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不敢说这件事，怕孟依因为这件事害怕他，更怕孟依因为这件事不要他。

    他本来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就这么一直无聊的活下去也行，直到遇见了孟依。

    他想给孟依最好的明天，和最温暖的太阳。

    “不会。”孟依抱着他，轻轻抚他后背：“都过去了。”

    江宁似乎不敢相信他听得到的话。

    她说，都过去了。

    是真的吗？她能谅解他吗？

    孟依被他抱得紧，有点喘不过气，笑着说：“我都跟你在一起了，跑不掉了呀。”

    江宁发誓，这真的是他听过的，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

    江宁点头，啄着她耳垂：“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跑的，敢跑腿给你打断。

    两人终于在开玩笑的气氛中笑了起来。

    孟依从他怀里出来，靠他肩膀上，问：“那陈恒还恨你吗？”

    “他更恨的是他自己吧。”江宁叹气，言语黯淡：“他恨他那天非要带着陈思琪去玩，那是他亲妹妹。他一直都活在自责里，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对，其实陈恒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孟依点头，劝他：“那你们昨天打架，你虽然被他打伤了，但也别怨他，他可能需要一个发泄口。”

    “嗯。”江宁吻了吻她脸颊，眼睫微抬：“你原谅我了？”

    看上去高冷不爱说话，对人热情不高，但心怎么那么软呢。

    他一哄，她准好。

    “没有。”她坐正，腰板挺起来，气咻咻的说：“你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我妈看到了肯定特讨厌你，你说怎么办吧？”

    还一直不要脸的说他丈母娘要来云林了，怎么好意思说的，现在在何湘南面前，他就是一个被划掉名字的人，连备选都算不上。

    他见义勇为挺好，孟依的确要夸奖他的这种大爱作风，可站在小爱的角度上想，见义勇为又不是为了她，现在还倒腾出一堆烂摊子让孟依收拾。

    狗对象。狗男人。

    在别的小姑娘面前耍尽风头，净给自家媳妇找事。

    江宁笑笑，在她脖子里蹭了蹭，单手抚过她脸，吻上去，蜻蜓点水般，孟依还是不争气的心跳了一下。

    他特不要脸的说：“先睡了，搞个宝宝出来，就同意了。”

    哼！看到了吗，这就是男人的想法。

    死狗男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孟依推过他脸，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冷笑一声：“江宁，做个人吧。”

    *

    回家里路上的时候，天又下起了下雨。

    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都有雨，过了这几天，云林将会正式进入夏季，天气开始逐步变热。

    孟依坐在公车上，室内外的的温差导致玻璃上全是水汽，孟依用食指擦了擦，看到外面模糊的灯光。

    还有公车站牌处，坐着的一对男女。

    他们在那里等公交，男孩扬起胳膊把女孩搂怀里替她挡雨，但还是避免不了雨被飘进来。

    女孩在发脾气，生气他没带伞。

    从刚刚她在等公车的时候，就听他俩在吵架，女孩说那男生不细心，要分手。一直跟那个男生闹。

    她看到这场景，突然想起那些狗血的小说和电视剧。

    总有一场雨，象征着结束。

    原来这话不止适用于那些电视，更适用于天气。

    过了这场雨，春天就结束了。

    下了公交，孟依撑起伞，伞是江宁给她拿的，当时从江宁家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江宁要送她，孟依看他满身伤，走路都要瞒着身上疼，便不让他出门。

    巷子里没几盏灯，加上又是晚上，地面潮湿，孟依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踩在地上，脚跟总溅点泥水在裤腿上。

    巷子口总有些流浪狗在叫，刚开始来云林每天夜里孟依都被吵的睡不着觉，但现在回来，手里要是有吃的，还会扔给这些流浪狗。

    可原本早已习惯的这些场景，今天却让她心神不宁。

    周遭黑压压的环境，逼仄的巷子，让人觉得吵闹的狗吠声，几盏忽明忽灭的路灯，路灯下还有些茸茸的飞虫。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孟依觉得躁气难安。

    到了门口，外婆大门敞开着，孟依收了伞轻轻走进去，看到外婆房间的灯还在亮着。

    她深呼吸，打算，和何湘南坦白了。

    本来也没必要再打一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哑谜了，她这么晚才回来，何湘南肯定能猜得到。

    她要说出来，她瞒不住了也不想瞒了。

    她早恋了，和江宁。

    她喜欢江宁，江宁喜欢她，她要跟何湘南说清楚这件事。

    走过院子，到正门口，孟依准备把伞挂在头顶的铁丝处，一般那条粗铁丝，都用来晾衣服。

    但很多时候，外婆绑一点小红椒，一串串的，或者是玉米又或者是刚腌好的腊肉挂在那儿等风干。

    一进门就感觉到这里充满了农家气息。

    伞还没挂上去，孟依就听到了何金晶的声音。

    “姑姑，江宁在我们学校是恶霸，他特别坏，经常跟人打架，还很花心，我们学校的好多姑娘都喜欢他。”何金晶的声音听起来又乖又老实：“你千万要让别让我姐跟这样的人接触，我姐学习那么好，不能让江宁这样的下三滥给毁掉了。”

    “他初中害死-”

    孟依手中的伞捏紧，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哐啷‘一声推门而入，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何金晶听到声响看到孟依浑身冷气的走进来，眼神害怕。

    她管不了这么多，刚刚那些话已经足以让她发火，孟依走上前，大力推了她一把，何金晶没料到，往后栽，屁股磕到床沿，孟依看见她疼的皱了眉，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何金晶刚刚还眼神害怕着，这会她的脸上就露出伪善的笑容好，声音柔弱：“姐，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能让江宁害了你，听姑姑说，你六月份就要回家-”

    操。

    真他妈要让她手撕白莲了。

    以前只是觉得她虚荣，现在觉得她更多的是恶毒，嫉妒这个世界上所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孟依拎起她衣领子，何金晶瞬间感觉到呼吸不顺，咳嗽两声，孟依另一只空闲的手拽住她马尾，强迫让她抬头。

    孟依扬起手直接打了何金晶一巴掌。

    力气之大，把她抡到床上。

    何金晶捂着脸开始哭。

    “你再敢说江宁一句-”孟依一句话还没说完，左脸生生挨了一巴掌。

    她没想到。

    所以足足愣了有好几秒，才感受到右边脸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又痛又肿。

    上次打的是左脸，这次是右脸。

    一张脸，挨了个遍。

    曾经何湘南最爱惜最喜欢她的这张脸，却亲手一次次毁掉了她的美丽。

    孟依不可置信的看着何湘南，眼泪滚落，上次是因为孟随还能说得下去。

    可这次却是因为何金晶。

    为什么她要因为一个外人，打自己女儿呢。

    她不会心疼吗。

    外婆站了起来，说：“有什么好吵架的，非要动手打孩子？”说着就要来看孟依的脸。

    孟依没动，一直在盯着何湘南。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何湘南看着她，满眼失望：“大呼小叫，打自己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教养了？”

    是，何湘南从小到大都教她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有教养，有礼貌，有内涵。

    可，何金晶刚刚是在说江宁啊。

    为了江宁，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淑女，什么形象，她都不要了。

    “金晶，你先回家。”何湘南说。

    何金晶捂着脸从床上坐起来，装模作样地掉着眼泪：“那姑姑，我先走了。”

    -

    半个小时后，何湘南和孟依坐在二楼孟依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两人只能坐在床上互相看着彼此。

    何湘南面无表情地问：“真和那小孩在一起了？”

    她看着自己的粉红色床单，这一刻，她没有丝毫紧张，仿佛是刚刚的耳光让她生出了勇气。

    她没说话，也没否认。

    何湘南点点头，命令她：“马上分手！”

    “我不。”孟依抬起头，坚定的说着。

    虽然她心里是害怕的，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何湘南，可她也有一份坚定的决心。

    为了江宁，生出的那份坚定。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何湘南生气：“撒谎，早恋，打自己亲人，像个没家教的野孩子，你还有一点你原来的样子吗？”

    孟依站起来，低着头说：“原来的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没那么优秀。”知不知道我每天要装成你喜欢的样子，真的很累。

    她想了想，跟何湘南商量着：“我喜欢他，但不会耽误学习，我可以考上清华给你争光。”

    她蹲下捏着何湘南的手，目光期盼跟她商量：“妈妈，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江宁很好的，他-”

    “好？”何湘南质问：“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跟人打架昨天去了公安局，这样的孩子有什么好？”

    孟依无从辩解。

    因为江宁就是那样的人啊，他暴戾到了极致，却道温柔到了骨子里。

    就算她现在跟何湘南解释，江宁昨天的事出有因，她也不会相信的。

    长辈有几个能接受这样的男孩，她知道，何湘南喜欢靳言安，靳言安父母也喜欢孟依。

    若是早恋对象是靳言安，何湘南只会说让她注意女孩形象，要矜持点。或者跟她说，你现在年龄还不够，再等两年，上大学了再谈恋爱。

    不论怎么样，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的反对。

    “马上跟他分手。”何湘南拿出她手机：“现在跟他打电话说清楚。”

    孟依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皱眉摇头，很固执：“我不要。”

    何湘南抿了抿唇，对她这种执着不屑一顾：“你觉得你现在的感情能维持的了一辈子是吗？还是你觉得那男孩能喜欢你一辈子？”

    她想过一辈子吗？想过的，想过和江宁的一辈子，她只想到了结局，却没想过程。

    她从来没想过，江宁会不会喜欢她一辈子。

    可江宁喊过她宝贝儿，亲爱的，宝宝，媳妇，老婆。

    那些浓情蜜意时的称呼江宁都叫过。

    这难道不是一辈子的象征吗？

    江宁还说要跟她生孩子，这不是一辈子吗？

    这就是一辈子，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这些东西足以代表了他们想要的一辈子。

    何湘南持续教育着她：“我告诉你，你们现在幼稚的感情维持不了多久，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掉在了你自以为是的爱情里，这种爱情是致命的。”

    为了我好？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就是为了我好这四个字。

    为了我好，从小到大不让我学钢琴，为了我好，把我送到云林，为了我好，不让我有喜欢的人。

    这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我所有的快乐，都因为一句’为了我好‘被抹杀，然后身上背着一层层枷锁，美其名曰：那是为了我好。

    孟依抬起头，笑出眼泪：“那妈妈当年为什么不明白外婆是为了你好呢？你当初不也是执意要跟那个人在一起，连家都不要了？”

    下一秒，何湘南的眼神黯淡。

    何湘南眼神难过了一瞬，眼神有着一个不愿自己女儿走当年她的老路的样子：“我赌输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走我当年的老路，还是说你也要像我一样为了那个男孩跟家里人断绝关系？”

    何湘南缓了缓情绪：“你现在喜欢上一个人，你就想不顾后果的跟他在一起，我告诉你，这是不成熟的。你们没有结果，以后你会喜欢上别人，他也会。你以为美好的感情实际上就是一朵罂粟花，看着美丽，想要得到，到最后会付出惨痛代价。而你现在及时抽离出来，很快你就会遇到更好的男孩子，会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关于何湘南的第一句话，她是不愿意的，她不可能为了江宁，放弃家人。

    但现在又并非死局，她同样的，也不愿意跟江宁分手。

    而且她不会的，不会忘记的。她不会忘了江宁的。

    孟依沉默的看着她，重重的坐在地上。

    何湘南：“我再问一句，你跟不跟他说清楚？”

    孟依摇头，沉默的掉着眼泪，用自己仅有的那点能力跟家里人对抗。

    何湘南站了起来，眼神冰冷：“那明天周一你不用去上课了，我明天一早去给你办退学手续，明天下午我带你回帝都。”

    “妈！！！”孟依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何湘南真的会做的那么绝。如果明天走，她连再见都来不及跟江宁说。

    孟依上前，哭了，求她：“你别这样行吗？”

    何湘南依旧那样，面无表情，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你说不说？”

    时间定住三分钟，孟依从刚开始的抗拒，到中间的接受，再到后来的心如死灰，接过手机：“我说。”