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孟依早早起床，和何湘南拎着一堆的大礼包一起去了江宁家。

    早上起来，江宁都没有回她昨天晚上的信息，又是在睡觉。

    哼。

    懒鬼一个。

    她非得找时间治治他赖床的毛病。

    不过他赖床归赖床，但从来没有耽误过正事。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何湘南跟孟依聊天说：“当时这一片儿是个大超市，也是云林最热闹的地儿，我跟张萍以前上学经常来这里逛街。没想到现在改成了小区和商场。”

    老远就看见张萍在那里站着，物业保安知道是熟人后，给孟依母女放行，何湘南跑上前，张萍眼红红的：“终于来了。”

    何湘南嘴角淡淡笑了下，两人一起搀扶着走路孟依远远跟在后面，看着这对姐妹花手挽手进家门。

    孟依跟在后面进门，刚在玄关换好鞋江沐泽就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抱着孟依大腿：“孟依姐姐过来啦？”

    孟依笑笑，蹲下捏捏江沐泽的脸蛋：“想不想姐姐？”

    江沐泽诚实的点头，随后转成失落的表情：“哥哥昨天晚上没回来。”

    孟依点点头，怪不得没回她信息，原来昨天没回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

    那今天见不到也好，本来孟依就挺怕江宁和何湘南碰面的，何湘南眼神特精，上次看到她和江宁在魔都一块玩的照片估计都起了疑心，若今天见到真人肯定是能出来些端倪的。

    从昨天起，孟依心里就突突的，害怕今天的见面。

    何湘南和张萍刚坐下，江沐泽非要拉着孟依去他房间，说要分享他的玩具，孟依抵挡不住热情，又不好意思在张萍阿姨家里乱走动，张萍宠溺的笑着：“去吧。”

    孟依这才放心的跟着江沐泽去。

    张萍招呼着何湘南，从厨房里洗了点水果端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张萍笑着说：“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我老了。”何湘南摸摸自己的脸，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胶原蛋白，大儿子都二十岁了，再怎么保养，眼角还是有皱纹，不过随着时间的一天天逝去，老去这件事变的倒也没那么难过，毕竟不是一天就老的。她笑笑：“你也老了。”

    “我每次看到孟依，都能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张萍笑着说：“孟依这孩子生的真是落落大方，学习还让人省心。”

    何湘南笑笑，看着橱窗上摆着的照片，拿起看，上面是江宁抱着他弟弟的照片，照片上，江宁十四五岁的样子，而江沐泽一岁多。

    张萍随着何湘南的动作，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相册上，淡淡笑着：“兄弟俩长得像吧？光看照片以为是一个妈生的。”

    “嗯，像。”何湘南放下手中的照片拿起了另外一个相框，上面是张萍和江鹏程：“不过老江一点都没变，老了还是这么帅，大儿子更像他一点。”

    张萍点头：“是啊，小宁简直跟老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真的，要是江鹏程和江宁去做亲子鉴定，工作人员会直接拒绝的，因为太像了。

    张萍叹气：“其实我和鹏程结婚，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的，怕给小宁刺激，怎么说，也是我让小宁童年不幸福的。”

    孟依这时站在楼梯的一角，屏息听着两位大人的对话。

    何湘南坐沙发上，给张萍抱不平：“你和老江本来就是一对儿，所有人都知道邱兰才是第三者，当年你俩都要结婚了，是邱兰破坏的，你没必要这么想，给自己负担。”

    张萍摇头，眼神黯淡：“再怎么说，小宁当时也出生了。”

    何湘南越想越气，“当初难道不是邱兰把江鹏程灌醉才有的他这个大儿子，换来这么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害了你们三个人。”

    何湘南也挺欣慰：“好在江鹏程没让你失望，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等。”

    孟依手中的杯子逐渐捏紧。

    江宁，是处于一个什么身份出生的。

    孟依从来没问过他妈妈，他也没刻意提过。

    但她知道，那是他心里的伤疤，就算他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一定觉得，自己是不幸福的。

    不然不会条件那么好，但却经常让孟依给他带便宜的肉夹馍，像是吃不腻一样。

    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从小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合，妈妈刚走，父亲就迫不及待娶了当年的白月光。

    不管上一代谁对谁错，可他们都把痛苦延续到了江宁身上，明明他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或许他也知道，邱兰是这个婚姻的过错者，所以心里并不是那么恨江鹏程，只是会替自己母亲觉得惋惜，就像第一次孟依出现在他家里，他发脾气，只是因为他想让江鹏程在妈妈忌日那天去邱兰墓碑前放一捧鲜花。

    但江鹏程这辈子，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张萍，就算邱兰已经去世，也得不到江鹏程的怜爱。

    这一刻，孟依突然觉得江宁可怜又可悲，霸道的外表下，有一个不完整的童年。

    孟依没再多听，拿着杯子回到江沐泽房间。

    江沐泽正在地垫上摆弄着自己的玩具，接上小火车，启动装置，小火车顺着轨道前进。

    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脱了拖鞋脚踩在地垫上跟他一起玩，没一会儿，江沐泽就发出哈哈笑声。

    玩累了一会儿，孟依给他拿出牛奶，江沐泽喝着，孟依问他：“哥哥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

    江沐泽喝了两口，嘴角溢出了点奶渍，孟依抽出纸巾给他擦，江沐泽说：“哥哥就是超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买。哥哥是世界上我最爱也是最爱我的人。”

    江沐泽说起江宁，眼中都是带着光的l

    孟依问他：“那你妈妈呢？妈妈难道不爱你吗？”

    他摇头：“妈妈爱爸爸，爸爸爱妈妈。”

    看吧，连小孩子都知道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

    他笑着说：“我爱哥哥，哥哥爱我。我们都有人爱。我生病了，哥哥会一夜不睡的陪在我身边。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有事，都是哥哥陪着我的。”

    孟依不知道，江宁不知道，江沐泽也不知道，这段过去，只有江鹏程和张萍最清楚。

    当初错误已经造成，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错误和伤害降到最低。

    江鹏程和邱兰过了十几年貌合神离的日子，在江宁几岁的时候就被诊断出胃癌，断断续续的治疗近十年，去世时，江宁才小学。

    大概过了不到两年，江鹏程和张萍就结婚了，其实从邱兰去世后，两人就一直在联系，为了江宁，才没做那么明显，等了快两年才结婚。

    可江宁当时才上初一，正处于叛逆期，怎么能接受得了这种事，开始和家里人闹，不让所有人好过，初中打架抽烟，和刘豪他们哥几个鬼混。

    他总在想，是不是真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出生在这么好的家庭，人人羡慕，男生都乐意跟他称兄道弟，女生更是那他当作理想对象，可他也失去了一个好的童年，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童年。

    江鹏程慢慢也管不住他了，但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不管，张萍他要娶，儿子也要管，就和张萍商量着他俩不要孩子，担心再刺激江宁，张萍也欣然答应了。

    张萍有想过和江宁和平相处，当人后妈这件事确实不容易，对他好被当成有利可图，不对他好坐实恶毒后妈名号。

    但张萍真的尽力去对江宁好了，江宁不领情，始终觉得张萍是害死他妈妈的人。江鹏程不愿意看着张萍委屈自己讨好儿子，后来江宁和张萍关系一直恶劣着。

    但初二那年，意外怀孕，张萍和江鹏程商量着打掉，被江宁听见了。

    他推开门，淡定的说：“留下吧，不用顾及我。”

    张萍本就等了江鹏程半辈子都没结婚，年龄更是已经四十出头，怀孕非常非常不容易，就这样留下了。

    江鹏程希望这胎是个女儿，想着哥哥总是会疼妹妹的，但生下来是个男孩，很怕兄弟不睦，更怕江宁讨厌这个弟弟，人一到中年，就不再那么想自己，而是更顾及自己儿女，江鹏程挺担心，百年老去后，兄弟还是不和，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所以他和张萍对江沐泽都是放养式教育，希望江宁能多管管弟弟，江沐泽生病的时候都故意不在场，让江宁看着他，只希望俩兄弟可以相处的很好。

    还好，江宁心是善的，很爱他弟弟。

    孟依揉揉江沐泽脑袋，眉眼轻松：“那你以后要一直爱哥哥。”

    江沐泽开心的点头。

    到了中午，孟依拉着江沐泽下楼吃饭，江鹏程这两天在外出差，还是四个人吃饭。

    孟依帮忙拿着碗筷，四个人围坐在桌子上，孟依先给江沐泽盛了点饭，江沐泽有着这个小孩子的特点，一到饭点就不好好吃饭，手里拿着他的变形金刚一直在玩。

    “你大儿子呢？”何湘南突然问。

    孟依手中的筷子抖了一下。

    “他？”张萍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解开围裙坐在椅子上，平静地说着：“他经常不回家，爱跟他那群朋友聚在一块。”

    何湘南“哦”了一声，突然问：“这孩子怎么样？”

    孟依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何湘南她喜欢靳言安这样的男生，不管从任何方面，家庭背景，为人处事，还是教养风姿。

    靳言安就是一个完完全全有礼貌又绅士，对长辈谦恭，不自持有钱而傲慢的贵公子。

    可江宁不是，江宁桀骜不驯，对什么都嗤之以鼻。

    不说男女朋友，就是做朋友，何湘南都不想孟依跟这种人沾染上。

    张萍笑着：“他有点皮，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不过-”话还没说完，张萍手机响了。

    她走去客厅接电话，孟依抬眼看了何湘南一秒又赶紧心虚的低头，然后拿着勺子喂江沐泽吃饭。

    张萍看到江鹏程的电话，接起来：“喂，老公～”

    紧接着慌张一声：“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张萍慌忙走过来，跟何湘南说：“我老公他在外地出差，小宁出了一点事，我得过去看看。”

    孟依突然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响，她脱口而出：“什么事啊？”

    刚刚听到张萍喊老公，想着应该是江鹏程，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江宁。

    何湘南深有意味的盯着孟依窜起来的样子，知女莫若母。

    更何况她的言语表情都出卖了她。

    “我跟你一起去。”何湘南站起来。

    孟依着急：“我也想去。”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没回家，发信息也不回，原本想象的他跟刘豪他们几个人在喝酒玩乐，现在一想，全被打翻了。

    “依依你帮阿姨在家看着小宝。”话间张萍已经去卧室换起了衣服：“你妈陪我去就行。”

    不到三分钟，整个别墅空荡荡的，就剩她和小宝两个人。

    小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一直开心的耍着自己玩具。

    孟依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心里突突的，一直不得安宁。

    如果是小事，根本用不着张萍去接。

    打电话给江宁，关机。

    她发信息给刘豪，那边没回复，打语音电话，也没回复。

    张萍开车到了公安局，何湘南跟在后头，进到公安局大厅，几个男男女女出来闹哄哄的推搡着张萍，叫张萍赔钱。

    一个警察走出来，喊了一声“肃静！”

    然后拿着文件说：“江宁的家属？”

    张萍点头，赔笑着说：“我是他妈妈。”

    “他跟里头那几个小孩聚众斗殴，把人打医院里了，虽然是对方主动挑事，但人现在在医院，孩子们都还未成年，昨天已经对他们进行教育了。”警察不急不缓的说：“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最好和受害方家属私下协调。”

    “好。”张萍拿着警察递过来的文件签下字。

    张萍慢慢走进里面，看见江宁和刘豪娄涛他们几个一个个的坐在墙边，每个人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

    不知道为什么，何湘南一眼就认出了坐在最中间的江宁。

    他一条腿蜷起，右手搁在膝盖上，手指的四个关节都是伤，上身衣服也被撕烂，露出半个肩膀，嘴角和眼角以及颧骨那里都有伤，一夜未处理，伤口上的血已经结痂呈黑色。

    而他的眼睛，哪里都没看，一直在盯着地板，远看眼睑像是半阖着。

    他听得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张萍来了。

    他始终看着地板，对外面发生的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