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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某一日孟扶摇一睁眼,刹那间觉得天地一亮。

    她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脱困了,再一看亮的不是四周,而是自己的双手。

    手掌原先是玉白的,现在催动真气,便可化为微微透明,指端却依旧是红的,十指纤纤,嫩红于尖,看起来像是美妙的十片花瓣。

    她真气一动,身子突然缓缓下沉,漂浮了很久的身子,终于落下。

    孟扶摇心中一喜,站直身子走了两步,手中的光芒微微亮着,照着她一直没有梳理而散落下来的乱发。

    一根头发,在眼前飘着。

    孟扶摇乍一眼看见,没有在意,只是在想,这头发颜色有些奇怪?她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光照出来的色泽,不在意的将头发拢起。

    头发入手的那刹,她突然怔了怔。

    那是……白发。

    白发!

    孟扶摇痴痴的看着那白发,想起天域之境飞速流逝的时间,在自己被困修炼的这段时间内,外面的世界到底过了多久?白发……惊见白发,难道,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老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转瞬间,鬓已星星也。

    孟扶摇轻轻拉过自己所有头发,原以为会看见一头银丝,不过还好,真的只是“鬓已星星”而已。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怕摸到的是一脸鸡皮,不过也还好,掌下肌肤光润,似乎比以前还要手感更好些。

    她坐下来,先没急着出去,而是静静的,想先消化掉自己这一霎的惊心。

    一转头,看见烟光再现。

    烟光袅袅,自火堆上燃起。

    不过火堆上燃的竟然不是树枝草木,而是一只靴子的一半。

    战北野坐在火堆旁,一脸憔悴,衣不蔽体,小心翼翼的添着那火。

    他身侧放着另一半截下来的靴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准备下次再烧,谁知道孟扶摇什么时候能出来?为了维持这延续不断的烟光,不让她被黑暗逼疯,这附近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最后他开始烧袍子烧发带烧身上所有可以烧的东西,衣服一层层剥了下来,添进火中,天域之中虽然是幻境,但是停留的却是冬季的明泉宫,而且一切拟物真实,大瀚的冬天气候也是不好熬的,他衣服都几乎脱了个干净,在冬季的寒风中只好不停的运功抵御寒气,晚上有时困极累极睡着,不是被立即冻醒便是被火堆熄灭的梦境惊醒,这些天他几乎没能好好合眼,转眼间又瘦了许多。

    身后有细碎之声,他转头,看见元宝大人拖着个东西过来,是一片小小的树叶,也不知道它跑了多远才找到的,战北野很珍惜的接过,赞许的摸了摸它的头。

    他很小心的将树叶压在一半的破靴子下,现在哪怕是一张树叶也是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火堆会熄灭?能多给扶摇照亮一刻,哪怕只是一瞬间,都好。

    他像收好玉玺一样收好树叶,在寒风里将赤脚收在腿下,好保留一点热气——金尊玉贵俯瞰天下的大瀚皇帝,这一生哪怕遭受追杀少年多劫,也从来都是前呼后拥锦衣玉带,再没这么狼狈过,然而他没觉得苦——为孟扶摇,不存在苦。

    他只怕她不给他机会,让他为她苦。

    元宝大人静静坐在他身侧,看着那方鼎——孟扶摇就在鼎中,但是鼎盖已封,他们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他们都很担心孟扶摇在里面给练丹了,却也无计可施,最后无奈之下,战北野看见鼎上下各有个对流的小孔,每日便对着那小孔举火,指望着那点烟气,能够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

    战北野的目光却落在鼎后,那后面就是长青神山皑皑白雪——其实天域之境已经破了,就在孟扶摇莫名其妙坠落于一片华光之中时,轰然一声巨鼎之后露出长青神山连绵的山峰,战北野知道,自己只要走出去,越过这鼎,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见鬼的天域,就可以避免这天域之境中飞速流转的时间对年华和光阴的消磨,然而,他没有。

    他选择坐在这鼎前一步不离,将所有能烧的东西烧尽,给黑暗之中的孟扶摇维持一缕永不断绝的希望的烟光。

    战北野仰起头,看着苍青色的古鼎,黝黑如乌木的眼神,似乎要透过那刀枪不入的鼎身,落在鼎中的孟扶摇身上。

    扶摇。

    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陪你一起老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连同那小小的火堆,火苗暗淡的一起一伏,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靴子也烧完了。

    战北野叹口气,发愁的看看四周,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烧的东西,他犹豫的看了看自己……那个,总不能把亵裤也脱下来烧了吧?

    珍惜的拿起那最后一片树叶,战北野在手中摩挲半晌,无奈的叹口气,将那树叶仔细的添进火中。

    树叶一进入火堆,火苗微微一亮,四面随之也突然一阵大亮,随即轰然一声巨响!

    战北野一瞬间以为这树叶是个火药弹,在火中爆炸了!

    然而转眼间他便醒悟过来,狂喜抬头。

    眼前,那这些天来一直封闭着的苍青色巨鼎,突然色泽变幻通体发白,宛如被烧烤发脆一般,轰然裂开!

    碎裂的鼎身四处飞溅,厚重的不明质料的苍青色碎片在半空中呼啸飞舞如同流星,将战北野幻景中的明泉宫砸成一片废墟,战北野却已经顾不上心疼,他微微仰着头,看着碎片正中,衣袂飞舞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和衣袍猎猎风中飞舞,长空拂袖的身姿花瓣般轻盈,偏偏那轻盈之中还蕴着极度的端严尊贵,月色浅浅勾勒出她的轮廓,一个精致绝伦的侧面,便熠熠华光明彩四射,像是云间新浮了一弯明月。

    她转过脸来的时候,明明还是那一般的容颜,战北野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天地间突然绽开了一朵绝世的莲花。

    她一转脸,看见战北野,立即露出了惊喜温暖的眼光。

    这样的眼光让刚才还有些不习惯的战北野立即放下心来——这样的眼光,扶摇独有,而事实也证明了,无论她怎样步步生莲脱胎换骨,她依旧还是那个明亮、温暖、鲜活、骄傲的孟扶摇。

    孟扶摇自半空落下,踩着一地碎鼎片向他走来,走近了看她,才发现她眉宇之间似乎更开阔了点,肤色也更加晶莹光华,容貌虽然不变,神情气度却更尊贵疏朗了几分,战北野深深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她是她而非她,然而却突然心中又那么鲜明的知道,从现在开始,她真的,不会再是他的她。

    他扬着脸,乌黑的目光断在天涯尽处,那一霎关山渡越,不闻离人孤笛之声,从此后她花开水上,而他在人生里一道掠过头顶的华美闪电之中永久迷失,岁月的旷野里永为孤独旅人。

    不过没关系,他最先见证了她的美,他相伴过她走过最艰难的道路,她人生里有他划下的深深印迹,在每个属于她的清浅日子里疏影横斜,犹如衣袖拂不去日光的光影,她也永难拂去他的存在。

    战北野看着她,那样缓慢的,却依旧明朗的笑了一下,回应了她的温暖。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鬓边,因那一丝刺目的白,有些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时间过了这么久吗?她白发都生了,自己呢?

    他不想去看,从现在开始,年轻或老去,乌发或苍颜,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们走吧。”站起身,迎向她,没有说这些天等待的艰难,没有说维持火堆不断的不易,没有说那些饥寒疲乏,甚至没有想起来自己衣不蔽体,他坦坦荡荡迎上去,牵着她向外走。

    孟扶摇的眼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在那小小火堆之上,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她眼光微微柔了柔,道:“冷不冷?”

    战北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狼狈,松开手,脸微微红了红,孟扶摇难得看见他脸红,忍不住笑了笑,将目光掉开。

    嗯……她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他宽阔的胸健壮的体魄,没看见他线条流畅美好的宽肩细腰和光滑的肌肤……

    “不知道外面怎样了。”尴尬的静默中,她主动岔开话题,轻轻拔去自己一根白发,道:“我好害怕沧海桑田……”

    害怕沧海桑田,再回首找不着要找的人。

    “我们在这里面,大概有**天的时光,并没有很久。”战北野缓缓道,“但是我不知道这里的**天,出去后是多久。”

    他露出担忧的眼光,看向云天之外,沉声道:“但望不要太久,但望不要因此引发不该有的事……”

    然而,正如战北野所担心的那样,天域之境**天,在外境已经过了九个月,在这九个月内,因为战北野孟扶摇的生死不明,五洲大陆发生了极大的**。

    大宛五军都督,兵马大元帅纪羽,突然提出要进攻穹苍,遭到老成持重的宰相凤五的反对,文武两大权臣在朝堂上辩论不休,高踞王座的“女王”面容呆滞一言不发,满朝文武陷入舌辩大战中,并暗暗叹息,女王自从继位后,当初的霸气和灵气都似乎消失殆尽,大宛的逐步稳定的朝政,看来又要有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