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请我们吃饭的地方叫做聚贤楼,是齐州城内最有名的酒楼。
傍晚时分,天气凉快下来,大街上的人倒是比上午看着还多一些。做买卖的,闲逛的,纳凉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看着如此热闹的场景,谁还能想起齐州城外流寇四处扰民作乱?”常庚感叹道。他难得正经一回,让人看着还颇有些不习惯。
二表哥沉默一阵,回道:“你我二人及刺史大人怕是夙夜难安吧?”
常庚瞪了他一眼,却是无力辩驳。
匪患便如一把钢刀,横架在他们这些齐州府衙的父母官脖子之上。不管街市上如何繁华喧闹,他们却需时时提着一颗心,谨防那些流寇作乱。然而,那些流寇常年隐匿在深山老林里,时不时的趁官兵一放松警惕便出来作乱,简直是防不胜防。
辰娘边走边问:“训练有素的官兵竟然拿一群流寇无计可施吗?”
常庚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些流寇极熟悉本地地形,极善于四处隐藏逃窜。逮着机会便出来抢劫一番,只要官兵一出动,马上便闻讯逃进深山之中。若官兵没有动作,便继续作乱扰民。与岳丈他们那般在明处对敌,全凭实力完全不同啊。”
辰娘皱皱眉。
“闻讯?”我仔细想了想,不由得好奇道,“那些流寇是怎么知道官兵动向的呢?”
辰娘接着道:“对啊,他们怎知官兵是否出兵攻打他们?”
常庚与二表哥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齐齐皱起了眉头。
不破楼兰终不回。剿匪无果,二表哥与常庚若想短时间内回京,便皆是奢望。两对小夫妻别后重逢的喜悦也冲不淡匪患所带来的隐忧。饭桌上,对着一盘盘闻着就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我们四人却均无心下箸。
草草吃了几口,大家便都放下了筷子。
我叫过店小二,让他将好几盘没动过的菜打包。
常庚开玩笑道:“嫂夫人真会过日子啊。”
二表哥不解地看看我,什么也没说。
辰娘道:“既然齐州不太平,不如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不以为意地拎起打包好的食盒站起身来。
聚贤楼离二表哥他们的府邸并不远,步行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此时,华灯初上,一阵阵凉爽的夜风拂过。若不是有匪患压心,一行人在街市上闲逛逛,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沉默着走完这不长的一段路,我们与常庚辰娘在府门口别过。
益谦已经由芸儿照顾着睡下了。她听见我们的脚步声,悄悄出来,打发鲁妈替我们送进去洗浴的水,自己早提前为我们备好换洗衣服。
我将食盒交给芸儿,嘱咐她几句,跟着进了堂屋。
二表哥泡在木桶里,惬意地道:“好久都没这么放松了。”
“不每天洗浴了?”隔着一道屏风,我好奇地问。
“洗自然是要洗的,但心里却没这般放松。”听着他的声音有几分慵懒,似昏昏欲睡。
我一路奔波,再加上收拾了一下午,白天处于亢奋状态不觉得,此时在温水里一泡,便觉浑身乏力,少泡了一会儿便擦干穿了贴身的亵衣,从桶里跨了出来。
“二表哥,洗好了么?”我听着屏风那边没了动静,不禁有些疑惑。
那边依旧没动静。
我又叫了一声,才听得那边迷离地“哦”了一声。竟似已睡着。心里不禁有几分失落。看来小别胜新婚这话是信不得。转念一想,又不觉自嘲地暗自笑了。果然是胜新婚呢。
“帮我取过衣裳来吧。”屏风那一侧又传来一个慵懒无比的声音,无端的便叫人心都化了。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我站在屏风后,朝那边递过去衣裳,忽然听见自己一颗心跳得咚咚咚的。
一会儿,一个身穿一身月白色亵衣,披散着一头半湿不干乌发的俊美少年在我眼前长身玉立。因为疲倦,他的眼神显得有几分迷离。这双因迷离而显出几分魅惑的丹凤眼微微垂着,长而密的睫毛便微微地向上翘着。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下一刻,我便被他拥入怀中。
一夜无梦到天明。
“不用去府衙么?”我们头靠着头倚在床头。
“嗯,昨日已与刺史大人打过招呼了。”二表哥道。
我不禁又想起昨日那个问题:“为什么那帮流寇会知道官兵的动向呢?二表哥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与常庚遇到过两次,当时只以为是偶然。不过今日听你一说,再联系之前黄刺史他们的剿匪经历,仔细琢磨,似乎真的有些可疑。”二表哥沉思片刻,蹙眉道。
“会不会是官府的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出去?”我问。
“之前不清楚。但自我与常庚来齐州之后,我们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所谓兵贵神速。每次出兵之前,除了禀明黄大人,我们也没有提前与下面的人透露过一字一句啊。”二表哥皱眉道。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不过也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吧。”我笑着安慰他。
“嗯,虽然你是只小狐狸,难免会比别人狡诈多疑一些,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一些总没什么坏处。我有空再与常庚商议一下吧。”二表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柔声道。
“我们吃过早饭不如去隔壁找辰娘姐姐他们坐会儿?”我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扭头看着二表哥商量道。
“不想。”他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担心地看着他道:“二表哥你是不舒服吗?”
眼皮向上一撩,他睨了我一眼,撇嘴道:“去吧去吧。总之你辰娘姐姐比我重要就是了。”
我瞧着他,不由得笑了:“都听你的。你说不去便不去罢。”
沉默一阵,他又无奈地道:“还是去一趟吧。顺便再和常庚商议一下。”
“二表哥你若不想去,那便改日再去吧。流寇作乱已久,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我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总是不忍,总想竭尽所能去满足他的愿望。
“在其位谋其政。去吧。”他虽仍眉头紧锁,却是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