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太过得瑟的下场往往都不会很好。

    左颜一路狂奔回家, 上车之前百米冲刺，下车之后又一个百米冲刺，拿出了当年入职第一天差点迟到的速度, 心跳都快得差点儿从胸口里蹦出来。

    她一路上都在看手机，游安理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发一条消息, 这比看见未接来电更让她心慌慌，想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 又怕电话里说不清楚, 反而火上浇油。

    左颜其实也有点恼火的, 从中午出去，到下班之后都没个人影不说, 晚上自己一直没回家, 还刷卡消费了一笔, 这女人竟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跟失联了一样。

    念头一闪而过时，左颜脚步一顿, 随后用更快的速度冲进了单元楼。

    她跑得太快，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着，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但左颜顾不上这些，在电梯里盯着楼层的数字不断往上跳着, 心急如焚, 电梯门一开, 她直接冲了出去, 跑到家门口。

    开门的时候她拿着钥匙戳了三次都没对准锁孔, 等她好不容易开了门, 看见玄关摆着的那双鞋子时, 那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游安理在家。

    左颜稍稍松了口气，毕竟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其他的情况怎么样都行。

    她连忙换好鞋，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放，然后关上门走进了客厅。

    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没有人，电脑也没在桌上，倒是咖啡杯还在小桌子上，左颜往里面瞄了一眼，还剩一点黑咖啡。

    说明游安理回来后至少是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

    也就意味着，她回来得不算晚。

    左颜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么长时间没见自己回家，竟然一个电话都不打，这不是玩脱了，就是凉透了。

    她蹑手蹑脚地放下自己的包，往卧室走去。

    既然浴室里没有动静，人就只能是在房间里了，左颜想着，脚步轻轻地走到卧室门外，耳朵贴上去听了听。

    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说的是英语，左颜听不太清楚。

    她踌躇了半晌，不知道游安理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只能先站在门口等着了。

    结果一等就是十来分钟，左颜双腿站得发麻，悄咪咪地抬起腿原地踏步着，像个老太太一样缓慢地活动身体。

    等里面的人终于没出声了，她估计着电话应该打完了，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

    看清楚屋内后，左颜的话戛然而止。

    坐在电脑桌边的人看着电脑屏幕，一头长卷发还半湿着，正在用干毛巾擦拭。

    她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屏幕上的几张人脸露出了夸张的表情，七嘴八舌地说着英文，目光透过屏幕看向她身后的左颜。

    游安理撩起头发放到背后，将毛巾随手搭在肩上，面对他们的问题也没多大的情绪。

    左颜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最尴尬的是她听懂了这些人在说什么。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珍妮佛你得给我一百美金，在你打赌她是个直女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不，事情还没有下定论，也许这个女孩只是她的妹妹，或者侄女？总而言之，没有一百美金，想都别想。”

    戴着眼镜的黑人青年插了一句话进来：“都别争了，作为一个曾经的追求者，我最有发言权。”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他，等待下文，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向左颜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安理的女朋友。”

    左颜：“……”

    就在她尴尬得想夺门而出的时候，游安理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嬉笑：“说回正题。”

    屏幕上的那群人看起来很习惯听她发号施令，全都安静了下来。

    游安理继续道：“如果卡尔真的那样打算，我会考虑接手这个项目，前提是你们想清楚这样做的风险。最后，谢谢你们的问候，替我向卡尔问好。”

    她说完，并不在意屏幕上那群人还想继续叙旧的心情，直接从视频会议室里下线。

    “回来了？”

    游安理起了身，一边拿下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开口说了句。

    左颜看见她走过来，以为是要跟自己算账了，刚刚才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脑子里飞快组织语言，在想怎么回答会死得不那么难看。

    然而游安理只是从她旁边路过，走出了卧室，到了对面的浴室里开始吹头发。

    左颜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浴室，隔着两道敞开的门看着里面的人。

    游安理看起来太平静了，不是那种忍着火气蓄势待发的平静，而是非常正常的、平时最常见的那种状态。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已经做好了要被收拾一顿的准备，一路狂奔着拼命赶回家的左颜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想问一问，又怕主动提了这个事情之后反而惹祸上身，只能走出卧室，磨蹭着靠近浴室门口，开口道：“刚刚那些人……”

    她才开了一个头，拿着吹风机的游安理就回答：“我以前的同事，刚刚在开视频会议，聊点事情。”

    左颜“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再说下去，就是自己完全陌生的那个世界了。

    而游安理在那个世界里生活了七八年的时间，已经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无论她离开之后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彻底割舍掉那个世界的一切。

    在那边的工作，在那边认识的人，熟人或者同事，甚至是朋友、恋爱经历，诸如此类，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左颜一直不愿意去碰触这个话题，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不小心撞见了，不同于第一次只是听见打电话，这一次是隔着电脑屏幕面对面，双方都打了个照面。

    她终于还是被迫接触到了这个世界。

    刚刚那些人说过的话还在左颜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们看起来跟游安理的关系很好，玩笑话说起来都那么自然熟稔，游安理也放任了他们拿**来说笑。

    曾经的游安理不是这样的。

    她表面上在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实际上最排斥也最厌恶与人打交道，因为相比起来，面对一台冰冷的机器不分昼夜地工作，对她来说更轻松，更有效率。

    但这个社会并不是有工作能力就能混得好的。

    左颜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在第一次遭遇挫折的时候，她忽然就理解了游安理为什么宁愿在家里做那么累的工作，也不愿意去入职成为正式员工。

    其实她不是逃避现实，而是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会被现实所桎梏，所以选择了将自己的时间用在创造更好的机会上面，以此来跳出最下游的怪圈。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是最下游，还是往上的每一个阶层，怪圈都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罢了。

    显然游安理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并且很好地适应了下来，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左颜看着浴室里还在吹头发的人，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丧气。

    离开家里的时候，她是那么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一定能改变，一定能独立自主，甚至能打拼出一个像样的人生。

    就像那时候的游安理一样，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不依靠任何人也不靠近任何人，只做自己的信徒，走自己认定的路。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再次见到游安理后，左颜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

    她自以为的改变只是另一种固步自封，她效仿的那些，游安理早已舍弃，两个人的差距从来没有缩短过，并且还会持续拉长，越来越远。

    现在的她，跟十八岁的她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没有伸手拉住游安理的资格。

    “你晚饭吃了吗？”

    游安理吹干了头发，放下吹风机，一边拿起梳子打理这一头长发，一边开口道。

    左颜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吃过了。”

    说完就没有了下文。

    站在洗手台前的人抬起双眼，看向镜子里的身影，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那赶紧洗漱睡觉，都十点了。”游安理语气平淡地道。

    左颜应了一声，等她出来后，直接走进了浴室里，关上门之后开始脱衣服洗澡。

    回了卧室的人走到电脑桌旁边，拉开柜子抽屉，拿出了那本护照，瞥了一眼之后，连同里面夹着的两张卡片一起，锁进了柜子最里面的小抽屉里。

    游安理直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手臂伸出窗，松开手看着小钥匙落下。

    电脑响了一声，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游安理平静地关上玻璃窗，回到电脑桌旁边，俯身点开了邮件。

    “客人您好，店内目前没有发现您遗失的钱包，监控也已经确认过了，的的确确没有人捡到您的钱包，还请您再仔细回想一下。附件为店内的监控视频截取片段，请查收。如有疑问，欢迎致电，我们会帮助您解决，还请暂时不要报警处理。”

    她点击下载了附件，然后点开视频。

    窗边坐着两个女生，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两个人笑得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