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两只蘸了水的湿毛笔分别蘸了一点研好的墨汁和调好的明黄色颜料在宣纸上一点。在笔洗中清洗了蘸颜料的笔之后,又蘸取了一点妃红色点在纸上。而后,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妇人笑问:“夫人请看哪一块色团比较大一些?”
妇人仔细看看,指着妃红色道:“这个最大吧?”
我笑笑:“第二个呢?”
妇人又仔细看看,道:“黄色的。”
“那么最小的是黑色的墨迹了?”我问。
妇人点点头。
我笑着摇摇头道:“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这三个色团其实差不多大小。夫人之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就是因为浅色在视觉上会有一种发散的感觉,而深色会有收缩感。这就是我要从颜色方面给夫人提的建议。尽量多穿深色衣裳,而少穿浅色衣裳。”
妇人皱着眉头盯着那几点颜色看了许久,道:“好像是这样的。”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感叹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呢。这个姑娘说得有道理。那你还有哪些建议给这位夫人提呢?”
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含笑道:“请恕小女子直言。我给夫人的下一个建议就是,体态丰腴之人不要穿过于贴身或过于宽松的衣裳。”
人群中听着有人窃笑起来。
妇人一张白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说的这两点建议简直就像是专门针对她的。可是,如此生动的例子展现在大家面前,我的话几乎是无可辩驳的。
妇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等脸上的绯红略略褪去,开口讪讪道:“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每次找裁缝做时,总是说不清楚啊。姑娘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心里一动。看来并不仅仅是需要做漂亮的衣裳给普通身材的女子。对于她们来说,漂亮的衣裳只是锦上添花。而且那种衣裳毕竟普通,以样学样,其实一般裁缝都应该能应付的了。反而是这种具有特殊一些的身材的女子的需求才是不好满足的,若能为她们缝制出合体而美观的衣裳,才是雪中送炭。如果能抓住这个时机,倒是大有可为。
我笑道:“夫人若信得过,便由我来替夫人选料,画样,量体。然后专门找个裁缝缝制。夫人看了满意再付钱。”我扭头看看三婶。这料可是三婶店里的。
三婶忙应道:“没问题啊。只要这位夫人愿意一试。”
胖妇人一听还有这好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我让绣春为她量了体,又与她约定十天后来布庄试衣,便随三婶去了约好的裁缝铺。
三婶寻的裁缝很有经验,对于尺寸的收放掌握得基本合适,我一边闲聊着一边顺便看了几眼。临走时,又与她约好过几天请她缝制这身新定制的衣裳。
回去的路上,三婶兴奋得不停说话。又是夸我聪明漂亮,又是赞我极具经商头脑。
亏得我是个心态平和,不会轻易被别人所影响的人。否则,这一通夸赞下来,岂不让我飘飘然不知所以?
回了府,我便一头钻进书房,认真捋清刚刚在心里萌芽的想法,提笔一条条记在纸上。
二表哥一从衙门回来,我便赶紧请他到书房,与他商议此事。
“具体来说,就是你准备开这样一个成衣铺。”
二表哥看着我密密麻麻写在纸上的字,思索片刻,道:“专门针对特殊体型的女子,从替顾客挑选衣料到缝制成功,一条龙服务,做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成衣铺。不知我这样理解可对?”
我连连点头。心里暗叹,知我者,非二表哥莫属也。
“那你是准备自己做,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帮助三婶出谋划策?”二表哥一扬眉,眼里含笑看着我。
若我自己单飞,恐怕会惹得三婶不快。可是,不是自己的铺子,又总难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理念去经营。
我蹙眉不语,心里颇为纠结。就像一团刚冒出火苗的火,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还有你之前那个想法呢?不继续做了么?”二表哥黑亮的眸子盯着我,缓缓道,“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柳寒烟啊。”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合适。”我愁眉不展地道。
“你也不用发愁。其实昨日母亲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好像有些松了口的意思。也不急于一时,你给这个顾客定做前后不还得十来天么?不妨趁着这些日子再看看她的意思。如果她肯让你代为管理她的布庄,你便在这边施行你的计划。原来那个计划就继续在三婶那边施行。大家的布庄在拥有各自特色的同时,又可以互为补充。反正铺子是母亲的,她让你帮忙经营也说得过去,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没想到二表哥竟考虑得如此周全。我满眼崇敬地看着他道:“想不到二表哥你想的这般周到。”
“不想得这么周到,只怕你做好事做到最后,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最初起这个意却不是为了做好事帮助他人,而纯粹是为了赚点私房钱罢了。二表哥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惭愧不已,正要开口坦白,却听得二表哥接着道:“当然了,你这只小狐狸原本也只是奔着银钱而去的。哼哼,说你是做好事都算抬举你了。”
他立在书桌前,目光从手里捏着的纸上抬起,眼眸轻启,一双丹凤眼的外眼角微扬,长而密的睫毛平铺在眼眸上,末端微微向上翘起。一张轮廓分明而优美的脸上带着一分凉薄三分讥笑看着我。
盛夏的阳光透过半敞着的窗子照了进来,仿佛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说他有如仙人,确实并不为过。
我心里顿时感慨万千。想不到上天竟会如此厚待于我。本是因多种原因而代嫁过来,能嫁得众人瞩目的京城第一美男就算了,哪知美男竟还如此贴心。有夫如此,此生不复他求。
“喂,小狐狸,又在寻思啥呢?”二表哥微微低下了头,半眯着眼凝视着我。
我这只小狐狸瞬间脸红过耳,只与他对望片刻,便不由得深深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