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梦秋醒来时, 外头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她刚睁眼还有些懵懵的,她隐约记得那会实在是困,原本只是想眯一小会, 不知怎么就真的睡着了。
这会周遭一片寂静,马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夫君呢?
林梦秋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彻,但她一发出声响外头就传来了红杏的声音, “主子醒了?”
她才知道马车已经回了王府, 此刻正停在后院。
红杏小心的扶她下了马, 她还不未站稳便等不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睡了多久,世子呢?”
“主子别急, 这会还不到酉时, 世子有差事出府了,说让您好生歇着,等忙完了就回来。”
她从太子那出宫时天色便已不早,又去了一趟大理寺,算着时辰确实是没睡多久。
沈彻方才特意去大理寺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有人算计他与皇后, 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想必就是去追查此事了。
林梦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从沈彻嘴里说出‘好生歇着’几个字,后面半句多半是红杏想让她高兴,自作主张加的。
但肯定是提起过她,光是想到这个, 她就已经满足了。
“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春熙堂。”
她进宫后回来, 理应去拜见老太妃, 转达皇后娘娘对她老人家的关怀, 便回了后院换了身常服,梳了个舒适简单的发髻,还不忘遮掩唇角的伤口。
到春熙堂时陈氏正陪着老太在用晚膳,见她回来忙亲热的拉着她同桌用膳。
“宫里规矩多,今日累着了吧,瞧瞧这才半日小脸都尖了。”老太妃给她夹了块春笋,怜爱的看着她。
“初次进宫确是有些不适应,但皇后娘娘人善又疼爱小辈,待我极好。”
“早就同你说了,娘娘最是和气,而且你又乖巧,见了你肯定是喜欢的。彻儿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回来。”
一提起沈彻,林梦秋就发现,对面的陈氏眼神有些许的变化,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世子公事繁忙,孙媳也不便多问。”
“你是对的,男儿建功立业,陛下看重彻儿,样样都依仗他,这是好事。南阳王府以后都要靠彻儿,只是要委屈你了,新婚燕尔的他却总往外跑。”
“世子为国为民,孙媳以此为傲,不觉得委屈。”
老太妃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疼爱,唯有陈氏有些笑不出来,心里忍不住的咒骂。
这话看似说给林梦秋听,实际是说给她听的。
南阳王府又不是只有沈彻一个男儿,什么叫以后全靠沈彻,一个废人也配建功立业?
她的儿子样样都好,国子监文试次次一等,而且孝顺又懂事,可这老东西却跟瞧不见似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残废。早晚有一日她要让他们都知道,这南阳王府当家的只能是她的儿子。
陈氏心中虽是如此想,面子上却丝毫不显,还笑盈盈的跟着说沈彻的好话。
用过晚膳时辰尚早,沈彻不在家,林梦秋也不急着回后院,就陪着老太妃说宫内的事。
“你别瞧宫宴样样菜精致,实际御膳房提早一个月就要开始准备,而且为了让菜不走味,很多菜品都会放辣子提味,起初是新鲜,后头每道菜都一个味就没意思了。”
老太妃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伺候过先帝,什么样的宴席都见过,也就只有她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不会有人反驳。
林梦秋笑着附和,没想到老太妃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看着林梦秋的嘴露出了两分担忧。
“下回再进宫你可得备些清凉丸,怎么起火了?瞧瞧这小嘴都肿了。”
林梦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在南方待得久了确实不太吃辣,口味偏甜,但也没有到如此不适应的地步,老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应当是方才用膳时把周边的粉给蹭掉了,瞬间羞人的记忆重现,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哪是被辣的上火呀,分明是,分明是……
不过,对方是沈彻,她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甚至有些可耻的。
喜欢和期待。
林梦秋红着脸给糊弄了过去,好在老太妃只说让王妈妈去拿下火的膏药,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又坐了一会,老太妃面露倦意,林梦秋就打算起身告退。
可就在这时,屋外来了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王妈妈过去呵斥了一声,听了她的话,也同样露了慌色。
“什么事如此惊慌,起来慢慢说。”
“禀太妃,宫中有人来报,舒嫔娘娘不慎跌落莲花池,等宫人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妃,也闻言色变,“大好的日子怎么出了这档子事,那丫头呢,快让她进来仔细说说。”
林梦秋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配合的白了脸,露出了怯生生的样子,低着头顺便观察陈氏的反应。
其实事发之后,林梦秋就有怀疑过陈氏,她是最希望看到沈彻落难的人,如此大手笔她虽不能做幕后之人,可她可以再其中推波助澜。
果然,陈氏在听到舒嫔出事后,虽是夸张的掩着嘴不敢相信,可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慌乱,明显是早就知晓此事。
“宴席至半,舒嫔娘娘突然离席说是身子不适,众人都以为她是回了储秀宫,等到用晚膳储秀宫里的姑姑才发现不妥,一问才知舒嫔失踪了半日,宫内禁军找了一个时辰,才在池中寻到了尸首。”
屋内都是女眷,旁的吓人的话她也不敢多说,光是这样老太妃已是连连咋舌。
“听着不像是意外,陛下可是派人查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四皇子今年才五岁就没了母妃,实在是可怜,当初彻儿他娘走的时候可比他还小。”
老太妃想起了沈彻也是幼时失恃,扯着帕子便开始流泪,林梦秋和陈氏一通劝,才算把老人家给安抚住。
瞧着她的精气神不太好,两人这才告退,出了正堂到了廊下,林梦秋就与陈氏告别。
“母亲方才吓着了吧,回去赶紧让邱妈妈煮个安神茶,早些歇息。”
陈氏看着心里有事,听到林梦秋的话随意的嗯了声,又想起她今日也进宫了,就假意关心的道:
“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宫中贵人都不得安眠,也不知世子外出是否为了这事。”
林梦秋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摇着头,“我与世子在宫内时还没出这事呢,世子要真是去查这事,我这心里还怪担心的,您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该不会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还带了些许颤抖的尾音,廊下的灯笼有些昏黄发暗,风一吹顿时显得阴森起来。
陈氏本就心里有鬼,被她这么一吓,下意识的心底发毛,嘴角的笑都绷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信鬼神之说,夜寒露重你身子弱赶紧回去休息吧。”然后不敢多留,带着丫鬟婆子快步的离开了。
林梦秋不过随便一诈,没想到还真有效果,光看陈氏这反应,就知道她定是与此事脱不开关系,她得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彻才行。
回到后院已经到了她平时睡觉的时辰,不过下午睡了会,她现在还挺精神的。
便屏退丫鬟,拿出了小簿子。
看着自己前几页还写着想离夫君近一点,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不仅近了还是零距离接触!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做的场景。
虽然过程有点激烈,但不妨碍她的少女怀春。
她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定屋里只有她一个,才抿着唇捂着脸偷偷的笑出了声。
夫君的唇凉凉甜甜的,一想起来便满是甜蜜。
要是再温柔点就更好了。
林梦秋害羞完才重新提笔。
三月二十一日晴
今日进了宫,好在宫内并没想象中那么宫闱森严,或许是因为见了夫君的亲人,冰冷的皇宫也没这么让人害怕了。
皇后姨母和太子表哥人都很好,姨母温柔有气度,就是看着有心事,若是能多笑那就好了。
表哥像是话本里写的天君,俊美谦和,那个宫女姐姐也很有可爱,太子表哥看着很听她的话,两人相处起来甚是有趣。
最重要的是表哥会讲夫君儿时的事,可惜只听了一半,好想知道夫君爬上树后来是怎么下来的,下次一定要偷偷的问问表哥。
至于那个舒嫔,好似背后牵扯着许多事,希望夫君能早日抓到背后之人,若是我也能厉害些帮帮夫君那就好了。
林梦秋小心翼翼的将小簿子锁回匣子里,才坐回了炕上,她想等沈彻回来,将她发现陈氏不对劲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会有所收获。
她这几日忙着进宫,有意的将赵吴两个妈妈冷落在东小院,就是为了给她们机会动手脚。
方才红杏将她陪嫁的单子送了过来,正好趁着等沈彻回来的时间,看看她们给她准备的惊喜。
这份陪嫁原是准备给林梦媛的,故而宋氏大方的很,除了过明路的那些之外,私下还塞了不少地契铺子等。
可没想到两姐妹瞒天过海,演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这些好东西全都落在了林梦秋的手里。
以宋氏的性子定是彻夜难眠,想尽办法也会把这些给弄回去,至于时机嘛,她刚嫁过来还未立足之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林梦秋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账簿,慢慢的困意袭来。
沈彻回来时夜已深。
其实除去他将林梦秋抓来后院的那夜外,沈彻都是歇在书房,阿四便以为他今夜还和之前一样,就习惯性的要往书房走。
却没想到,看着亮着光的卧房停住了动作。
沈彻没说话,他想知道屋内是否如他所想,又怕是他想多了。
他只觉得有股无名火在他心头烧着,在这寂静的夜里,烧光他的理智。
直到阿四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爷,夜深露浓,您该歇息了。”
沈彻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而后径直朝着书房的反方向而去,“爷?书房在这边。”
沈彻没理他向前推开门,缓缓的推着轮椅绕过了多宝阁,直到看见了眼前的人,他那如死水的心海才再次的翻起了波澜。
红粉色的被褥间,女子如上回一样,脑袋枕着手臂,面朝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另外一只手里的笔已经掉在了炕桌上,甚至墨汁在她的鼻尖染上了墨汁,她也丝毫未查,模样极为娇憨可笑。
也不知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还抿了抿唇呢喃了一声:“夫君。”
沈彻目不斜视的转动着轮椅从她身旁而过,压着声音嘲讽了声:“蠢货。”
真是个蠢货,这么坐着都能睡着。
可熄灭烛火时,却没熄灭他脸上扬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