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周华皱眉。

    “这是我和你母亲的约定，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周天解释道，然后说出了那个深藏自己内心的秘密。

    原来，凌丽当年曾是第一批下放农村的知青。和其他城里姑娘一样，她独立、有见解，怀揣着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梦想。可是，农村的生活太苦了，许多人都忍受不了。

    所以，很多人都千方百计找关系，托亲戚，希望能找到路子调回城里，周天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周天与凌丽是初中同学，他暗恋了凌丽好久了，本想让凌丽和自己一起回城里，可凌丽不愿意，好强的她不想轻易被艰苦的环境打倒。

    于是，周天便自己回去了，可他的心中依旧挂念着还在农村的凌丽。

    凌丽依旧热火朝天的参与农村大生产，可是不久，她恋爱了。爱上了一个乡村文工团的小伙子。小伙子长相清秀，虽然是地主家庭，可思想先进，又懂浪漫，爱写诗，读书，几乎每天一束百合花送给凌丽。

    两人情投意合，爱的热火朝天。

    可造化弄人，小伙子受到家庭的连累，被打成了右派，当时要被遣送到偏远的西北改造。当凌丽得知这个消息时，小伙子已经被迅速遣送走了。

    她在雨中淋了一夜，不吃不喝三天，可小伙子依旧杳无音讯。那个时代，想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更何况他又是右派？

    无奈之下，凌丽找到了周天，让他帮忙找。可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可凌丽的魂儿都被那人带走了。周天只好求父亲，托关系，终于找到那个小伙子的下落。可是，得到的却是一个噩耗。

    小伙子死在了青海，因为不适应恶劣的环境和强度的劳动。

    周天不忍心打击凌丽，只好骗她说，小伙子人还在青海那边，但要改造十年。

    这时，正好赶上了知青大返城，凌丽在农村待不下去了，心灰意冷的她没有了爱人的牵挂，也不得不回城。

    临走之前，她怕那小伙子找不到自己，还特地在农村老乡那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凌丽都在等待。

    等了三年，凌丽的父母一直在逼着她结婚。可倔强的凌丽不愿意，渐渐的竟熬成了老姑娘。在那个年代，老姑娘可不比现在的剩女。

    凌丽的父母忍受不住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给凌丽下了最后通牒，无论如何要结婚！否则她母亲就要一头撞死。

    在众人的撮合下，凌丽嫁给了周天。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两人也渐渐有了感情，特别是伴随着儿子周华出生，凌丽也将自己的那段恋情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周天很能干，很快得到了上级的赏识，并得到了飞速的提拔！三口之家，老公能干，妻子贤惠，儿子聪明，这在当时被很多人羡慕。

    “凌丽，咱们要搬家了，单位奖给了我一套房！还是两室一厅！”有一天，周天兴奋地对凌丽说。

    凌丽也很高兴，三口人挤在一间小平房里，吃住都不方便，甚至洗澡都费劲。这时候，周华已经七岁了，做作业都是在饭桌上。

    周天去上班了，凌丽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整理家什。

    可是，就在整理物品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的边角处已经磨损的很厉害，微微发黄了，应该是放了很久了。

    凌丽犹豫着，打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内容让她震惊。

    “孟轲（小伙子的名字）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人埋在了青海……”署名的时间是四年前。

    当时，是凌丽最痛苦的时候，她在苦苦地等待和煎熬。

    凌丽呆坐着，直到天黑了。

    周天回来了，看到凌丽手中紧攥着的信纸，他明白了一切。

    “凌丽，我是怕你太伤心……我不该瞒着你！”看着呆若木鸡的凌丽，周天不知所措。

    “先吃饭！”凌丽在黑暗中动了一下，突然说。

    在忐忑中吃好了饭，凌丽哄睡了七岁的周华。

    然后，她平静的对周天说：“我们离婚吧！”

    周天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当然不同意离婚。

    “你知不知道，我苦等了他三年多，这三年，我的眼泪流了多少，我的心痛了多少回？”凌丽缓缓地说。

    “凌丽……我当初是为了你好……我也是忘了这件事，我应该早点和你说。”周天只是反复着说这一句，他以为凌丽早就忘记了那段恋情，所以他也不敢再提。

    从私心的角度来说，他也曾自私的想淡化这段往事，他曾天真的想，一直瞒下去。这样，凌丽也永远想不起来，和自己踏踏实实，一心一意的过下去。

    早知道，应该将那封信烧掉的。可时日已久，他忘了。

    “可我忘不了！”凌丽吼道。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剧烈的争吵，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你知不知道，在和你度过的这么多年里，我一直还在想着他。我还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他再来找我，我依旧会义无反顾，抛家弃子，随他而去！”凌丽恶狠狠道，似乎想用这些过激的话报复周天这么多年的隐瞒。

    “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死人？”周天的神经被深深的刺激了。

    “你根本连他一半也算不上。”凌丽冷笑道。

    “就算我当初告诉你他死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会替他守一辈子？”周天质问道，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怎么连一个死了好几年的人都比不上。他沮丧极了。

    “你怎么会理解，那种期盼的滋味？嫁给你的每一天，我都在盼着他啊！日里想，夜里想，想他给我读诗，想他给我讲故事，想我和他在麦田里奔跑……”凌丽忽然嚎啕大哭。

    “那你准备怎么办？”周天叹气道。

    “离婚！”凌丽停止了哭泣。

    “离婚？就算你不考虑我的政治前途，可你也不为我们的儿子想想？”周天还想做最后的挽回。

    可凌丽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再继续过下去了。虽然起初周天并不同意，可凌丽竟然带着周华单独搬了出去。

    时日一长，风言风语也起来了，谣言说周天找了第三者，气的凌丽回了娘家，云云。周天抵抗不住了，终于同意了离婚。

    两人就这样一直别扭了这么多年。凌丽的恨也蔓延了许多年。

    周天知道，只要凌丽一天放不下孟轲，就一天也不会原谅自己。

    周天后来又开始了第二段婚姻，且因为工作调动，大多数都在外地，加之凌丽不愿意见他，因此周华对自己的父亲也几乎没有印象。

    思子之痛难忍，周天也曾悄悄跟随凌丽，企图远远瞧见儿子一眼。可凌丽三番五次的搬了家，到最后竟消失了音讯。

    直到凌丽的生命最后一刻，她才给周天发了短信，说一切早就随风烟消云散，她对周天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可自己习惯了独立和倔强。

    当然她心中是否还一直爱着孟轲，谁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周天已经痛不欲生。

    童佳仪听后也唏嘘不已，那株百合花，也许是周天代替孟轲送给凌丽的吧。

    “爸，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周华也哽咽道。

    父子俩拥抱在了一起。

    童佳仪看看天，百感交集，忽然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来。

    “天下女人或男子若求的只是一个玩伴、一个恋人，那就尽管敷衍。若求的是风雨同舟、心心相印、秉烛夜谈、夫唱妇随，求的是恩爱夫妻共白首，就不要以为爱是一见钟情、门当户对就可以天长地久的事情。如不曾经经历千回百转，你不会懂得，中途那般多的枝枝蔓蔓，需要的，是你与他留在时光里的披荆斩棘与披星戴月。”

    童佳仪觉得自己很幸运，早早的想通了这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