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回了涤松苑,后脚思懿堂的丫鬟就一路小跑追了过来。
“公子,老爷夫人请您即刻去思懿堂一趟。”丫鬟站在门外气喘吁吁地道。
二表哥笑得清冷:“知道了,你且先候着吧。”
咏梅进来,放下晾好的开水,殷勤地问:“少夫人,小公子已经用过晚饭了。一会儿再帮他洗漱吗?”
我看着她道:“稍等一会吧。”
咏梅偷眼看看我,又看看二表哥。
这事八成与她脱不了干系。那章玿章瑞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跑进涤松苑来玩耍?因二表哥读书练字,涤松苑向来不许旁人擅入。
“姐姐先退下歇着吧。
咏梅出去。屋里只剩二表哥与我。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二表哥起身喝了口水,我过去替他披上披风,柔声道:“二表哥,我与你同去吧。”
二表哥一扬眉道:“又没叫你,干什么赶着送上门找气受?脑子坏了?”
我笑笑:“嗯。你说坏了那便坏了。总之我是一定要去的。”
“唉,你这又何苦呢?”二表哥皱眉。
“说到底,这个义子是我想认的,事到临头又怎能做缩头乌龟?”我昂首挺胸道。
“这是准备英勇就义啊?哈哈哈,不愧是路过的奇人教出来的,想法也这般奇葩。”二表哥看着我直笑。
什么叫——路过的奇人?听起来怪怪的。让人不由得想起街头卖艺的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走过的路过的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亏我不是真的有这么个路过的师父。
我正胡思乱想,二表哥忽然抬起一只手,揉揉我头顶,低头看着我道:“傻子,想什么呢?竟想得这般开心?”
我不由得被他如此亲昵的动作惊呆了。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垂下眼眸,一句话都说不出。
门外,丫鬟小心翼翼地催促道:“公子,还请您稍快些吧,只怕老爷夫人等急了会不高兴。”
“急什么?你前面先走,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
说完,二表哥微微俯下身,仔细为我整理着被他几乎揉成鸡窝的发髻。
我脸红得似霞染,不敢直视他循着我脑袋上下左右打量的目光,深深地垂着头。
“好啦,收拾利落准备赴义去喽。”话音刚落,他轻轻在我额头一吻。
我被他搞得三魂丢了两魂,呆立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啦!”二表哥牵起我的手,向外走去。
一进思懿堂的大门,一种不寻常的气氛便迎面而来。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见了我们,皆低着头,默默地施个礼,没有片言只语。
一到堂屋外,门外的颂兰便赶紧道:“老爷夫人,二公子到了。”
看见我,很是意外,低声问道:“少夫人怎么也来了?”
可能太静了。屋里的姨妈听见马上道:“既来了,那便一起进来吧。”
精致的折叠刺绣屏风前,姨丈姨妈一左一右端坐于檀木桌子两侧。见我们进来,也不开口。屏风两侧的烛光掩映下,隐约可见两人均冷着脸。
二表哥与我双双上前见礼。
姨丈姨妈仍未作声。
这莫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吧?
我忽然想起父亲在公堂上审案时,总会先沉默许久。据说,是为了先给下面跪着的嫌犯造成一定的心里攻势,让他自乱阵脚。姨丈虽是户部尚书,但如今看来,官场上的某些套路都是殊途同归。
“你这逆子,还不跪下?.”姨丈一声怒喝,顿时让我从无限遐想中惊醒,悄悄扯着二表哥的袖子,齐齐跪下。
姨丈沉声道:“寒烟,这儿没你的事,你可先回去吧。”
我垂着头低声而清晰地道:“不,父亲,这事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姨妈蹙眉,审视着我。
姨丈神色间似有不悦,隐忍着,挥挥手示意我起来:“你且先站到一边。”
我怕激怒他,不敢再多言,乖乖起身立在一边。
“说!你这个不肖子,怎的竟会,竟会在外边与什么人偷偷厮混,竟还生了个孩子出来?!”姨丈极力压低着声音。
姨妈也半信半疑地问道:“璇儿,你当着二叔三叔他们的面说的,可是真的?”
二表哥狂放不羁地笑道:“这种事岂能拿来开玩笑?”
姨丈气得直抖:“你这逆子!真是疯了!真是疯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待!这是与什么污七八糟的人厮混生的孩子?”
二表哥凄然笑道:“原来在父亲眼中,儿子竟如此不堪?”
“你连这种有辱门风的丑事都做出来了,还指望别人给你脸面不成?”
二表哥无辜地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丑事?竟惹得父亲这般大动肝火?”
姨丈“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姨妈赶紧扭头对姨丈道:“老爷,你且先消消气,还是由妾身来仔细问他吧。”
“你和二叔三叔他们说的那事,到底怎么回事?倒赶紧如实向你父亲禀告啊。你说那孩子,是瑞儿玿儿的——小侄子?”
“是啊。此话的确不假。”二表哥仍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那孩子,究竟是与何人所生?”姨妈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不是我生的孩子。”
姨丈姨妈不约而同地大惊道:“什么?”
“我说,那不是我生的孩子。”二表哥一字一句地道。
“那你为何……”姨丈明显松了口气。
“我从来也没说过那些话啊。是三叔开玩笑的。谁知四弟竟当真了,还真就跑来禀告父亲。”二表哥听着很是委屈。
姨妈暼姨丈一眼,冷哼一声,声音温柔许多:“这种话能随便开玩笑的吗?尤其这个紧要关头。快快起来吧。”
二表哥站起身,揉了揉膝盖。
“那三叔是长辈,开个玩笑,我这个做侄儿的还翻脸不成?”
“你可以解释呀?干什么让人家误会?”姨丈道。
“二叔三叔他们都误会了吗?”二表哥一脸迷茫,“不是只有四弟这种小孩子信以为真了?嗨,看来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过如此啊。”
姨妈催促道:“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说着,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