉得自己做的事对的?”她喃喃道。

    “哎,哎。”齐悦用胳膊撞撞她,“这种对不是你自私的认为的那种对啊,就比如你摔坏我体温计的事,那可不是对的事,而是那种为了更多人好的事。”

    王巧儿嘟嘴看她,哼了声转过头,转头迎着晨光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沿路而来,她眼睛一亮。

    “我能叫你舅母吗?”她忙转过头,看着齐悦问道。

    这话问的齐悦一愣,舅母?

    “你能当我舅母吗?”王巧儿问道,面色柔柔,带着小孩子那种天真哀戚,“我没有舅母唉..”

    “能。”齐悦忙点头说道。

    王巧儿展颜而笑,站起身来。

    “舅舅。”她转过身对着那边大步而来的常云成甜甜的喊道。

    齐悦愕然,旋即明白了,哈哈笑起来。

    常云成则吓了一跳,以为燕儿又来了,忙扭头四下看,再听的王巧儿喊了声,才明白原来是这孩子喊的,又看这边掩嘴大笑的齐悦,不知怎的,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城中一间药铺在清晨打开了门,先迎来一个拉肚子的病人。

    “大夫我是不是也得了急腹症?”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惊慌的说道。

    “什么呀,你是昨晚凉着了。”跟他来的妇人抱怨道,“才拉了一次,就吓的你成这样了,门口的大夫不是也看了嘛,说是喝碗姜汤就好了。”

    大夫听了笑,刚要过来看,门外又进来一个。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脖子里长了疮。”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还围着油腻腻的围裙,“也没注意,两天前起来的,今天好像流脓了..”

    大夫便先过来看,见着男人脖子上果然有个疮,凹陷中黑,周围见灰绿色脓水。

    “你这是疔!”他说道,“你坐下我帮你割了去,然后贴敷膏药,两三天就好了。”

    汉子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害怕。

    “要用刀割啊..多疼啊。”他喃喃说道。

    旁边的伙计笑了。

    “王大头,你整天杀猪玩刀子,也知道害怕啊。”他们笑道。

    那拉肚子的病人也笑起来。

    “先给王大屠夫割,先给王大屠夫割。”他起哄道,哪里有急腹症的样子。

    大夫笑着拿着刀子过来了。

    “杀猪杀多了,这算是报应吧。”他笑道,手下利索的割了脓疮,吸尽腐肉,清洗后敷上膏药,拍了拍那缩着头又是疼又是害怕几乎昏厥的男人,“好了。”

    男人这才松口气。

    “我还忙着生意呢,先走了。”他扔下银子就走了。

    大夫等人笑着看着他。

    “第一次见着王大屠夫这样害怕。”拉肚子的病人笑道。

    大夫简单的洗了手,便冲他过来。

    “来,我瞧瞧你是怎么回事。”他说道,伸手望闻问切,又翻看了男人的眼口舌,一番检查后,从后边拿了一个黑乎乎的丸药,就在手里托着过来,“你要是不放心,就吃一个这个药。”

    “这就是那个能治急腹症的神丹吗?”病人眼睛亮亮的问道。

    大夫点点头。

    “不过,有些贵,要不你再等等看,要是不严重自己好了,就不用白花这个钱..”他又说道。

    病人伸手抢过,直接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咽了下去。

    “我还是吃到肚子里放心。”他笑呵呵说道,一面将钱扔给大夫。

    多挣钱自然是好事,大夫也笑呵呵的送他出去了,还没走出门,又有两三个病人上门,有跌伤的,有划破脚的,有扭了脖子的,又是用刀又是用针灸的好一阵忙活,一直到天黑才安静下来。

    “没有千金堂在,日子还真是有些累啊。”大夫伸手捶了捶累的有些酸的腰,摇头感叹道。

    伙计们哈哈笑了。

    “不过累的很开心。”他们纷纷说道。

    如此场景,在城中好几家药铺都在发生,总之欢悦的气氛笼罩着永庆府,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

    晨雾拉开,街上的倒夜香的早行人第一个发现了异常。

    就在街口,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是醉鬼吗?早行人好奇的上前,刚走近,就看到那仰面向上的人面色乌黑,五孔流血。

    “死,死人啦!”尖叫声划破了街道。

    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在城中不同的地方响起,似乎鸣鼓开锣,宣告阎王爷迈入永庆府城,挥起了他的勾魂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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