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梦秋迷糊不解的样子, 沈彻难得没嘲笑她而是哼笑了两声,随意的提点了一句。
“人最缺什么便最在乎什么,好好想想。”
陈蓉的母亲与老太妃是表亲, 陈家在老家地界也算是大户, 但一门之内兄弟众多,陈蓉的父亲事业无成, 只能在家中帮衬, 她虽是嫡女从小却过得很不如意。
在出嫁之前,样样都比其他堂姐妹矮上一头,她从小便学会了看人脸色,伏低做小的讨人欢心。
故而老太妃去相看时, 一眼瞧中了她的温顺伶俐,为南阳王娶了这个继室,不求她能对南阳王仕途有何帮助,只要求她能料理府内事宜, 善待沈彻。
陈蓉嫁入王府多年, 依旧年年要给先王妃磕头奉茶, 甚至连封号也没有,明着人人喊她夫人, 实际上过的还不如个妾体面。
陈蓉不喜出府交际, 怕被人笑话,这便是她心中一直的刺。
她最在意的东西便是身份,以及从小未曾得到过的权势。
林梦秋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爷是世子,将来必定接管王府, 那她便一辈子便只能是个没名分的夫人, 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当上世子为她请封, 这一点她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她已经拿到手的唯有管家之权。”
“还不算蠢。”沈彻淡淡的道。
他没有反驳,那便是她猜对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像夸人,但能猜他所想,她也还是很高兴,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
她还记得方才沈彻说的话,想到此就有些许的兴奋,两颊更是透着淡淡的绯红,可爱的让人想要咬一口,偏生说出的话却是大相径庭。
“爷,那我们怎么个夺法?”
“明日再告诉你。”沈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以及水润的唇瓣,眸色黯了黯,声音也带了些许的低哑,“你是属龟的吗,动作如此磨蹭,还没按完?”
和沈彻说话太过投入,不知何时水已经由温热变得发凉,她绵软的手也泡的有些发白,被他凶巴巴的吼了声,林梦秋才反应过来。
她微低着脑袋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嘴里连连答应着:“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可手上却不停,反而更加大力的摁着。
最近一段时日与沈彻相处下来,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夫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别看他寒着脸竖着眉,一副提刀要砍人的样子,实际上爷就是看着渗人,你耍耍赖死缠烂打些,他也不会真的动手。
除了新婚夜他动手伤了她外,并未真正的伤她。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并不像传言的那般暴虐,他和以前一样,心性从未改变,依旧是那个侠义良善的赤子。
但林梦秋也不敢得寸进尺去摸他的底线,瞧着水差不多快凉透了,赶紧扯了布巾替他擦干穿上棉袜。
等她出去收拾完东西换了身里衣再回屋时,只留下她榻前的最后一盏烛火还未熄灭,内室的幔帘已经落下。
“爷,你睡了吗?”林梦秋就着昏暗的烛火,猫着小步子到了屏风前,用最轻的声音试探的问道。
床榻上原本闭着眼的沈彻,在她靠近的瞬间睁开了发寒的眼,手已触碰到了枕下的匕首。
这是他八岁时,父亲所赠之物,玄铁所制削铁如泥,他用这把匕首反杀过不少居心叵测之人。
匕首已有许久未见血了,或许今日便要重见血光。
沈彻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想法,既希望她走进屋不再乱他心神,又隐隐的希望自己猜错了。
他睁着眼,闭气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影才晃了晃,一声娇娇软软又透着些许遗憾的声音传了进来,“爷,早些安歇。”
而后是一阵猫儿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近至远,直至消失。
炕前的烛火被剪灭,周遭瞬间陷入了黑暗,林梦秋窸窸窣窣的掀开锦被小心翼翼的躺下,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银白的月光透过天窗撒在床前,照亮了匕首上的光,同时也映照出沈彻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好似,赌对了。
沈彻心情莫名转好,闭着眼就要入眠,可外间炕上的林梦秋却有些睡不着。
她已经习惯了沈彻晚归她独守空闺,等待着他入眠的日子,今日突然的变成了屋内有人,即便两人隔着一室的距离,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只要一想到夫君就在里屋,她就激动的想打滚,这怎么睡得着呀。
林梦秋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远一点,不会被影响到心神。
但她一闭上眼就是沈彻放大的俊脸,甚至鼻息间都还存留着淡淡的暗香,半刻钟后,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翻了个身。
而后又接连的翻了好几个身。
沈彻戒备心强,有人在屋内是绝对睡不着的,更何况是林梦秋这样近的距离。
可古怪的是,他不仅能容忍林梦秋的存在,还很快就有了睡意。
只是每当他要睡着时,就会感觉到她在屋外翻身。
刚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翻一下,到后面大约是以为他睡觉了,就变得大胆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翻在他心上。
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咬牙开口,“你若是不想睡,便到我床/上来,我不介意教你如何入睡。”
林梦秋本是还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防被沈彻出声一吓,顿时不敢动弹了。
夫君方才不就睡着了吗?
怎么突然又醒了……
而且说什么去他床/上,教她入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暧昧。
但说来也是奇怪,被沈彻这么一吓,林梦秋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竟然真的困了,眼皮渐渐发沉的盖了下来,朦朦胧胧间睡了过去。
听到外间绵长和缓的呼吸声响起时,沈彻居然还有些许的遗憾,她若是再坚持坚持,好像也不是不行。
若她明日还如此,他可没这么好心的放过她了。
而后伴着月色,他也重新闭上了眼,两人一同沉沉的睡去。
*
林梦秋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后习惯性的坐起,舒舒服服的活动了下筋骨,腰伸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昨夜的事。
她与沈彻同歇在一个屋内。
林梦秋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听着里头的动静这会沈彻定是还未起,迅速的去西侧间穿戴好,再返回卧房。
没想到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屋内只剩下空荡荡的床褥。
出去问了阿四才知,沈彻每日清早都会起来习武,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废了腿后,他便将精力全放在内功与□□等兵刃之上,甚至强度比以前更甚。
林梦秋恍然,难怪沈彻瞧着消瘦,可脱去外袍后却不显羸弱,原是日日精练,与他比起来她可真是太懒了。
所以才会被嘲笑体力弱。
思及为何被笑话的原因时,林梦秋的耳朵尖跟着红了红,她好像是得多吃点增强体力才行……
既然沈彻去习武,林梦秋便让人去小厨房准备了早膳,浓稠的小米粥加上龙眼小笼包以及玫瑰腐乳等小菜,养胃又美味。
半个时辰后,不仅沈彻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了只威风凛凛的八两。
前几日沈彻出去查案,都将八两带着同往,林梦秋也有好几日不曾见着这小家伙了。
等她伺候着沈彻换了衣裳,还未走到膳桌边,八两已经等不及的扑了上来,它本就体型大冲起来的时候活像团肉球,林梦秋哪里经得起被它这么一扑。
林梦秋脚下不稳抱着八两整个人便向后倾倒,屋内摆设简单,而她的身后则是一张四角方桌,眼见她就要撞上桌角的瞬间,在她身后的沈彻及时伸手撑住了她的背。
这才堪堪站稳,没有真的撞上,而林梦秋还丝毫未察觉险些要出事。
沈彻拧着眉嫌弃的收回手,还好没撞上,不然就她这娇弱无骨的小身板,随便磕着碰着定是要破层皮肉,到时哭哭啼啼的又要叫人心烦。
八两是不敢这么扑沈彻的,唯有在林梦秋身边它才能如此放肆,它也不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这会还在亲热的围着林梦秋转圈。
舔着舌头,拿大脑袋使劲的蹭她的小腿,希望女主人能陪他玩游戏,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把它抱起来,那就更好了!
林梦秋可挡不住这大家伙的热情,外加上她自己也很喜欢八两,根本就是纵着它胡闹。
这一人一狗,就像是为非作歹的小混球,以及毫无原则纵容孩子的慈母。
眼看着八两前掌已经扒拉到了林梦秋的腿上,下一刻就要来个人仰狗翻时,沈彻冷着眼咳了两声。
冷哼着开口:“坐下。”
这话也没明确的对着谁说,那一人一狗便十分自觉的都坐了下来,区别是,一个手脚规矩的坐在凳子上,另一个则是乖乖的缩在他的脚边,不敢动弹半分。
林梦秋等坐下来后才觉得尴尬,沈彻这分明是对着八两说的,她居然条件反射的也跟着坐下了。
还好沈彻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八两的身上,并未发现她又犯了傻,赶紧亲手盛了碗小米粥递了过去,希望能掩盖尴尬。
“爷,喝粥。”
沈彻盯着她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接过了瓷碗。
心中却忍不住嘲笑,他怎么可能没看见,不仅都看见了,还发现了她妄图遮掩的事,不过他懒得戳穿,戳穿了谁来演这么有趣的戏给他看。
沈彻低头,正好对上八两圆滚滚的眼,小混球已经知道他生气了,正在老实的装乖,见他看过来,还讨好的汪汪了两声。
这聪明劲儿,真是像极了他身边的某人。
一顿早膳就在林梦秋的忐忑,以及沈彻的好心情里度过。
用过膳,就见袁立快步进屋在沈彻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梦秋很是识趣的不打扰他办正事,就带着八两在院子里玩藤球。
八两的体型庞大瞧着又凶狠,以前沈彻未受伤前,还会逗逗它陪它玩,等到他出事后,除了从小照看它的狗奴外,无人敢靠近它半步。
好不容易等到了林梦秋,八两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粘着女主人,她丢了球它就撒欢的跑去捡,如此简单的小游戏,偏生这一人一狗玩的很是投入。
沈彻将事情都交代好,一出房门就瞧见了这和谐的画面。
凑巧林梦秋的球扔偏了,滚到了沈彻的脚边,八两就飞快的奔过来咬着球递到了沈彻的手边,讨好的看着他。
沈彻难得露了个笑,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接过那球往远处一扔,八两又兴奋的冲了出去。
林梦秋还牢牢记得昨夜的事,沈彻说过要惩治陈氏的,可这一早上都没提起怕他忘了,便乖顺的站到他身边,软着声音提醒他,陈蓉的事还未处置。
“爷,您若是有了主意,只管与妾身说,妾身一定将此事办妥。”
“不急,陛下体恤我连日奔波,准我今日在府修养,我也有多日不曾去见祖母,与你一道去春熙堂。”
林梦秋方才看袁立神色匆匆,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出府,没想到峰回路转。
以往去春熙堂,总能碰到沈少仪夫妻一块去,而她只能形单影只的在心里暗暗艳羡,没想到今日就来了个大大的惊喜。
她的眼睛微亮,连连的说好,脸上的喜悦都要藏不住的溢出来了。
不过是一道去见个祖母,有这么高兴吗?
沈彻把玩着轮椅上的挂坠,眉眼也忍不住的轻扬,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八两又咬着球飞奔了回来。
小家伙很聪明知道他们要走,而且还要抛下它不带它玩,顿时连嘴里的球也不香了,委屈的嗷呜直叫唤,绕着他的轮椅来回转,一副耍赖不放他们走的架势。
惹的林梦秋跟着发笑,她怎么不知道当初竟是捡了个爱耍赖的小东西。
沈彻伸手揉了揉它的下巴,勾着唇略带笑意的道:“正好,带你去找好玩的。”
*
林梦秋一行人到春熙堂时,老太妃刚念了经用了早膳,正有些许困意,一听闻世子和世子妃到,喜得顿时清醒了。
唯有坐在她身边的陈蓉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僵住了。
她与宫内那位贵人合作已有几年,从沈彻出事到她掌权,一直都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很是顺利。
而且她一贯不出面,只是从中传些消息,至今从未出过岔子,沈彻就算疑心她也不可能抓到把柄。
可自从这位新世子妃进府后,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变数。
她不仅没惹恼沈彻,反而还近了他身,甚至此次舒嫔的计划也出了岔子。
以陈蓉的身份,是不清楚具体计划和部署的,她只知道舒嫔会出事,将会牵连到沈彻,到时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也确实如计划发展着,舒嫔也出了事,唯一不对的是,沈彻好端端的并未受到牵累。
陈蓉这才慌了起来,她此次不仅传了消息,还参与其中。
老太妃若是进宫,沈彻定会陪在她左右,这将会打乱整个计划,能阻止老太妃进宫的人,只有她。
之前每次的计划都太过顺利,这也让陈蓉胆子变大了,一时鬼迷心窍,竟真的在老太妃的茶点里动了手脚。
如今计划失败,沈彻还负责此案,陈蓉自然是心虚。
这会光是听到他要来,整个人就有些慌乱,等她看到那条咧着血盆大口的獒犬时,呼吸都停滞了。
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要走,可她刚站起来,身后便传来了女子娇嗔的声音,“儿媳来请安,怎么敢劳动母亲起身相迎,母亲快坐下,儿媳为母亲奉茶。”
陈蓉:……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